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章 過招
葉琛從警局出來的時候,老耿已經在門口等了。他想知道葉琛有沒有受到什麼虐待,或者嚴刑逼供。然而並沒有。老耿甚至有點失望。他心裏甚至想看看葉琛還會發生什麼不好的事情,這個倒霉鬼遇到的事情都太奇葩了,打拳賽雖然贏了,但也只是贏了一個三流角色的楊七娃,因此犯了學校的管理條例,初以為韓英網開一面,而逃過了學校的懲罰,卻沒想到老天爺看的最清楚,懲罰一點也不少地降在了他身上。
打了這一場拳賽,錢都給了馮琳去救她的兒子,葉琛是一分錢沒到手裏,反而遭遇了這麼九死一生的磨難,想來也是醉了。
“唉,葉琛你承認你自己的命不好嗎?”聊到了閑話上,老耿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打趣他。
“老子命太苦了,你知道還是太少。”葉琛一下子想到了前途未卜、下半身不爭氣,延續葉家香火遙遙無期,忽然又想到從此之後每天都要提心弔膽過日子,不由地浮想聯翩,難道真的像陳瘸子斷的他的命一樣,是一個勞碌命,錢財來了又去,孤星入命,一輩子不得偶?
老耿見葉琛的情緒瞬間低沉了下去,以為真的傷到了他,馬上改口說:“哎呦,你是我親爺爺,我就是隨口一說,你還真往心裏去了呀?”
葉琛忽然發現老耿半禿的頭頂散着白光,就像一個天使一樣圍繞在他的周圍,驀然發現,除了老耿,已經沒有太多值得親近的人了。他嘆口氣似的,自我解嘲似的一笑,摟住了老耿的脖子,對着他的半禿的腦袋香了一口:“這些天是你罩我,有你我的命根本不會差,我做東,咱們今天不醉不休。你挑個地方!”
老耿被他突然襲擊很不適應,沒想到葉琛也是一個性情中人,禁不住情感的浪花的拍打。雖然不適應,但心裏還是滿受用的。“走吧!還你做東,你他媽有臉說你做東,你有錢嗎?沒猜錯的話,馮琳花了你不少錢吧,你勤工儉學那點孔方兄,所剩無幾了吧。”
“去你的!吃饅頭的錢總有,大不了一人幾瓶四塊的二鍋頭!”
兩人邊說著邊向一個酒肆走去。尋常酒肆老酒最容易醉人,卻是百姓不可多得之樂。那家酒肆就是這個功能,掩映在一腳老城區的飛檐下,挑出一個幌子來:酒里乾坤大,壺中日月長!還挺有古意。
老闆是個地中海中年油膩大叔,在櫃枱里貓着腰收拾着什麼東西,見客人來了,愛見不見的,一點熱情招待的意思也沒有。老耿敲着桌子喊:“來客人了,怎麼也不見招待的?”
那老闆捋了一下頭髮,直起腰來說:“對不起了,今天本店不做生意了。”
老耿意外了一陣,馬上問:“我們看見你家門口的幌子挺招搖的,怎麼接待客人還挑人嗎?我們不像能喝的起酒的人嗎?”
老耿話音剛落地,只見從屋內出來一個腰如水桶,四肢粗壯的女人,平時喜歡畫點淡妝,此刻好像被水淋了一般,妝也花了,眼裏帶着淚意,氣勢洶洶地鑽出來。她什麼話都不說,走到門口就把幌子摘下來,扔到了老闆腳下。“做你娘的狗屁生意,你在外面搞那些花花事兒,老娘累死累活,倒填補你到外面給我彩旗飄飄!不做了,今天不做了,以後都別做了!”
那老闆也很有男子氣概,直着腰說:“說我彩旗飄飄,你好!你倒是省心,天天描眉畫眼,把人往家裏招!”
“放屁!你把話給我說明白!當著這兩個知識分子的面給我說明白!”
老耿一臉懵逼,這酒還沒吃,怎麼成了要斷家務事的官老爺?他們想走,可硬是抬不起屁股來。
老闆真的就把兩人當作了管家翁,情緒一下崩潰了似的,哭着說:“你們說說,我這生意還怎麼做,說我進貨便宜了,就和人家供貨的寡婦有不清楚了,我出去的次數多了,就派人拍我的照片,自從我生意好起來,她就一天一個樣,以前都不打扮,現在跟個狐狸一樣!隔壁老王都說,我現在肥的和鴨子一樣,我以為只是嫉妒我,誰料昨天真被我逮到了現行。你叫她自己說說,那個客人怎麼就脫光了從裏屋出來的?”
女人殺豬一般哭起來,大聲叫着說:“丟人!說這話喪良心,那人不是你招進家裏來的?他喝多了吐了一身,我拿出你衣服來給他換,這也有事了?”
他們一吵鬧,葉琛瞬間明白了,原來兩口子生意越做越好,彼此開始討好,男人為了顯示自己的能力,女人為了顯示自己的姿色,一個開始往家裏帶朋友,一個開始描眉畫眼,反而嫌隙越來越深,終於到了爆發的這一刻。
葉琛站起來說:“大哥大嫂,聽我問你們幾句話。嫂子,大哥說你描眉畫眼,你是不是從沒描過眉畫過眼?”
“她之前不是這樣的。”地中海先說了。
“那麼,大哥你知道嫂子描眉畫眼為了誰?她是怕你在外面意志不堅定,有點臭錢就學壞。心裏是想拴緊你。嫂子,我說的是也不是?”
那婦女轉而大哭,抱着屋裏的門框大哭起來,葉琛說到了她的心裏去了。
葉琛對地中海說:“大哥,說句不好聽的,你若是真想找,都想去外面找,嫂子每天也忙,誰會對她動心思,你緊張嫂子,是不是在心裏非常珍惜嫂子?”
男人一愣,緊接着兩行熱淚涌了出來。良久又說:“小兄弟你說的是我的心裏的真話,昨天我也是這麼想的,就算是有人相中了她,她這個長相的,咱也不吃虧是吧。可是我昨天剛說完讓她改,她今天轉臉就忘了,比以前畫的還濃!”
那女的嚎啕大哭,一邊哭一邊說:“黃三柱你個缺大德的,老天爺給你生了條舌頭,你要下拔舌地獄呀!你不想想今天是什麼日子,我想着日子過好了,把事情都和你說明白了,老兩口都約束約束,趁這個日子,說道說道,你不分青紅皂白就動手了呀!你不是男人都!”
老耿忽然笑了,問男人說:“黃三哥,今天這是什麼日子呀?你知道嗎?”
黃三柱先是愣了一下,馬上就六神無主起來,好像自己做錯了什麼一樣。
黃三柱媳婦來理了,抹了一臉鼻涕,指着黃三柱罵道:“沒良心的東西,十五年前今天,你家窮的吃不起一頓飽飯,我嫁到你家去,十五年裏雖然沒有半點子息,一向不曾真的紅過臉,如今有幾個臭錢了,你就給我裝大爺!我去你個大爺的!如果不是被你耽誤了,老娘子孫成群了!”
黃三柱急的臉都漲紅了,忙不迭操傢伙就要教訓他媳婦,他媳婦居然嘴上沒把門的,就連黃三柱不能生的事都說了出來。
葉琛和老耿一人一邊,拉住了黃三柱,老耿連忙勸道:“黃三哥,今天是結婚紀念日,你們這是鬧得哪一出呀!趁着現在有錢了,更加應該努力過好日子。”
葉琛道:“黃三哥,我倒是認識一個老中醫,號稱手到病除,不管你是什麼病,就算是業病他都有得治。”
聽到了葉琛的話,夫妻兩人居然都消停了下來,先是黃三柱媳婦,幾乎是看到救星一樣看着葉琛,說道:“小兄弟,你要是有能人推薦給我們兩口兒,讓他能生,我給你十萬!”
黃三柱也不顧一切地說:“十萬不行,小兄弟,你真有能人給我們推薦,我情願這個店子不要了都給你!”
黃三柱媳婦一聽這話不對勁,踢了黃三柱一腳,黃三柱懶得搭理她,只是白棱了她一眼。不管怎麼樣,兩口子就像瞬間達成了默契一般,之前的動刀動槍勢不兩立的吵鬧,顯得太雲淡風輕了。
“等兩天,我就讓他來登門拜訪。不過你們兩口子,不要着急,看你們也就是四十歲出頭,着什麼急呀?因為這個着急,弄得雞犬不寧,更加不好。”
黃三柱就像被他點了漂*一般,變得乖巧可人,眼睛裏放着光,懇誠地說:“小兄弟,你說吧,我都聽你的,只要你讓他來,哪怕就是試試,我也謝你,真成了,我就給你???”說著看了老婆一眼,“給你二十萬!”
葉琛幫他把心安在肚子裏,笑着說:“不用謝我,成了就請我喝你家酒,該算多少酒錢就算多少酒錢,不坑我,以後來這裏的客人,誰也不坑,都要足斤足兩就好了。”
夫妻兩人愣了一下,好像真的做過缺斤短兩的事兒一般,黃三柱馬上拍着胸脯保證:“小兄弟,你說的都算數,我今後童叟無欺,一分錢不佔人家的。你那高人明天來,我就明天請你喝大酒,後天來,我就後天請你喝大酒,以後你每次來我家,酒錢全部免費!一輩子免費!”說完,對老婆說:“還愣着幹什麼,快去弄好酒來,給我們做幾個菜去!”
老婆屁顛屁顛地進去裏屋準備去了。葉琛連忙擺手道:“不要忙活了,我們今天換一家,你們好好過個結婚紀念日!”
“不行,不能走,必須在這裏吃酒。”黃三柱一把拉住,就是不放手。
葉琛道:“黃三哥,我們吃的是清酒,心裏都要凈的。我告訴你我的手機號,還怕我說到做不到嗎?”
黃三柱一聽這話也對,畢竟對方是文化人,不能勉強他們。他一個箭步竄到了櫃枱,從櫃枱里拿出來一沓錢來,等到轉身,已經看見他們離開了。桌子上留下了一個老耿的名片。
從酒肆出來,肚子咕咕叫起來,老耿乾脆輕車熟路選擇了一個西餐廳,拉着葉琛進去了。
葉琛根本沒吃過西餐,更沒進去過。第一次違背師命打黑拳暴露了行蹤,是老耿引起的,沒想到第一次吃西餐,也要和這個討厭的傢伙一起,未來不知道還有多少第一次被他霸佔。
披薩、牛排、蛋撻、冰飲,炸薯條,幾乎都是葉琛第一次吃到,他真的還很喜歡,不過算起來,這次消費也不菲,他後悔進來,真不如當初選個大排檔懟幾瓶啤酒。
不過這次他是真的開眼界了,原來來西餐廳的多是情侶,一對對一雙雙,郎才女貌或是豺狼虎豹,耳磨廝鬢,真是羨煞旁人。
“怎麼,想找一個了?”老耿看他一臉開眼界的神情,頓覺好玩,有種下里巴的糙人進城的即視感。
葉琛笑笑,心裏說老子就算想找也要等,等不知道啥時候。他心裏那叫一個苦啊。
老耿玩味着他的表情,猜不透他在想什麼,忽然發現一個很熟悉的身影,他吃了一驚。葉琛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幾乎不曾從椅子上摔下去。
韓英早就看見了他們哥倆,坐在玻璃窗的最靠邊的位置,故意走過他們兩人,就像兩人是空氣一般。而當她走過他們身邊的時候,故意假摔了一下,旁邊的老帥哥一下子扶住了她,扶住她的不是外人,就是研究狂人任亮。
任亮約了她來商場這邊討論氣味狗上市的事,一起吃了一頓飯,剛好走過西餐廳,就看見哥倆坐在裏面大快朵頤。任亮覺得他始終是個老師,和韓英在一起被學生髮現了畢竟不好,且韓英一直追不到手,也很沒面子。他唯恐被老耿和葉琛發現他們的蹤跡。結果卻是硬被韓英連搓帶揉地拉到了西餐廳里,而且這條閃耀之路居然直鋪到了葉琛和老耿的腳下。
“任亮你看你,也不扶我。”韓英故作嬌嗔地責備着手腳不知道放哪裏好的任亮。
“我已經扶???”任亮壓低聲音,好像壓低了聲音,葉琛和老耿就不會發現這明顯的一幕一樣。
更加令任亮吃不透的事情發生了,韓英竟然一下倒向了任亮的懷裏,然後緩緩地拉直了身體,用力地挽上了任亮的胳膊,在他耳邊吐氣如蘭地說:“我們去吃好吃的吧。”任亮已經丟了魂一樣任由她擺佈,腳下踩着棉花輕飄飄地被她拖着走了。
老耿的下巴幾乎忘記了合上,手裏的刀叉噼里啪啦掉在了盤子裏。
“是不是???”老耿還在求證。
葉琛一時間沒緩過勁兒來:“是她。”
老耿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忽然靈光一閃:“你還沒跟她正式道謝吧?你這傻逼,她這明着沖你來的!”
葉琛麻木了,機械地附和道:“是的,這是一種新奇的打法。”
“她吃定你了,你是不是又招她了?這次過招你輸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