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山中漫步

正好，就遇到導遊張麗帶領隊伍往萬佛塔方向走，張麗就問他：“喝了甘泉水了么？”段野就說喝了。說完，心裏撲咚撲呼跳了一陣子，好象是幹了壞事一般。

段野正要加入到隊伍里，英子卻問他：“你還要跟着去看嗎？”

姑娘這一句話，不知道怎麼就對段野產生了制約作用。看她那樣子是不想讓他跟着的。就問：“那座塔里有什麼？”

“除了出租的佛像，就是存放的骨灰盒。”她冷冷地告訴他，“你要是想拜佛，可以捐款999元租一尊金佛，塔主可以替你天天誦經禮拜。”

“呵呵，這年頭兒，佛像也可以租，還能花錢讓別人替自己誦經。真是什麼都是市場化了。要是這樣，信仰的忠誠何在？”

“嘻嘻，市場化有什麼不好？有人不想買墓地，就花幾個錢把骨灰盒寄存在這兒，不也是花錢讓人代孝嗎？”

“言之有理。”段野一邊聽她說著，一邊往塔那邊張望，“那塔下面，怎麼那麼多人呢？看來好象是香火很旺啊！”

“他們是逝者家屬，來祭奠的。”

“哦，那就不去了。”段野想，既然都是出租的佛像和別人家存放的骨灰盒，自己一不想租佛像，又沒有逝去親人的骨灰盒存放在那兒，那自己還去幹什麼？

“所以，這座塔，只適合在外面看，在遠處看。進去之後，陰森森的，冷嗖嗖的。你不祭奠親人，就沒必要去了。”

“那咱們去哪兒？”此時此刻的段野，巴不得與她漫步呢。

“就在下面走一走。”英子手指向下面的一條山間小路，“嗯，就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他們不會給我們製造緋聞的。”

“哈哈，一個瘸老頭兒，一個妙齡女子，這種緋聞製造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的。”

“你覺得這不可能嗎？”她挑戰的問他。

“一切皆有可能。但是概率極小。”他圓滑的回答她。

“哈哈，你也太不自信了吧？”她嘲笑他。

一前一後，段野和英子兩人從左側的角門出了中華寺，沿着一條茅草稀疏的小路向後山爬去。英子年齡還不到三十歲，走起山路來步履矯健，疾行如風。

段野自從得病後就不上班了，天天鍛煉身體，主要是鍛煉方式就是走路，雖然腳步一瘸一拐，但是在這山路上並不那麼吃力。

走出幾百米的樣子，英子對緊隨身後的段野說：“還行，步伐堅實，呼吸均勻，說明你身體素質可以打六十分。”

段野笑笑說：“我都是殘疾人了，要是身體素質六十分就不會有病了。”英子聽了，卻由衷地說：

“一個人身體得病不可怕，可怕的是思想、精神上垮下來。我看你的心態很好，只要注意鍛煉，加上保養，沒問題的。”

“哈哈哈哈……”段野不知道她說的沒問題是指什麼，只好開懷大笑。由於遠離人跡，他這一開懷大笑，笑聲在山谷里回蕩足足一分多鐘：

“現在，除了雨雪天氣，我每天都會到公園中的小徑走上兩個來回，三年了，心態再不好就完蛋了。”

眼前的山勢漸次開闊，樹影稀疏，英子停住腳，站在一塊突兀的岩石上，向段野招手說：“大叔，你站在這兒，對着遠處吼上幾嗓子，采天地之氣，既強身健體，又能舒緩一天的生活壓力，你跟我學，嗨嗨嗨……。”

嗨嗨嗨……嗨嗨嗨……嗨嗨嗨……英子混元一氣的吼聲在山谷中久久回蕩着。

段野目瞠口呆，他自己從沒有過像英子這麼個妙齡女子一樣沒有絲毫精神羈絆沒有任何保留地面對整個世界盡情宣洩一次。

過去，他像很多人一樣，曾經在T包廂里扯開嗓子嚎上幾個小時，那時因為包廂的壁貼着隔音材料傳遞了一個信息，你付費了，這裏就是屬於你的私密空間，你自然可以在這個私密的空間裏為所欲為。

段野相信，每個人都是卑微的，沒有人能在皇皇大千世界裏為所欲為，這不僅僅是因為每個人的能力都有局限性，更為關鍵的是，絕大多數人缺少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勇氣。

“勇氣”這個詞彙之所以在地球上任何一個角落，任何一個民族都備受讚譽，就是因為普通人不具有這種優秀的品質。

事情擺在那兒，段野才明白，自己得病之後，內心有一種叫做“卑賤”的玩意在作祟，和英子的生命軌跡不在同一層次上，他當然明白英子這樣做的好處就是為了“吐故納新”。

道理人人懂，除了孩子，能付諸實踐的少之又少，起碼段野是第一次見到，英子又一次證明他的作為迥異於平常女子。

這是一處峭壁的頂端，沒有樹木的遮攔，所以視野極其廣闊，對面幾百米外是一道山樑，段野試着放開嗓子歇斯底里大吼幾聲。

可是憋足的氣流阻滯在嗓眼裏就是發不出來，好不容易吼出一聲，甚至比平日大聲說話的分貝還低。

“大叔，知道為什麼想喊喊不出來嗎？”

段野突然意識到自己骨子縫裏有一種叫做“卑微”的東西在作祟，他鄙視自己，無言以對。

“唉……都是當官落下的毛病，金科玉律懂得太多，思想桎梏太多。”

段野本能地想掩飾自己內心的卑微，故作不屑地笑着說：“我不相信你每次帶領客戶跑到這裏來就能要大笑幾聲，吼上幾嗓子。”

“當然不能。今天要是沒有你，我哪兒敢一個人來這兒大喊大叫？”

“呵呵，過去你不認識我，不也常常來么？北遼市那麼多景點，為什麼選擇了這兒呢？”

“因為……這兒風水好！”英子鄭重其事的說道。

“風水好？”段野萬萬沒有想到，這麼個女孩子還懂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