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節 違規操作
“裴墨!”
江淮省中醫院副主任醫師黃大海向裴墨遞去示意的目光。
裴墨是來自於中醫藥大學中醫學專業的實習醫生,按着五加三學制,已經完成了前面五年的本科學習階段,從去年下半年開始,進入省中醫院臨床實習。
今天,黃主任帶着實習生做現場教學,這是一名五旬左右的中年人,國字臉,不苟言笑,表情永遠嚴肅。
病患是一名中年婦女,拘謹的坐在凳子上,略有些遲疑,把胳膊伸了過來。
裴墨心裏有些發虛,學了五年的醫,他發現自己對中醫好象沒太大的天賦,五年大學磕磕碰碰,多次掛科,這不是他不努力,實在是對那些玄玄虛虛的經脈、穴道難以直觀的理解,以比別人至少艱辛十倍的代價,才勉強拿到了本科畢業證書與學士學位。
至於碩士階段的四本證,根本不能想,想了夜裏失眠。
裴墨深深吸了口氣,在中年婦女的對面坐下,壓下有些忐忑的心情,把右手的食、中、無名指依次輕輕的壓向她手腕處的存、關、尺三部。
按照課本上所學,以舉、尋、按三種不同的力度,感受寸口脈搏波動的節律與形態。
“裴墨,說說你的判斷。”
大約過了三四分鐘,黃主任問道。
“手按下去時,她的脈相有微弱張力,好似按在拉緊的繩子上,再稍用力,則有按住滾動珠子的感覺,我判斷是玄滑脈。”
裴墨謹慎地答說。
黃主任以眼神示意繼續。
裴墨又讓中年婦女吐出舌頭,舌質呈紅色,舌苔黃厚膩,然後詢問了病痛感受,大小便狀況,便道:“老師,該名患者有肝膽濕熱癥狀,建議以龍膽瀉肝湯加元胡治療。”
說完,便以不安的目光望向了黃主任。
黃主任眉頭微微一擰,轉頭道:“張飛宇!”
“嘿嘿~~”
張飛宇一米九的個頭,體重近兩百斤,人高馬大,卻偏偏長着一副彌勒佛臉,嘿嘿一笑,坐上了裴墨讓出的座位。
裴墨與張飛宇一個寢室,裴墨因年齡最小,屈居老四,張飛宇位居老二,幾分鐘過後,診斷結果出來了,是脾胃濕熱。
“李琳!”
在黃主任的點名中,同學們陸陸續續診斷,合計六個人,五個診斷為脾胃濕熱,只有裴墨的診斷是肝膽濕熱。
1V5!
包括張飛宇在內,那五人相繼投來了異樣的目光,裴墨的面孔侉了,他不認為五個人全錯了,以他那磕磕碰碰的中醫水平,分明錯的是自己啊,好在他天性樂觀,倒也沒太放在心上,反而擠了絲笑容出來。
“好了!”
黃主任雙掌一拍,瞥了眼裴墨,先說了一通醫理,診斷結果為脾胃濕熱,然後道:“診斷正確的同學不要驕傲,診斷錯誤也不要氣餒,回去好好總結,與同學多多交流,找出自己的錯誤在哪,今天到此為止。”
“老師再見!”
眾人打了招呼之後,向外走去。
“聽說是圖便宜才學的醫。”
“啥?省啥錢都不能省學費啊,是不是學醫的料子自己不明白嗎?”
“高考前他家出了事,就這樣還能考上一本,又硬生生勤工儉學熬了五年,也不容易了。”
背後傳來嘀嘀咕咕,裴墨搖了搖頭,五年醫學生涯,類似的議論聽的太多,他並未放在心上,只是準備找個安靜的地方去分析自己錯在哪裏,雖然他學醫沒有天賦,但他相信,勤能補拙!
當然了,現實也在逼他,畢業了不幹中醫,等於八年時間白白浪費。
“別想太多,一次說明不了什麼!”
這時,張飛宇從後面趕上,同情的拍了拍裴墨的肩膀。
裴墨無奈的嘆了口氣,自己什麼料子,心裏有數,有一就有二,第一次實踐課出了大糗,如果再有一次,估計黃主任會直接把自己放棄,天賦啊,自己智商不比別人低,可為何學醫沒有天賦呢?
張飛宇勸道:“其實將來未必要當醫生,就拿我們來說,三年碩士讀完,二十六歲,當了醫生也從最基層熬起,至少熬十年才能出頭,這還不是所有人都能熬出名堂,而同樣的碩士生,我們在三十多歲的時候,一個月拿幾千,人家搞IT,搞AI,年薪百萬大把抓。
更何況每年醫學院校的畢業生,從醫者只有10%,其中又有幾個能進三甲?大部分還是進社區醫院,所以醫生有什麼好當的,你別急,畢業了來哥家裏,和哥跑葯代,年薪百萬不敢說,幾十萬輕輕鬆鬆到手。”
裴墨心裏淌過一絲暖流,張飛宇是皖江省毫州人,毫州是知名的葯都,張飛宇家在當地經營中藥材,生意不大不小,年銷售額十來億,有這樣的背景,張飛宇就沒打算行醫,報考中醫藥大學是為了積累專業方面的素養與人脈,畢業后回家打理生意。
不過裴墨不會輕易受人好處,淡淡一笑:“二哥有心了,這事還早,到時候實在不行,再厚顏向二哥討口飯吃也不為遲。”
“嗯~~”
張飛宇點了點頭,突然換上了一副笑臉,低聲道:“老四,今天是情人節,天黑了可有活動?”
“沒!”
裴墨則是搖了搖頭。
張飛宇神秘笑道:“哥晚上約了人,你代哥值個班行不行?”
裴墨其實挺羨慕張飛宇的,家裏有錢,為人豪爽大氣,一看就是吃的開的那種,身邊自然不缺美女,大學五年,處了將近十個女友,還差點搞出不止一條人命,這讓仍身為處男的他,挺汗顏的。
“行,我們去值班林醫生那裏做個交接!”
裴墨爽快的應了下來。
“仗義,哥記着了!”
張飛宇猛拍了拍裴墨的胳膊,便吞吞吐吐道:“你和顏如月……真分了?”
“真分了!”
裴墨苦笑道。
都說畢業季是分手季,當拿到本科畢業證的時候,顏如月說,我們分手吧!
當時裴墨懵了,不過分了之手,除了心裏難過,還有一種隱隱的解脫感。
相戀三年,約會十七次,其中散步六次,看電影五次,除了學校食堂,共進晚餐六次,最為出格的是確定戀愛關係的那一剎,顏如月在裴墨臉頰上如蜻蜓點水般的蹭了蹭,以後就沒這待遇了。
他不知道這算不算戀愛,但是他清楚,別人不是這樣,一段清湯寡水般的戀情,耽擱了他三年,使得至今都沒有機會摘去處男的帽子。
“呵,我也不知是怎麼回事,顏如月怎會看上我,分了也好,我和她不是一類人吶。”
裴墨又自嘲般的笑了笑。
其實張飛宇也挺訥悶的,顏如月是中醫大的校花,學生會副主席,有才有貌,追求者如雲,而裴墨只是個一文不名的窮小子,顏如月到底看中了裴墨什麼?
背着裴墨,他和宿舍老大田志軍及老三李東強反覆討論過,要說當擋箭牌吧,裴墨大學期間安安穩穩,沒見着什麼麻煩,如果真有不可名狀的因素看對眼了,兩人又始終冷冷淡淡,若即若離!
“天涯何處無芳草,分了也好,改日哥找你嫂子給你介紹個漂亮的!”
張飛宇想不明白,跟着搖了搖頭。
……
傍晚的天色已經很昏暗了,裴墨在後樓的食堂吃了晚飯,便回門診大樓給張飛宇代班。
一路上有小護士唧唧喳喳,談論着情人節誰誰誰收到了什麼,又或者抱怨護士長太過於嚴苛,不給調班放假。
“流星雨,流星雨!”
卻是突然之間,一名小護士拍着手大叫道。
裴墨不由抬頭看去,只見天空中一道道流星劃過,消失在了地平線的不知名處,當即他就被震撼了,除了壯觀,瑰麗,沒法用別的詞來形容。
“啊!就在我們頭頂上飛過!”
三道流星從頭頂的高空掠過,沒人注意到,一道幾不可察的淡藍光束夾雜在流星雨中,向著省中醫院直奔而來,不過裴墨卻是渾身一僵,眼前剎那間藍光大作,一縷藍色的細絲射入了他的眉心!
其實裴墨自己並沒有覺察到,就是眼前藍光一閃,頭腦有些炫暈,他以為是抬頭看天導致,也沒在意。
值夜班主要是查房,實習醫生配合護士,晚上十點和夜裏兩點各查一次,清晨六點開始給病人換藥,這個護士近段時間常常與張飛宇配合,對張飛宇有那麼點意思,但對着裴墨,就公事公辦了。
“裴醫生,前面病房的患者要重要關注,我現在帶你過去。”
“好的!”
裴墨點了點頭。
這是一間豪華單間病房,患者謝金城,七十三歲,受多年重度帕金森綜合症折磨,西醫治療無效,從明珠慕名轉入省中醫院,進行按摩理療方面的調養。
病房裏除了謝金城,還有一名二十來歲的女子,披肩小捲髮,身着白色羽絨服,秀美的容顏帶着冷冽,那略微上翹的嘴角又顯示出了強勢的性格,見着二人進來,略一點頭,便站了起來,喚道:“護士小姐,麻煩出來一下。”
“好的,請稍等!”
護士交待了裴墨別亂動,便與女子出了病房。
對於這類病人,需要隨時測量血壓、體溫等常規指標,裴墨把工具放下,卻是留意到謝金城的嘴角有流涎溢出,於是扯了紙巾替他擦拭,就在小手指無意中接觸到謝金伯臉部皮膚的瞬間,裴墨的腦海中嗡的一聲轟鳴,整個人恍惚了,一股意念不知不覺間浮現於腦際。
“骨者,髓之府,不能久立,行則振掉,骨將憊矣,此為顫振,可用坎離十八拍推拿……”
非常突然的,裴墨把謝金伯翻了個身,從頸椎的風池開始,一路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