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你今天好像不一樣
模模糊糊間，常天浩感覺有人在拍自己。
“起床了，起床了……天浩，你再不起床又要挨批了！”大志是寢室長，既負責管理清掃，也負責管理紀律，常天浩是起床困難戶，每次都免不了催，有時候還得採取掀被子大法，不過大志做夢也想不到，僅僅隔了一夜，他所熟悉的常天浩同學已完全換了個人——唯獨賴床的習慣絲毫不變。
勉強睜開眼看手錶，這是他目前最值錢的家當，2年前考上重高父親獎勵的、帶日曆的西鐵城石英錶，和Walkman一樣，最終被手機降維打擊給取代了，20年後除非名表或女孩子凹造型要裝飾，誰還傻乎乎往手上套石英錶？
6點半！
高三生就這麼苦逼！
常天浩掙扎着爬起來，一邊伸懶腰打哈欠，一邊自言自語地嘀咕：“鬼知道我高三這年經歷了什麼！”
到了教室，前來早自習的同學已坐滿了，常天浩對此一直頗有怨言：強迫早起晨讀對他這種夜貓子來說是最為痛苦、最為致命的反人性規定，但凡能讓他安安眈眈睡到8點鐘，表現說不定都能超過一大截，更何況昨天夜裏經歷了這樣的天翻地覆，更感覺精力不濟。
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問題是早起的蟲子被鳥吃，一直以來他都覺得自己就是那個早起的蟲子。
“你怎麼一臉心神不寧？”同桌小譚望着渾身不自在的常天浩，疑惑道，“昨天又熬通宵看書？”
常天浩剛才的坐立不安只是習慣性地去摸手機，沒了手機和丟了魂一樣。20年後，都市人群沒手機或手機沒電，那多半已丟了半條命，如果再沒網絡信號，至少75%的性命要保不住了。他第一天回1998，不習慣是正常的，習慣了才有鬼，所以同桌看他有點兒反常，卻又想不出具體反常在哪裏！
“沒有……沒有……”常天浩極力掩飾，“我沒這麼傻，11點半熄燈，6點半起床，只有區區7小時，再熬夜？我瘋了不是？倒是後面幾個傻姑娘是不是又去曬電池了？”
“曬電池”是很形象的說法，宿舍規定11點半要熄燈，為在熄燈后還能苦讀那麼1-2小時，拚命的同學就用上了手電大法，這時候還不流行充電器，用的都是乾電池且消耗頗快，為了省錢，學生們想出了好辦法，把用得差不多的乾電池放在陽台上曬幾天，能神奇地恢復一點使用壽命。若干年後常天浩每當看到為手機缺電而坐立不安的樣子，就會想起當年宿舍樓陽台上那露天擺放、接受陽光普照、蔚為壯觀的1號電池陣！
高三生的創造力果然無窮！
“她們看了，我沒看……我11點就困得不行了，可不敢再疲勞作戰。”小譚一邊嘆氣，一邊抱怨，“考試趕緊來吧，再拖幾個月我感覺要瘋了。”
常天浩有心和她開玩笑，取笑道：“看來最近確實用功，下巴都尖了，我看可以把紙戳個洞……”
20年後你誇讚姑娘下巴尖等於讚美她長得美，為有個錐子臉，愛美的女生們不但用上各種各樣的網紅濾鏡，甚至還跑去韓國挨刀，擱在1998，這種自殘是不存在的！
小譚嘟起了嘴——20年後女生還是這一套，不滿道：“又取笑我，你沒好到哪裏去，每天看你來晨讀都像在夢遊！”
兩人剛聊了兩句，周圍同學眼神便掃過來了，不但一臉嚴肅，還把手指放在嘴邊，做出“噓”的模樣，意思你們兩嘀嘀咕咕影響到其他人了。常天浩抱歉般地連連點頭，一邊下意識地指指黑板旁邊那個明晃晃寫着“距高考還有30天”牌子，意思自己懂得，一邊終止聊天，扎進複習資料堆里快速瀏覽起來。
距離高考還有30天，也意味着他恢復考試狀態的時間只剩下30天，語文、歷史、政治問題不大，英語很輕鬆，原本費勁的閱讀理解和完形填空現在掃一眼就能知道答案，可數學就撓頭了，解析幾何和一元二次函數得重點補，謝天謝地，總算文科數學不考極坐標……
晨讀結束是上課，先是2節班主任的英語課。
班主任姓陳，不過大家一般不叫老師，只叫Sir，背後也不叫陳Sir，一般叫阿Sir——和香港片里的那些蠢笨警察的代號一樣。
老實說常天浩和班主任關係不算好，具體說不上來，他總感覺對方對自己有種淡淡的隔膜，非要說有多少針對性倒也不然，頂多算八字不合。
他總懷念高一高二時期的英語老師兼班主任，他很喜歡她講的課，更喜歡老師的優雅與風趣，成績提高很快。高三英語，他一直感覺自己水平是下降了。所以畢業後有人來問學校哪位老師好時，他會不耐其煩地解釋：“老師水平高、教得好不代表你能學得好，有些時候，學生喜歡不喜歡老師比老師自身的教育能力更能決定他這門課的成績……”
對一個高三男生來說，攤上一個男英語老師兼班主任，一般情況下不會特別理想……八字不合再加他認為英語不是當務之急，毫不理會對方講什麼，埋頭數學題海——先把這道橢圓方程解了再說。
正入神間，小譚突然用胳膊撞自己，常天浩一機靈，抬頭掃去，阿sir正一臉陰鷙地盯着自己，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問道：“你把下面幾個完形填空說下，該怎麼選？”
常天浩還沒反應過來，幫人幫到底的小譚已將自己的答案遞了過來，被火眼金睛的阿Sir看見了，冷冷道：“讓他自己說，難道高考你也代他考？”
小譚訕訕地拿回了答案，常天浩不以為意。剛才他走神了壓根不知講到哪裏，但這麼一打岔，時間就變得充裕，他迅速找到題目，一段段解釋起來：
“第一個選D，honour。to-honour-×××意即向某人表示敬意，結合上下文就是表示紀念；
第二個選A，as。see……as是固定搭配，即把……視為；
第三個……
第四個……
他一口氣巴拉巴拉將整整15個填空如風捲殘雲般全部幹完了……
雖然高考級別的完形填空不好對付，可常天浩畢竟CET-6通過，又系統接受過雅思和托福培訓，還去新東方背過GRE紅寶書，高中英語當然小菜一碟。
緊皺眉頭的陳Sir沒想到是這個局面：常天浩每一題講對了，不僅對了，還把解析也給了，等於把自己的活給搶了。
他點點頭：“請坐，題目都做對了，分析也可以，但還要專心聽講……一模考得不好，你說你發揮不到位；二模考得不好，你說你不在狀態，下周就三模了，再不到一個月就是正式考試，繼續這樣注意力不集中，我覺得狀態還是好不了。”
常天浩臉漲得通紅：“阿sir，你放心，三模我肯定沒問題，正式考試我也會加油。”
“我等着你的分數。”阿sir陡然話鋒一轉，“還有其他同學，我希望你們在最後階段把注意力集中到學習上，腦子裏不要想烏七八糟的事情，畢業留言就畢業留言，不是讓你們相互表白的，有空琢磨人還不如有空把分數考得高一點，想琢磨人，讀了大學隨便你們琢磨，我管不着，但現在我必須管！”
此話一出，教室里寂靜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