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女子
那是一位女子。
她容貌姣好，臉色有些蒼白，足不沾地，身影飄飄忽忽，顯然只是一縷香魂。
孟凡姝看着她，心中惴惴，問道：
“這位……姐姐，你何時在這裏的，我方才怎麼未曾看到你？”
那女子微微一笑：“因為你戴上了我的簪子啊，五百年來，你是第一個看到我的人。不必摘下，我有話對你說。”
女子笑的溫婉，聲音輕柔，給人藹然可親之感，孟凡姝輕輕摸了摸頭上的簪子，點點頭，聽她繼續說道：
“我本名墨蘭溪，家住“卻微山”。五百年前，我來到這人間界玩耍，卻遇到了此生的劫數。”
孟凡姝聽到“人間界”三字，心道：原來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因緣際會，我結識了一名書生。我們二人一見如故，談詩論賦，把酒言歡，後來放歌蕩舟，遊山玩水，我從未感到如此愜意過，以至於到了離開時候，發現自己已經不想走了。
所謂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大概就是這個道理。不知不覺中，我喜歡上了他，腦海里只有一件事，就是與他長相廝守。
他是普通凡人，壽算只有區區幾十載，我不願幾十年後便與他分開，於是引他修道。我教他心法，但發現他根本沒有靈脈，這在你們人間修士眼中，恐怕就是無法修行了。
我依照族中秘法，為他開啟了靈脈。過程有些艱難，做了這些，我身心受了七日煎熬，修為幾乎盡毀。”
孟凡姝心想：開啟靈脈聞所未聞，她能做到，代價果真不小。
“他終於邁上了修行的大道，也是他爭氣，果真一帆風順，很快便出人頭地，名聲鵲起。
後來他又開山立派，成了道門之中舉足輕重的人物。我是偷偷下界，為防族人尋來，早已改名換姓，甚至聲稱是他的弟子。我一直守在他身邊，直到那天，他對全天下宣佈我是他的道侶……”
墨蘭溪停頓了一下，搖頭淡淡一笑，顯然有自嘲的意味：
“記得那天滿山是似火紅葉，來了很多賓客，他拉起我的手，眼中是柔情似水——後來時常回想起那日的光景，倒還真是我有生以來最幸福的日子。”
“可惜好景不長，我為他開啟的靈脈，出了問題，我不知他身體出了什麼狀況，但那一段時間，他沉默寡言，即便跟我說話，也是脾氣暴躁，幾句就會吵起來。我甚至想聯絡“卻微山”的族人，但想到後果可能更糟，便就此作罷。
後來有一天，他從外面回來，又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對我百般疼愛，又送了奇珍異寶……”
孟凡姝暗叫不妙，這人突然獻殷勤，恐怕接下來要作姦犯科。
“他趁着同我溫存之時，封了我的泥丸宮。我完全不明白他此舉究竟何意，只覺一股霸道的怪力從身體鑽了進去，在各條經脈竅穴之間不停穿梭……
我醒來，發現自己修為又跌至之前受損那般，而體內有幾個竅穴被毀，今後再無法打開。然後就見他跪在我面前，一邊哭一邊求我原諒，說我是什麼七竅玲瓏心，心脈之中藏有玲瓏心竅，為他所用，才能治他的病。
我十分生氣，不知他從哪裏學來這歪門邪道，更不知道他得了什麼病。自己真心對他，竟換來這種傷害。但想到“卻微山”秘法神奇，自己心竅未必沒有方法恢復，便求他念在往日之情，放我回去。
他不肯，將我囚住，說他定會找到方法讓我恢復如初。
我不再信他，過了幾天，身體開始變差，我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便將一絲魂魄附在這玉簪之上。
我不知道自己留下這一縷魂魄是為了什麼，就這麼漫無目的等。想不到，這一等，就是五百年。”
她神情淡淡，娓娓道來，孟凡姝聽完，心中生悲憤不已：五百年，她一個人孤零零的，不知道怎麼過來的，那書生後來又怎麼樣了，爹爹說，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多是讀書人，看來此話還是有些道理的。那人如此忘恩負義，真恨不得立即把他抓來質問，最好一劍殺了。
她思緒無法平靜，突然想起這裏是師父的地方，莫非……
心中一驚，連忙問道：“那人是誰？這是我師父的洞府，姐姐一直在此嗎？”
墨蘭溪道：“他姓許名厚德，是仙音派掌門。這許多年過去，只怕他早已飛升。我不認得此處。我當時修為幾乎喪盡，憑着僅存的一點靈力將魂魄附在此簪之上。這簪子是我族中寶物，有定魂之效，我神魂虛弱，引魂黯淡，根本無法離開它太遠。後來簪子被收進這妝盒，我甚至無法從這裏面出來。若非你將它打開，我恐怕永遠被關在盒裏，眼睜睜等着自己魂銷魄散。”
聽到那書生並不是師父，孟凡姝鬆了口氣。想起那人的所作所為，又變得憤憤難平：
“姐姐的仇一定要報。你放心，那仙音派我雖不曾聽過，但聽名字必是屬於樂音一脈，尋找他的事情包在我身上。”
墨蘭溪緩緩搖頭：“不了，五百年了，時光早己消磨了仇恨，我不再執念於此。”
她垂下眼帘，似是在想些什麼，半晌方抬起頭來，輕輕地說道：“現下我只想看一看外面的天，瞧一眼天上的月。”
孟凡姝心想，就如此任惡人逍遙嗎？欲理論上幾句，見她眼中落寞，忍了下來，說道：“姐姐，我帶你出去。對了，我叫孟凡姝，姐姐可叫我姝兒。”
墨蘭溪聞言微微一笑，輕輕點了點頭，說道：“說來也是奇怪，見到你的那一刻，我突然心生好感，好像與你認識了好久。”
孟凡姝心中一動：奇怪，我也覺得與她好生親近，就像……和師姐相處的感覺。
她不自覺地想要挽住墨蘭溪的手臂，卻忘了對面的人如今只是一縷芳魂。她一下攬空，吐了吐舌頭。又拍了拍腦袋說道：
“差點忘了，這洞府被我師父下了九道禁制，如今出不去了！”
“哦？我們看看去。”
孟凡姝這次學乖了。她沒有用手，而是憑空凝結出一滴水來，去輕觸那結界。
光幕又顯現出來，常戚真人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
“為師下了九道禁制，靈犀子，你務須在此潛心修鍊。”
孟凡姝一楞，又觸了一下。
“不要枉費心機，靈犀子，這禁制你絕無法打開。”
她一下樂了：“原來師父並沒有守着啊。這老頭偷懶，幾句話便開始重複了。”
這時墨蘭溪說道：“姝兒，你坐下，我教你用神念破陣。”
見她鄭重，孟凡姝連忙盤膝而坐。只聽墨蘭溪繼續說道：
“你聽好了，我需要你先後放出三道神念來，依次去觸碰那結界，一者疾，如風，二者緩，如林，三者碎，如雨，受到衝擊時切勿退縮，趁機尋找波動的異樣。哪裏最狂亂，哪裏就是陣眼。”
孟凡姝依法施為，神念雖在衝擊之下動蕩不已，但對她而言，控制起來也不是難事。很快，她便示意尋到了位置。
墨蘭溪看她找的如此輕鬆，方知她神魂強大，心中又有了計較。說道：
“姝兒，想不到你神魂如此不凡，方才釋放出的神念凝練如實，既如此，那麼我便先教你‘神念化形’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