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陡變
孟凡姝心中不悅：這幾人好生無禮。自己此刻哪有心情吹曲兒？
即便有，也是不能吹的。尚且不明白救己於危難、滅敵於頃刻的，是笛子還是曲子，抑或是二者堪如合謀？在搞清楚之前，她不想再有那樣的嘗試。這三人也算救了自己，笛子一旦吹奏起來，倘若再如之前那般脫離於掌控、陡生殺伐，那可大大不妙。
轉念又一想，這些人能在天上飛來飛去，必和那公子羽是一類人，要尋回星魁，事情最好落在他們身上。
她信口謅道：“這位姐姐猜的沒錯，適才確有一位紅衣女子在此間吹笛演曲，想必她就是你們要找的人，不過……”
“不過什麼，快說！她在哪裏？”不朽翁急道。
“她和我弟弟一樣，被那公子羽裝入瓶里中、藏在身上。”
千弦子和不朽翁互看了一眼，似在判斷女孩兒話語真假。千弦子道：“也罷，我姑且查他一查。”
他走到公子羽處，俯下身一番摸索，卻是一無所獲。
他罵罵咧咧，雙手抓住地上那人的衣襟，用力一扯，只三兩下就將其剝了個赤膊光膀。未央見狀臉上一紅，啐了一口，扭過頭去。孟凡姝卻是不肯，千弦子見她目不轉睛，笑道：“臭丫頭，也不怕丑！貧道馬上要扒他褲子，你若不閃不避，那才叫合了貧道脾氣！”
千弦子當然只是調笑。只見他嘬唇輕嘯，須臾便招來一隻蜂鳥來，那蜂鳥翠羽黃翎，體長不過寸許，在公子羽身上不住盤旋。
千弦子口中喝道：
“覓寶嚶嚀，退跡尋蹤，此時不現，更待何時？”
念畢，那鳥兒繞着公子羽啁啾鳴囀，婆娑起舞，那軌跡有章有節，像是畫陣作符，那鳥兒尋覓般的盤旋了一陣后，落於公子羽右臂之上。
未央早已忘了矜持，她被這小巧的鳥兒吸引了目光，嘆道：“素聞‘覓寶嚶鳴’的大名，想不到時至今日，小妹方有幸得見。”
千弦子笑道：“五百年前，我派先輩以無上琴音引得這覓寶嚶鳴穿九霄而來，之後它便認了主，於古琴門安家。這世間的寶物，哪怕藏的再深，在它面前，也必將無所遁形。”
“未央你看，它落於那廝右臂之上，那廝右臂未裹片縷，必是用了秘法把寶物藏於竅穴。覓寶專於此道，你且看着，它即刻定讓寶物現形！”
卻見那鳥兒站立在公子羽手臂上，來回走動，遲遲未有後續動作。
千弦子面色稍赧，清了清嗓子，道：
“覓寶，你既然發現了寶物，就快些施法，早些讓寶物現形！”
“覓寶，快些找出寶物，貧道的那顆‘百祛丹’就歸你了。”
“覓寶，你是餓了嗎？”
“覓寶！”
千弦子一通催促，卻見那鳥兒張開雙翅，仰了仰脖子，打哈欠一般抻了抻身子，而後居然蜷作一團，堂而皇之地打起盹來！
千弦子老臉一紅，罵道：“扁毛畜生，快起來幹活，不然把你烤了吃！”
他走上前去，要徒手去捉那鳥兒，那鳥兒早有預料般飛身而起，扇了幾下翅膀，落在孟凡姝肩膀之上。
孟凡姝瞧那鳥兒玲瓏小巧，心中喜愛，伸手輕輕點了點它的腦袋，那鳥兒撒嬌般的蹭了蹭她的手，而後往裏靠了靠，卧在她肩膀之上。
千弦子罵道：“哎呦，它到和這丫頭親近。哼！一個懶貨，一個騙子，倒也登對！”
其實，他雖然嘴上埋怨，心中卻是嘖嘖稱奇。
這覓寶嚶嚀五百年來從不與人親近，莫非今日吃了傻葯不成？
又想了想：覓寶已然發現了寶物，卻是不肯繼續出力，這卻如何是好？
卻聽孟凡姝說道：“你叫覓寶是嗎？那道士說你能找到那瓶子，你能幫幫我嗎？”她見那鳥兒似乎是喜歡自己，便試着請它幫忙。
覓寶嚶鳴聞言竟點了點頭，它振翅而起，姿態輕靈，神氣活現的樣子讓千弦子恨的牙痒痒。
“且慢！”這時不朽翁的聲音突然響起，“你們快看那小子！”
眾人聞聲望去，只見那早已沒了生機的公子羽身體泛起紅光，蠢蠢而動。他嘴裏發出荷荷的怪聲，接着一聲“哈”的大叫，突然坐起，直直盯着孟凡姝，眼中是不掩飾的貪婪之色，冷笑道：“事情還沒有完，你逃的掉嗎？哈！你逃的掉嗎？”
其餘三人心中震驚，千弦子踏步上前，擋住孟凡姝，凜然道：“何方妖孽，報上名來！”
公子羽卻不答話，他轉了轉腦袋，脖子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轉目掃了一圈，恨恨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好！好！古琴門！舞樂教！萬鐘山！爾等有滅門之禍，勿謂吾言之不預！”
公子羽說完，身體不住的晃動，如同漸漸沉入水底般，只看到那漾起的層層水波搖擺着他的身影，而後一點點變的模糊，直到消弭無蹤。
四方天，瀚海。
蒼宇浩浩，星垂碧波。
華堂綺院內，一男子盤膝而坐，閉目凝神。過了一會兒，只見他吸入一道白煙，收起崑崙抱手，緩緩睜開雙目。
他從袖口取出一隻琉璃小瓶來，盯着看了一會兒，嘆道：“媚兒，相公沒能護好你，害你被毀掉了神魂，相公對不起你。我那分身，本已捉了那女孩兒，想着帶來瀚海必能再次合魂，有姑姑幫忙，或許還能讓你恢復如初，卻不料天算無常，時乖運拙，今日瀚海九星連珠萬法不靈，我那分身在人間界，竟然……自行寂滅！”
他咬了咬牙，道：“還好，九星連珠之前那一刻，我將這‘雁歸瓶’收了回來，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他臉上是疼惜之色，接着道：“以後相公再陪你往下界去，以防萬一，再不用分身了！”
只見他神色又變，幽幽道：“如今’鎮河山’被那女孩喚醒了魔性，是福是禍，實是難測。”
接着，他言語突然狠厲：“那三隻螻蟻，定讓其魂飛魄散，滅其滿門方能解恨！”
他目視遠方，過得片刻，卻是邪魅一笑，道：“妹妹，哥哥居然想你了唉！”
他表情變幻，喜怒莫測，時而悔恨不已，時而情深款款，時而氣沖斗牛，時而邪妄詭異。
此人正是瀚海公子羽。
他的分身同梨媚兒一同下界，誅殺孟玄齡。他聽到一曲《喚東風》，愛極那曲子，遂讓寵妾合魂奪藝，不料那吹笛子的女孩兒喚醒了了手中的笛子‘鎮河山’，‘鎮河山’魔性大發，吞噬了梨媚兒的神魂。眼見寵妾吃了大虧，公子羽準備擄了那女孩返回瀚海，卻是不料再生枝節，三個凡間修道者攔了他一攔。
恰是這一攔，讓他錯過了收回分身的時機，等到再次施法，那分身已然寂滅。
他生而神靈，萬事順遂，一向隨心所欲無往不利，卻不想這次在凡間栽了個大跟頭，惱怒下竟要滅那三人的門派。而孟凡姝，他更是不願放棄。
“素心，準備些禮物，隨我去拜見姑姑！”
“公子爺您稍候，奴這就去辦！”
回話的女子低頭含胸，眉目溫婉。她聲音清脆，公子羽聽后嘴角微揚，卻是不經意間又想起了那凡間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