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時過境遷憶不復
“敢問何處敘話？”
“小姐不必多問，到時候自會有人相請。”春夏頷首。
“姑娘如此行事怕是不妥吧？連個去處都不肯講，我如何敢去？”鳳長歌冷聲道。
春夏笑起來：“鳳二小姐怕是高估了自己，如今鳳家行差一步便是滿門抄斬，相爺肯幫一把，看的是當年鳳家老爺子啟蒙授課的情分。若二小姐這般信不過那便罷了。這個節骨眼怕也不會有人肯幫貴府了。”
說著春夏掃了一眼堂屋裏放着的禮箱輕笑了一聲：“還收着這些禮呢？禮送的越重的到時候鳳家倒台也就踩得越重。奴婢告辭，鳳大人好自為之。”
鳳堇年一看春夏要走便急了，快步上前擋在春夏前面：“姑娘留步。”
“鳳大人還有何見教？后宅事務繁多，若無要事奴婢要回去復命了。”
“姑娘如此氣度，老夫生平少見。怕不是尋常婢女吧？”
“謝大人賞識，”春夏笑了，“奴婢是原先老爺在時請宮裏嬤嬤教養出來的，學的多見得多罷了。若大人無事奴婢就告辭了。”
“相爺不是才入宮了么，敢問姑娘承的是誰的令？”
“相爺入宮前便傳了奴婢。”
“好啊，”鳳堇年長嘆一聲，“相爺心裏早有山河。若此劫我鳳家可安然度過，我鳳家願為相爺肝腦塗地。”
“既如此，那便要勞煩二小姐跑一趟了。至於鳳大人，相爺會告訴您該怎麼做的。”
春夏從鳳府離開后從相府後門進了去，在花顏院換下侍女的衣裳便消失無蹤了。而在長安城的一處賭坊地下的堂屋裏，“春夏”在阿柒面前恭敬的跪下：“稟天主，相爺的令已經傳到。鳳堇年已經答應了。”
“可有暴露身份？”阿柒冷聲說。
“不曾。”
“你辦事我最是放心。以後你便好生待在相府。別被其他人發現了身份。”
“是。”
阿柒點了點頭：“我風月天下屬無數的風箏里，你一直都是飛得最高的那一個。池淵，你可莫叫我失望啊。”
“天主放心。屬下定不負天主所望。”
阿柒站起身又點上一盞油燈，照亮了桌上的棋盤，上面的棋子黑白之間難捨難分，卻能看得出，白子已佔了上風。洛寒笙這盤棋，下得夠大。
如今風月天已需要派出池淵這樣鋒利的刀刃了，看起來真正的戰爭要開始了。如今這周唐的天便如暴雨前烏雲密佈，隨時都可能炸下響雷。
在深宮裏，若顏的身體日漸好轉，李亦哲日日都趕着去椒房宮，可這半月來從未能進過椒房宮的大門。
若顏坐在桌前喝着一碗餛飩，今兒杜嬤嬤親自擀了皮包的雞湯餛飩，香極了。李珂也坐在一旁陪着她。
李珂吃着餛飩，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若顏：“皇姨姨，今天先生教了我我的字的意思。先生說煜是光耀，照耀的意思，這個字是個好字。”
若顏笑起來：“是啊，這個字是個好字，因為是我們珂兒的字，不好怎麼行？”
“皇姨姨，珂兒做你的小太陽好不好？”
“為什麼要做我的小太陽呀？”
“因為珂兒想皇姨姨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若顏一愣，幼子無心，可說的話卻總令人訝異，李珂又繼續說下去：“皇姨姨最近總是不開心的樣子，珂兒想皇姨姨開心。”
“瞧這孩子，”杜嬤嬤手底下縫着一身衣裳坐在一邊的軟凳上搭話：“是心疼娘娘呢。這麼懂事的孩子可少有。”
“眼看着嬤嬤這衣裳快縫好了，珂兒要有新衣裳穿了。”若顏笑起來，“珂兒可要記得謝謝嬤嬤，瞧嬤嬤總是誇你，你不也誇誇嬤嬤？”
李珂從凳子上蹦下來，像模像樣地向杜嬤嬤拱手行了一禮：“珂兒謝過嬤嬤。”
“哎喲！”杜嬤嬤笑得合不攏嘴，“好我的小世子喲，這禮可不能亂行，老奴一個下人，世子可不能向老奴行禮。”
“為什麼不可以？”李珂一臉疑惑，“先生說謝謝別人就是要行禮的。為什麼不能對嬤嬤行禮，嬤嬤待珂兒好，是珂兒的家人啊。”
這一番話可不得了，杜嬤嬤笑着，眼角溢出淚來，心底下感動得一塌糊塗：“都說小孩子誰養便像誰，這可不就見着了？老奴還記得娘娘小時候也說過這話，如今養着小世子，小世子倒是也學了娘娘去。和娘娘小時候真像。”
李珂聽了這話像是得了天大的誇獎一般高興：“像皇姨姨是好事，只要不像皇叔就好。”
“為什麼不要像皇叔啊？”若顏問道。
“皇叔欺負皇姨姨，珂兒不喜歡皇叔。”李珂皺起了眉頭，“皇叔一來皇姨姨就不開心。”
“娘娘，”雪鶯從外頭進來，“陛下又過來了，說是有事。”
若顏輕蹙眉頭，嘆了口氣無奈地笑道：“長安這地界邪，可不敢念叨人，念叨誰來誰。嬤嬤先帶珂兒下去玩吧，雪鶯，讓他進來。”
李亦哲得了話，急匆匆地便往椒房宮裏沖。
若顏倒是不急不緩端坐在桌前將最後一口湯喝完聽着李亦哲進來也毫無反應。只是又端過一碟蓮子剝着吃。
李亦哲好容易見着若顏，心裏壓着許多話都想說，卻又什麼話都說不出口，看着若顏老半天才憋出一句：“阿顏。”
若顏這才懶懶地抬了眼皮戲謔地笑道：“喲，陛下到了。”
說著若顏又拿起一粒蓮子剝開：“臣妾這兒沒多少規矩，怠慢了陛下陛下可莫要同臣妾一般計較。”
李亦哲在若顏對面坐下，伸手從若顏面前的碟子裏撿過一粒蓮子剝開，一邊剝一邊小聲嘟囔：“這玩意兒有多好吃？你都捨不得看朕一眼。”
“吃食不會惹臣妾不高興，還能讓臣妾高興。陛下如何？”若顏一把將李亦哲手裏剝好的蓮子搶過來塞進嘴裏，另一隻手把邊上剔出來的一小把蓮心遞過去，“喏，陛下吃這個，去火氣的。”
李亦哲哭笑不得：“你自個兒怕苦不想吃的吧。”
若顏白了他一眼：“陛下不肯吃就放那，完了臣妾泡茶還能用。”
李亦哲一聽忙把蓮心收了起來一把塞進嘴裏。蓮心極苦，李亦哲被苦得直皺眉頭。
若顏看着他覺得好笑，拿了帕子擦乾淨手道：“陛下前來既然是有事不妨就直說吧。”
李亦哲忍着苦將蓮心咽下，說道：“你哥哥遞了帖子，說是你出嫁時他未能見着，未能盡兄長之責。如今他回來，國公府也已整修完畢，想讓你回去小住幾日。”
“陛下的意思呢？”若顏挑眉。
“你若想回去的話我也不好攔你。看你什麼時候回去罷了。”李亦哲嘆了口氣，“只是最近朝中繁忙，不能陪你回去一起住。”
若顏蹙起了眉：“臣妾回去的話珂兒怎麼辦？難不成讓他回瑜王府么？瑜王夫婦那哪是會照顧孩子的人？”
“這好辦，李亦哲笑道，“讓珂兒同你一起回去不就行了？”
若顏搖搖頭，若是從前，她一定是想回去的，可不知道為何，這一次她卻一點也不想回去。
“看你心情吧。”李亦哲無奈地笑了笑，“雲霆說若你回去的話後日他來宮裏接你。第二天我去接你回宮。”
“罷了，這事還沒個准數。”若顏搖了搖頭，“珂兒如今才適應了宮裏的生活，就不帶他出去亂跑了。雲晚再不好畢竟也是我有血緣關係的姐姐，她才去世沒多久，我心裏也還沒擱下這事，也不想回去平添傷感。”
林公公從外間繞過屏風進來給若顏和李亦哲面前的茶盞里添上新茶，剛巧聽着這一段。從雲霆遞了帖子開始，他心裏就一直打鼓。先前洛寒笙同他說起的事具體的他還沒敢同李亦哲講。雲霆接若顏回國公府這根本就是羊入虎口啊！
“那便等明日再說吧，你再想想。”李亦哲點了點頭，“不過你整日悶在宮裏也不嫌無聊么？”
“不無聊啊，”若顏抬起頭好笑地看向李亦哲，“每日吃吃喝喝，逗鳥逗貓，珂兒也懂事，知道逗臣妾開心。這還胖了兩斤呢。”
“南楚送來了一匣子紅寶石，成色極好。我已叫人給你送過來了，你看着有沒有想做的首飾什麼的，到時候找了巧匠擬好樣子打一套。”李亦哲有些尷尬，艱難地找起了話題，“還有……御花園新植了海棠，獨建了園子，待花兒開了你可以去看看。”
“嗯。”若顏不咸不淡地答了一聲。
“阿顏。”李亦哲喚道。
“嗯？”
“你還記得你小時候嗎？”李亦哲苦笑了一聲，“我還記得那時候，你很喜歡我的。”
“原來陛下也還記得是那時候啊。”若顏抬起了眼看向李亦哲，“人都是會變的，不是嗎？”
“那你能不能變得喜歡我一點？”
“陛下覺着愛臣妾愛得累了？”若顏輕笑了一聲，嬌俏的模樣照進李亦哲那雙狐狸似的鳳眼中，將帝王的驕傲碾得粉碎，一顆心裏彷彿只裝着她，也只能裝着她。
李亦哲看着若顏，覺得他能夠明白商紂與幽王的心情了。他這輩子就在這個女人的掌心裏了，他逃不出去了，他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