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七十二節 渺小
大約二十分鐘后……
尼斯公國的某處農場，幾台大型農用機械堵在兩棟房屋之間。
隱約的炮火聲從遠處傳來。
重型拖拉機的後方，蹲着幾個全副武裝的士兵。前面的人伸長脖子，透過駕駛座的縫隙，觀察着冰冷漆黑的平原。
另外還有七八個人躲在牆角，有的神色緊張，有的抽着煙，低聲閑聊。
一個十二人的小隊，兩架翼型機甲，一個荒廢的農場，構成了一個小小的據點。
具體有多小？
小到在指揮官的戰術地圖上，甚至不會標識出來。
但正是這些成千上萬的小據點，構成了龐大的尼斯防線，阻止了沙漠大軍前進的腳步。
“老大，你參軍的原因是什麼？”
大概是為了緩解戰前的緊張，一名年輕士兵朝正在觀察前方的隊長問道。
隊長是個三十齣頭的女人，雖然年紀不算大，卻有着不符合年齡的滄桑和沉穩。
女隊長全神貫注地望着前方，年輕士兵連續問了好幾次才放下手中的望遠鏡，低聲說道，“什麼原因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們在這裏，用我們的武器，守衛我們的國家。”
“你還真像他們說的……”年輕士兵開玩笑道，“一個滿腦子忠誠的王國士兵！”
“或許吧……”女隊長帶着幾分自嘲說道，似乎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重新拿起望遠鏡，透過拖拉機的縫隙觀察前方。
雖然隊長沒什麼熱情，但年輕士兵依然自顧自地說著，“你知道我參軍的原因嗎？”
“說起來有些可笑，我有個漂亮的女朋友，從高中開始我們就在一起了。”
“當軍隊穿過大街的時候，她眼睛裏全是崇拜，說當兵的好帥。”
“然後你就參軍了？”女隊長頭也不回地問道。
“我不能讓她愛上別人，如果要崇拜的話，她只能崇拜我。”年輕士兵自負地說道。
“你是一個勇敢的男孩子。”女隊長稱讚道，依然頭也不回地望着前方。
“我要讓她看着我，帶着滿身的勳章回到她的身邊。”年輕士兵滿臉憧憬地說道。
“你的願望很快就能實現了。”女隊長說道。
“聽說功勛值能換不少錢，我回去后打算在城裏買套大房子，然後向她求婚，再舉辦一場讓所有人都羨慕的婚禮。”年輕士兵越說越興奮。
“嗯，聽起來很不錯。”女隊長說道。
“我們會去諾伊斯度蜜月，乘坐觀光火車，到聖光教廷見證我們的愛情。”
“真讓人羨慕啊……”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隨着時間的推移，周圍的槍炮聲越來越清晰，也越來越密集，似乎敵軍正在逼近這裏。
氣氛愈發地凝重，所有人反覆握緊槍械，汗水不斷從掌心滲出。
隨着戰爭的逼近，年輕士兵變得惶恐不安起來，死死地抓着槍桿，口中喃喃自語，“我，我不能死在這裏，我一定不能死在這裏……”
“如果我死了，她就會找其他男人，她那麼漂亮，一定不會等我的，我必須回去……”
年輕士兵哆嗦着，嘴裏重複着一句話——我必須回去！
就在這時，數發照明彈從四面八方升起，白熾的光芒照亮了大片區域。
一個巨大的軀殼出現在眾人視線中，人首蠍身，面目猙獰，赤紅的體表跳動着萬千金色電弧，如同一尊佇立於空曠田野的遠古凶神。
目光觸碰的瞬間，龐大的威壓讓胸口如壓巨石，難以呼吸。
所有細節都在表明，此刻他們看到的是來自沙國的傳奇——蠍王！
氣氛變得壓抑無比，沒有人發出聲音，臉上都露出了絕望的表情。
看到隊員們驚恐萬狀的樣子，女隊長用力地咬了咬牙，猛地拉動槍栓，大聲道，“全體人員，準備戰鬥！”
一個鬍子拉渣的壯漢最先回過神來，粗聲粗氣地朝女隊長質問道，“連阿色多羅都來了，我們的援軍呢！”
“不是說白夜大統領的南方軍就在尼斯嗎！”
女隊長冷冷地瞧了對方一眼，說道，“不要問我為什麼，我只是一個少尉。”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聽從上級命令，堅守這個據點！”
“那可是蠍王，我們連給祂塞牙縫的資格都沒有！”壯漢大聲吼道，聲音里充滿了不甘和憤怒。
“不，我不能死在這裏，我不能死在這裏……”剛才的年輕士兵搖晃着腦袋，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拿出點兒男人的氣概來！”女隊長大聲道，“我們是最強大的王國的戰士，沒有什麼能讓我們感到恐懼，哪怕面對傳奇！”
“不，不可能的！”年輕士兵情緒失控地大叫道，“我要回去，我不能死在這裏。”
“隊長，我們走吧，我們回家，隊長，我們回家……”年輕士兵一邊說著，一邊退後，“留在這裏，我們一定會死的！”
“閉嘴！”女隊長大聲呵斥，“你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
“不，我不能，不能死！”年輕士兵搖晃着腦袋，“我要回家，回家！”
“大家一起走吧，那可是傳奇，我們一定會死在這裏的……”年輕士兵絕望地說著。士兵們你看我，我看你，都有些動搖了。
他們只是最底層的士兵，在傳奇面前，連炮灰都算不上。
女隊長見狀，閉了閉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注視着對面的年輕士兵，緩緩說道，“你剛才問我，我加入軍隊的理由。”
“好，我現在就告訴你們……”她目光環視全場，“就在不久之前，沙國的暴民當著我的面……”
“砍下了我丈夫的腦袋，割開了我五歲兒子的喉管，然後他們整個部落的男人，強暴了我三天三夜，直到我暈厥過去，他們依然不肯放過我。”
“我現在活着，就是要為死去的丈夫和孩子，討回公道！”
女隊長眼含淚光，指着後方漆黑的曠野，“看看你們的身後……”
“那裏有你們的家人，有你們的父母子女，有你們的親朋戚友。”
“假如，假如你們不想讓所愛之人橫遭禍害，凌辱至死，就請拿起你們的武器。”
“無論前面是什麼，我們都必須戰鬥，哪怕我們的作用只是塞牙縫，也要塞得對方渾身不舒服！”
士兵們的目光漸漸變得堅定，力量一點一點地回到身上，重新握緊了手中的武器。
然而，那位年輕的士兵卻絲毫沒有改變。他搖晃着腦袋，喃喃自語，“不，我不要死在這裏，我不要！”
“明明可以派援軍來的，為什麼要讓我們白白送死！”
“我還年輕，我有漂亮的女朋友，我還不想死！”年輕士兵絕望地叫喊着。
“不要逼我！”女隊長拔出手槍，指着對方，厲聲道，“臨陣脫逃，論軍法處置！”
“憑什麼！”年輕士兵抓着頭髮，近乎癲狂地大叫，“憑什麼那個陳二六有這麼多漂亮的女人，我卻要在這裏受苦！”
“憑什麼他能躲在安全的後方，我卻要在這裏面對那個沙國瘋子！”
“難道我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你瘋了！”女隊長低吼道。
“他憑什麼，憑什麼！”
“他只是一個垃圾傭兵，出身連我都不如！”年輕士兵歇斯底里地叫着，“憑什麼我要在這裏！”
“我絕對，絕對不會死在這裏！”年輕士兵大叫着，轉身逃離。
女隊長一咬牙，扣動扳機。
“嘭！”
火舌噴吐而出，子彈射向年輕士兵。只見他背部藍芒一閃，子彈打在稀薄的靈能護甲上，頓時星沙飛逸，身體在子彈的衝擊下向前撲倒。
年輕士兵掙扎着爬起來，朝前奔跑。
下一秒，背後陰風襲來，年輕士兵胸部向前一挺，一把尖刀透胸而出。明晃晃的刀刃，在黑夜中格外慘白。年輕士兵瞪大着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天空，嘴角溢出一抹鮮血。
“啐！”
壯漢拔出帶血的尖刀，朝屍體吐了口唾沫，罵道，“懦夫！”
女隊長舉起手槍，“為了國家，為了榮耀……”
“為了復仇！”
“戰鬥吧！”
士兵們情緒高漲，紛紛舉起武器，大叫着，“跟沙狗拼了！”
然而，就在整個小隊士氣如虹，準備大幹一場的時候，數千米外的蠍王緩緩轉過身，兩隻猩紅的眼睛望向黑夜中的農場。
祂的目光並非落在農場處，而是農場後方的巨大黑影——一個數十米高，正在緩慢移動的鋼鐵傀儡。
下一秒，蠍王掄起雷電叉，投射而出。
一道金芒掠過黑暗，龐大的力量扭曲了周圍的空間，無數電弧爆射而出。
電叉掠過農場屋頂的瞬間，釋放出百萬伏的高壓電。整個小隊還沒來得及發出慘叫，就變成了一地焦黑的屍體。
兩架翼形機甲的油箱被電流擊穿，彈藥也跟着殉爆，炸成了兩團火球。
遠處的鋼鐵傀儡被電叉前後貫穿，沉重遲緩的身軀轟然倒下，將後方的士兵壓成了肉醬。
當電芒消弭，荒廢的農場重歸於寂靜，只有一股淡淡的焦糊味，彷彿從未有人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