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黑衣人

第9章 黑衣人

看到夏時疲憊地叼着煙捲,一副隨時要累倒下去的模樣,孟雨有些於心不忍。他輕輕地拍了拍夏時的肩膀,關心地說道:“夏隊,你都兩天沒睡覺了,趕緊回去休息一下吧。鄧俊這邊交給我和小偉就行了。”

“沒事兒,我還挺得住。”夏時狠狠地吸了一口煙,強打起精神,隔着單項透視玻璃看着審訊室里坐立不安的鄧俊,非但沒有任何成就感,反而覺得事情越來越不對勁兒。“搞不好,這傢伙要讓我們大失所望了。”

“夏隊,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啊?”孟雨不解地問道,“難不成你覺得他不是兇手?”

“鄧俊的性格特徵跟霍老師的分析出入太大了,我很難想像他就是我們要找的變態兇手。”

“可是排除了頭號嫌疑人馬智晨,鄧俊的作案嫌疑是目前最大的一個。再說了,心理畫像技術只能作為偵破案件的輔助手段,很多情況下都不靠譜。我覺得我們還是應該在鄧俊的身上多下些功夫。”

夏時不想跟孟雨爭論這個問題,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他一樣認可並接受這門看似虛無縹緲,實際上卻具有廣泛應用空間和研究價值的社會科學。既然人已經被帶回來了,無論結果如何,他們當然要好好審問一番。“對了,你們從鄧俊家拿回來的那幾件衣服,上面檢測出血跡了嗎?”

“沒有。”孟雨遺憾地搖了搖頭,“但是這也不能說明什麼。也許他作案的時候採取了某些防護措施,身上根本就沒沾到受害者的血跡。不過,徐子林遇害的時候鄧俊肯定沒在家裏,這是他老婆親口說的。至於他到底是去跟朋友喝酒了,還是去什麼地方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我們進去審審就知道了。”

兩個人正聊着,夏時忽然接到祁若南打來的電話。聽說技術隊那邊發現了新線索,他忙回了句“我馬上過來”,隨後掛斷電話叮囑孟雨道:“一會兒跟鄧俊交涉的時候注意問話方式,畢竟我們手上還沒有任何證據。”

“放心吧,老大,我保證讓他老實交代。”孟雨信心滿滿地回答道,似乎天真地認為他們已經離破案不遠了。

幾分鐘后,夏時走進辦公室,祁若南立馬沖他招了招手說:“夏時哥,你過來看看,我覺得這個人的行為十分可疑,有可能就是跟蹤並殺害徐子林的兇手。”

夏時走到祁若南身邊,拖了把椅子坐下,祁若南一邊播放視頻一邊解釋道:“雖然徐子林擺攤的地方沒有監控探頭,無法確定他跟兇手接觸的方式,也無法得知他是否跟兇手發生過衝突,但在徐子林回家的這段路上,有好幾處監控拍到了他騎着三輪摩托車的畫面。

“這是昨天晚上22點34分的時候,徐子林騎車經過第一個監控。那個時候,路上的行人已經寥寥無幾。”祁若南說著指了指屏幕上除了徐子林之外,另外一個騎着電動車的男人。“你看,這個人穿着一身黑衣黑褲,頭上戴着連帽衫的帽子,臉上還遮着一個黑色的口罩,怎麼看都不像是湊巧經過的路人。”

“你能確定他是在跟蹤徐子林嗎?”夏時問道。

“嗯。”祁若南點點頭,將畫面切換到另一個監控,“22點37分,徐子林經過第三個監控的時候,由於路面顛簸,他車上的一個黑色膠袋掉在了路上,估計裏面裝着食材或調味品什麼的。他立馬停車撿東西並查看,耽誤了一分鐘左右才重新上路。正常情況下,跟在他身後的‘黑衣人’應該會在這段時間超過他的三輪車,越騎越遠。

“可是你看,這個人是在徐子林重新上路之後才不緊不慢地經過監控,這說明他在某個地方停下來等了徐子林整整一分鐘。而在之後的監控畫面中,這個人始終不遠不近地跟在徐子林的後面,直到徐子林到達天和社區附近,兩個人先後失去蹤跡。所以我認為,這個人很可能就是殺害徐子林的兇手。”

“案發後,這名黑衣人的去向如何?監控有拍到嗎?”

“沒有。”祁若南鬆開鼠標,身體向後靠在椅背上有些泄氣地回答道,“至少他沒有沿着原路返回。天和社區周邊的路況比較複雜,保不准他從哪條路上逃走了。”

夏時思索了片刻說:“看他把自己的臉遮擋得那麼嚴實,估計找人是沒戲了。我們只能試着去找找那輛電動車。”

“電動車找起來可比汽車費勁兒多了,而且那輛車的牌照也被刻意遮擋了,根本看不清楚。想不到這傢伙還挺狡猾的,套路深着呢。”祁若南越說越生氣,圓圓的小臉漲得緋紅。想到從明天開始就是國慶加中秋長假了,自己和同事們卻因為一個變態殺人狂集體加班,她恨不得把犯罪嫌疑人從電腦屏幕里揪出來撕成碎片。

身為案件的主要負責人,夏時的腦子裏倒是只想着抓兇手這麼一件事,什麼過節放假對他來說全都是浮雲。他讓祁若南把嫌疑人的電動車處理得清晰一些,找出車身上的剮蹭、磕碰等痕迹特徵,便於日後尋找和比對。另外,他覺得先去查一查最近兩天的失竊車輛也不失為一個破案的方向。

深夜,R市政法大學,四號宿舍樓。

夏金鈺站在512寢室的門前,在書包里摸索了半天才發現自己沒帶鑰匙。他以為室友們都放假回家了,不抱任何希望地敲了幾下房門,正準備下樓找宿舍管理員拿鑰匙,寢室里忽然傳出一個十分警惕的聲音問:“誰在外面?”

“是我,夏金鈺。”

“啊啊,你等,等我一下……”安梓洋慌慌張張地回答道,不知道在裏面搞什麼“秘密活動”。幾秒鐘后,他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探出半個身子朝走廊里張望了幾眼,狐疑地看着夏金鈺問:“你小子不是回家了嗎?怎麼深更半夜又回來了?”

“我……”夏金鈺被問得愣了一下,心說寢室又不是你一個人的,我想什麼時候回來還得提前跟你打招呼不成?“我自己在家待着沒意思,我爸媽還有我哥,他們都……”

“進來!”不等夏金鈺把話說完,安梓洋便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拽進寢室,迅速關上了房門。由於事發突然,夏金鈺的身體瞬間失衡,踉蹌了幾步,險些撞到離門不遠的衣柜上。待他扶着柜子站穩腳跟,這才注意到室內的氛圍有些不對勁兒。

寢室里沒有開燈,只有進門左手邊的書桌上點着幾支忽明忽暗的蠟燭,一個精美華麗的生日蛋糕置於其間,旁邊擺着一束粉白色相間的康乃馨,以及兩支倒滿紅酒的玻璃杯,除此之外還有一張照片立在書桌上非常醒目的位置。受到光線和距離的影響,夏金鈺看不清照片里的人臉,但那無疑是一位年長的女性。

“今天是……你長輩的生日?”夏金鈺十分謹慎地斟酌着詞句,因為從現場的佈置情況來看,安梓洋似乎不像是在給某位生者慶祝生日。

“嗯,照片里的人是我母親。”安梓洋淡淡地回答道。

“那她……”

“她已經不在了……”

“對不起……”夏金鈺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安慰的話。

安梓洋不想讓夏金鈺為難,勉強擠出一絲苦笑說:“今天是她走後的第一個生日,我不想讓她在那邊的世界一個人孤零零地度過。我以為你們幾個都回家過節去了,所以就在寢室里……”

“對不起啊,我打擾你了。”夏金鈺抱歉地對安梓洋說道。

“沒事兒。”安梓洋倒是表現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一把攬過夏金鈺的肩膀說,“既然回來了,那就坐下來陪我喝兩杯吧。”

在夏金鈺的印象當中,安梓洋總是嘻嘻哈哈,大大咧咧,看上去有些沒心沒肺,身邊的朋友全都拿他當開心果,任課老師也非常喜歡他。如果不是碰巧遇上今天這一幕,夏金鈺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這個外表單純快樂的胖男孩兒,在剛剛過去的暑假裏永遠失去了他的母親。

2013年5月5日晚上,安梓洋的母親在下班回家的途中遭遇了一起飛來橫禍。在過馬路的時候,她被一輛闖紅燈的寶馬轎車撞倒,頭部受了重傷。雖然經過醫生的奮力搶救,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但她卻不幸成為植物人,在醫院裏一躺就是四年多。

事故發生時,安梓洋正在念初三,即將面臨著重要的升學考試。他無法接受母親變成植物人的殘酷現實,病了一個多月,差點兒錯過那一年的中考。

多少個日日夜夜,他期盼着母親能再次睜開眼睛,期盼着一家三口能像從前一樣坐在一起,一邊吃飯,一邊聊着平淡無奇的生活瑣事。父親總是抱怨工作艱辛,賺錢不易,母親則一個勁兒地嘮叨他要好好學習,將來考上名牌大學,找個體面的工作。

可是醫生的話卻讓他陷入深深的絕望。他心裏明白,無論他再怎麼祈禱,母親能再次醒來的希望已經微乎其微。

2017年8月2日凌晨2點19分,安梓洋的母親因全身多器官衰竭不治身亡,享年45歲。

拔掉呼吸機的那一刻,安梓洋的心彷彿也跟着母親的離去停止了跳動。但是很快,比悲傷更加強烈的情緒迅速填滿了他的內心,他感覺到全身的血液都在熾熱地燃燒着,身旁裹着一團名為“憤怒”的火焰。

是的,對於母親的死,必須得有人付出代價才行。

自始至終,那名毒駕肇事的司機沒有當面向他和他的家人道過歉,哪怕只有一次也不至於讓他的生活那麼難熬。憑什麼一個人犯了如此嚴重的錯誤,摧毀了一個幸福完整的家庭卻可以恬不知恥地活在這個世上,一點兒悔意都沒有,難道說一句“對不起”真的有那麼艱難嗎?

你不仁休怪我不義。安梓洋再也不相信好人會一生平安。既然你毀了我的生活,那我也要毀掉你的,只有這樣才算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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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環通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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