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清夜無塵

028,清夜無塵

在畫紙上完成最後一筆,尚善將鉛筆擱置,從盒中又取了一支硬筆,在空白處提了一詞:清夜無塵。

是蘇軾的《行香子》。

一夜無夢,

尚善有早起的習慣,稍加打理便去上班。夏日清晨早早就拉開帷幕,道路兩旁仍是靜悄的,偶爾幾輛的士擦過,捲起片片落葉,百年梧桐,參天而立,一眼望去,縱橫交錯的枝葉,好似搭建了一座天然拱門,有光透進,斑駁的影映刻在地。

她剛走進寫字樓,大樓里還是空空如也,一進電梯,按了樓層,梯門欲合之際,有一手順勢攔下,門又漸漸展開了,

真巧!

來者不是別人,是她的頂頭上司。

沈遠琛走進,電梯緊密的空氣里一下就沉靜了,他低頭望了腕錶,早上七點:“早啊!”

“早,沈律師。”

他自鏡面里打量過她今天的裝扮,穿了工作服,長發盤起,臉龐兩側,落了幾縷發,倒更顯那臉精緻了,她未施粉黛,也能見着這肌膚幾近吹彈可破,視線再往下:“怎麼沒穿新鞋?”

男人突如問道,她側目望了去,

“搭你今天一身應該好看。”

女人只微微一笑,以沉默回應了他。她從沒感覺過在電梯裏的時間如此漫長,好似與他共處的空氣也會變得稀薄,對於已知的危險,她習慣性選擇逃避。

但男人今天似乎談資很高,看上去狀態不錯。

“你好幾天沒給我準備茶水了?”

他總是語出驚人,令她無處招架。

“我也好幾天沒接到您的吩咐。”

“我以為這些瑣碎的事不用我再提,你已經心神領會。”

“您太高估我了!”

她如此說來,男人並未在意,只是淡淡而笑過,俊朗的面容此刻見着卻也精神奕奕:“那你現在知道了?”

尚善一怔,電梯門此時開了,男人扔了那句便走進所里。

女人跟在身後,‘遠寅’這會兒仍是靜悄悄,她已經習慣一個人早到,將手頭雜事依依整理,可沈遠琛都開口了,她便去了茶水間,為他遞了一杯茶。

初晨的茶香四溢,他聽着身後的腳步,卻沒轉身,凈顧着褪了外套,只留得身上一件白色襯衣:“這個周末有時間嗎?”

他雖背對着她,可這話是朝她說的。

尚善不解:“怎麼了?”

“周六陪我去趟復旦大學,有個座談會要參加。”

“公事?私事?”

“有什麼區別嗎?”他轉身,一雙厲眸看了過來。

“周末不在我的辦公時間範圍里,我可以拒絕。”

男人挑了一眉:“那如果是公事呢?”

“……”她一下子無聲了,

“按時間算你加班費。”沈遠琛扔了一句:“周六早上我去接你。”

“不用,我那坐地鐵很方便,幾點到復旦大學?我直接在那等你。”

沈遠琛抿了抿唇:“八點!”

“好。”

“下去吧。”男人下了逐客令,待她離開,沈遠琛看着那杯安然無虞的廬山雲霧,碧綠的茶麵未有一絲波瀾。

***

尚善的‘哥特秀’在雜誌刊的推波助瀾下,一下子就火了,比起網絡上千遍一律的面孔,尚善的冷清顯得出類拔萃。

可她並未太關注網絡的評論,只專註於手裏的工作,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切看起來平靜無虞,只是‘看起來’而已。

周六的清晨,她像往常一樣起了個大早,換了一件純棉的連衣裙,離開前,不覺看向那雙嶄新的鞋子,卻還是未挑它,另選了一雙舒適的麻制平鞋便趕去復旦大學。

天邊布着一層薄薄的烏雲,好一幅水墨丹青,可整個上海卻像是籠罩在灰暗的色彩里,夏天的雨說來就來,來去出行的人們,各個行色匆匆,生怕一不留神,就碰撞上一場大雨。

尚善剛出地鐵的出口,眼見着這烏壓壓的雲像要炸開了般,她不覺的加快了步子。

可剛進復旦大學,這雨突如而至,噼里啪啦的猶如雨後的春筍,一下將她淋濕了,她只以着包包掩在了頭頂,雨水四濺,弄濕了她的平鞋,連忙趕往對面的雙子樓,

她一路小跑,越過那片青青的草地,只覺年少記憶浮上心口,失神楞口,有傘遮掩了她眼前雨幕,她驀然回首,眼裏一點新奇在見到來者那刻卻漸漸暗淡了。

“雨大別跑,我這有傘。”沈遠琛說,不是未見着到她轉瞬即逝的欣喜和失落,她在期待什麼,又失落什麼?

“謝謝。”她客氣道,

他離她很近,那傘始終在她上方,她才發現他比她高出很多。

兩人一同在雙子樓下避雨,淅瀝瀝的雨幕,連綿不絕,聽在耳邊猶如輕風拂過發出窸窣的聲響,甚是悅耳,而校園裏青草綠木被沖洗的越發清亮,她眼前卻朦朧了,

見着往來的學生,偶爾一對小情侶沒有帶傘,男孩褪了外套,擋在了女孩的頭頂,在雨里興奮的奔跑着,她看不清他們的神色,但他們臉上一定掛着笑容,就連她的嘴角也不覺淡淡揚了起,那些關於青春的狂妄,總會在某個時刻,被某個畫面,輕輕的觸碰了起。

她似乎見着那場雨停了,屋檐下雨聲滴答作響,天邊烏雲盡散,雨後的暮光穿刺雨層,稀稀落落的打在了碧綠的枝葉上,女孩會倚坐在那參天大樹上,耳邊鳥聲嘰嘰喳喳,也無法驚動女孩,她只低着頭,細細的勾勒着手底的素描,

那裏只有一雙深沉的眸子,如海底的礁石一樣黝黑清亮,看着她時,是沉默的,安靜的,動情的,無數生動,躍然紙上。

直到有紙巾擦過她額頭的水珠兒,尚善驀然回神,眼前畫面突如破滅,耳邊雨聲依舊,身旁站立的除了沈遠琛,別無他人,原來剛剛是場黃粱美夢。

沈遠琛為她清了臉頰的濕漉,可她滿眼迷濛,像只迷路的倦鳥,他掂着她落下的濕發,輕輕的別在她耳畔,此時此景,羨煞旁人,

比如,許暮雨!

“遠琛!”

身後一聲,兩人不約望去,尚善一眼認出來者是那位‘許小姐’。

而許暮雨踏着清脆的腳步,朝兩人走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律政情人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律政情人
上一章下一章

028,清夜無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