0003,細節很重要
站在劉春江身後的警察把他送回小屋子裏之後,坐在桌子前面的男警官看了看那個女警官,笑着問道:
“你對這個人剛才說的這些話,怎麼看?”
女警官兩眼轉了轉,她把兩個胳膊抱在胸前,身子往後靠了靠,遲疑了片刻,若有所思地說道:
“聽劉春江剛才的這番解釋,從邏輯上看,似乎也能說得過去,有一定的道理。
至於那幾個民兵說的這些話,當時在現場上,他們只是看到了劉春江和那個姑娘滾在了一起。姑娘想站起來,劉春江不讓,只是把她壓在地上。這並不能證明他有作案的動機。退一步講,就算我們所推測的那樣,有一點也是違背常理的。為什麼?從時間上來說,又是打雷,又是下雨,一般人不會選擇那個時候做這種事情。另外,咱們所取得的這些物證,還有當事人的陳述,也都不能說明劉春江一定就有作案的動機。最起碼,就不能否定劉春江剛才說過的那些話,具有一定的可能性。所以從目前我們所取得的證據來看,這些都不具有排他性,也無法解釋劉春江的供詞。最後,從我個人的直覺來看,劉春江這個人,看起來,倒不像是個壞人。”說到這裏,女警官自己也笑了,她知道,法律是不承認女人的直覺的。
“這樣吧,我們再找那個姑娘詳細問一問整個過程的每一個有用的細節。有好些看起來沒有用的細微末節,往往很能說明問題。”女警官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來,把擺在桌子上的那些證據,也就是裝在朔料袋子裏面的衣物,拿了起來。兩人一起走了出來。
不一會兒,他們又來到了派出所裏面的一間小接待室里。
姑娘身上的泥水已經洗乾淨了。此時,她穿着女警官借給她的一身便服,看到兩個警官又走進來,疑惑地看着。神情中還帶着一絲羞澀和憤怒。
女警官和男警官坐到了姑娘的對面,還沒等他倆開口,姑娘便咬着牙問道:
“怎麼樣?那個傢伙招了嗎?”
女警官搖了搖頭,她用手拍了拍姑娘的肩膀,柔聲安慰道:
“姑娘,你先別著急,有些情況還需要再和你詳細了解一下。”
姑娘眨了眨眼,認真地等着警官的問話。
“你仔細回憶一下,當時那個男的除了撕開你的衣服,還做了什麼沒有?”
姑娘眼睛翻了翻,說道:“沒有。當時用胳膊只是壓着我,不讓我起來。”
女警官又問道:
“之前的情況呢?你們不是一開始還在一起說了些其他的話呢,怎麼忽然之間,他就對你起了邪念,動起手腳了呢?希望你不要忽視每一個細小的細節。這些對我們都很重要。”女警官的兩個眼睛緊緊地盯着姑娘。
姑娘咬着嘴唇,眼睛轉着,努力地回憶着,忽然,她說道,“對了,他一開始還給我舉着傘,我往畫夾子裏面放畫,他舉着舉着,不知道為什麼,就一把把傘扔掉,接着,又把腳下的一個水桶踢飛了。”
兩個警官又互相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劉春江和那個姑娘在現場上的那把雨傘、水桶和搪瓷水杯,都已經在現場找到了。
“為什麼要踢掉水桶呢?是這個東西礙事嗎?”
姑娘仔細想了想,搖了搖頭:“不像,那一桶水,還是他主動要給我打的呢。至於為什麼,這個我也不知道。”
“那麼,你能確定,他是先把你的那個雨傘扔掉,然後又專門把水桶踢飛了嗎?”女警官很細心,不放過一絲一毫的細節。
“當然能了。”姑娘有些不解,不知道警官問起這些的意思到底是為了什麼。
“你再好好想一想,之後他還扔了一些什麼?”
姑娘皺着眉頭,使勁想着,過了一會兒,她又說道:
“對了,他還把自己的褲帶解開,連同鑰匙,也都扔了出去。”
那個男警官隨即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就把那個雨傘和那個水桶,褲帶和一串鑰匙等一些證據,拿了進來。
果然,那把雨傘上面的骨架,還有傘把,都是用鐵做的。至於那個水桶,褲帶和鑰匙,那就更是不用說了,都是鐵的。
兩個警官想了想,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之後,女警官就把剛才劉春江對自己的那些辯解說給了那個姑娘聽。
那個姑娘聽着聽着,兩個眼睛睜圓了,她用力咬着嘴唇,簡直不能接受這個說法,這個傢伙居然還說自己是為了救她,才這麼做的。
過了一會兒,姑娘的火氣似乎漸漸地消了一些。她腦子裏閃現着當時的情景。
仔細往深了想一想,也確實推翻不了那個人的這種說法。
姑娘默默地盯着旁邊的那個雨傘,水桶,還有放在沙發上面的那些自己的衣物,確實,上面的拉鎖,還有乳罩上面的鋼圈,鐵鉤,都是金屬的。
姑娘不作聲了,她又想起了當時劉春江把他自己的褲帶和鑰匙也扔了出去的情景,有些相信了。一般人不管扔什麼,都不會把自己的鑰匙扔了出去。單從這一點來講,那個男的說的有些道理。
於是,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
“也許他就是這樣想的吧,他要是那樣的話,就是我誤解他了。照這麼說,我還要感謝他呢。”
幾個人相互看了一下,不由得都笑了。
月亮已經升起來了,劉春江和那個姑娘,從派出所里走了出來。兩個人拖着長長的月影,在靜夜裏走着。
雨後的天空顯得格外晴朗。空氣中也透出清新,還夾雜着一絲泥土的芳香。
姑娘穿着女警官的一身便服,慢慢地走着;而劉春江呢,他又把自己滿身是泥水的衣服穿了起來,也跟着姑娘低着頭走着。
“你準備到哪裏住呀?”姑娘柔聲問道。此時,這個小夥子在她面前,顯得有些靦腆。
“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該到哪裏去。介紹信已經被雨水濕透,不能再用了,住旅館沒有這個東西不行。”劉春江懊惱地說著,他現在身上別說介紹信和帶着的錢,都不能用了。最要緊的,是裝在衣服口袋上的組織關係和報到證,都已經成了一團漿糊,什麼也看不出來了。這樣一來,星期一到水泥廠報到的事情,看來也要耽誤了。
“所以我才來問你怎麼辦?你總要先吃些東西吧。”姑娘停住了腳步,看着他問道。
劉春江低着頭,想了想說道:
“沒關係,這是夏天,大不了我找個地方,隨便一躺,就是一夜。”
姑娘噗嗤一聲笑了。“你不怕民兵再來抓你?說你是盲流。你現在身上什麼證明也沒有,更是什麼也說不清楚。再說,你的那些報到證和組織關係,還要重新再回到學校去開,你身上連錢也沒有,怎麼回去?難道要走着回去嗎?”
“那該怎麼辦?”
“這樣吧,你就先到我們家裏,我給你弄點兒飯吃,然後再住上一晚上,我給你洗洗衣服,帶上一些錢,等明天你再走。”姑娘真誠地說道。
“你們家裏?不,不,這......這恐怕不太合適吧。”
“別怕,沒有事的。”
劉春江想了想,他肚子裏面早就餓了,再說也沒有其他的辦法。只好跟着那個姑娘,向她家裏走去。
等到了姑娘家裏,劉春江發現她家裏沒有人。更讓他驚訝的是,姑娘的家裏很寬大,有好幾間房子。看樣子,這不是一個普通的家庭。
“坐吧。”姑娘客氣地說道。
劉春江看着身上的泥水,又看看客廳里的沙發,搖了搖頭。
姑娘笑了起來。“你等着。”說完,她回到了屋裏,找出了一件睡袍,遞給了他,說道:
“來,穿上它,你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我給你洗一洗。”
“這......我到哪裏去換衣服呢?”劉春江被姑娘火辣辣的目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
“哎喲,你這時候倒是拿捏起來,成了謙謙君子了。”姑娘格格地笑了,“你到衛生間裏面先洗個澡,然後再換上。”
劉春江到了衛生間裏面,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躺進了一個澡盆里,裏面有熱水。
洗完了之後,劉春江穿着那件睡袍,走了出來。
飯已經做好了,是面片。
劉春江餓了,他大口地吃了起來。
“看的出來,你父親一定是個大官吧?”劉春江一邊吃一邊問道。
“也不是什麼大官,我父母都是駐東歐一個國家大使館的外交人員。”
“怪不得你有那些玩意,一定是從國外買的吧。”劉春江一下子想起了她戴在身上的那個東西。
姑娘臉紅了,她知道劉春江指的是乳罩,她沒有說話。說實話,那個東西,是她母親從國外給她買回來的。國內根本就沒有人見過這些東西,更不用說用了。
經過交談,劉春江這才知道,這個姑娘名字叫薛柯梅,畢業於西安美術學院,現在是遼源水泥廠子弟學校的美術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