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景龍政變
第十章景龍政變
李重俊與安樂之間的爭鬥,象是一場鬧劇。如果拋除兩個人顯赫的身份與各自代表的立場,可能不過是一場普通人家的兄妹相爭。嫡女與庶出的兄長,彼此厭惡、憎恨……可惜,因為他們的身份,這場看似荒唐的爭鬥,卻是足以動搖一個王朝的根本。
因為安樂的哭鬧,韋后大怒,當著李顯的面直斥李重俊是個目無尊長,不堪大用的混帳東西。一慣怕了韋后的李重俊自然不敢當面反駁,只能唯唯喏喏地胡亂應了,認了一百個錯才讓韋後面色稍霽,收回了在貶斥他為廢人的叫囂。李顯又息事寧人地責罰李重俊閉門思過一月,停了一切舞樂酒宴的娛樂活動。這才算是把此事揭了過去。
雖然鬧也鬧過了,罰也罰過了,明面上已經沒有什麼。可是這件事卻根本就沒有過去……
“殿下,您真的認為這樣就完了?韋氏怎麼可能放過您呢?就算是您再對她恭順百倍,可她永遠都不會把您當成親生兒子一樣看待的……”野呼利俯下身又一次把李重俊面前空着的酒杯注滿,沉聲道:“殿下,您想想,如果李重潤還活在這世上,這太子之位又怎麼可能輪到您身上呢?或許您覺得,如今韋后無子,後宮所生的皇子中,立哪個做太子還不都是一樣。可恕末將大膽,若我是韋氏,立個年幼無知好掌控的皇子做太子,豈不比立您這樣已經有了主見的強上許多……”
陰沉着臉色,李重俊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又抬起手摸着臉上那道留下了疤的傷痕:“豈只是韋氏,安樂那賤人一心纏着聖人立她為皇太女想做女皇帝?呸,也不看看她是什麼樣的人,真把自己當成是皇祖母了還有那個武三思,穢亂宮闈,讓聖人戴了偌大一頂綠帽還把他看作是好兄弟般……”
野呼利低下頭去,默不作聲,他可以故意激起太子的怒意。可現在說到當今聖人的隱事,他就不敢太多嘴了。
李重俊越說越氣,飲盡杯中酒後猛地把杯子砸了出去,掉在地上立刻碎成了幾片。
野呼利目光一瞬,突然沉聲道:“殿下,正如您所說,韋氏一黨禍亂朝綱,為了謀利,絕不會放過您的。您若是再不早做決斷,只怕……”
“他們不死就是我死……”李重俊低喃,卻又驚跳而起:“若我真……那相王與太平姑母……”
“殿下怕什麼?您起兵是為清君側,誅逆賊,又不是要害相王與太平公主?難道殿下忘了神龍政變之事?那時,相王與太平公主可是站在義軍一方的。依末將看,只要殿下事後再將兩位殿下的封邑再提上一提,何愁他二位不奉殿下為正統呢?”
怦然心動,李重俊沉吟片刻,終於低聲問道:“你岳父那邊真的已經答應了?”
聽他這樣問,野呼利就知他是真的心動了,當下立刻脆聲相應。聽他信誓旦旦地許喏發誓,把未來的前景描繪得如詩如畫,美好得好象他曾經做過的夢境一般。李重俊也禁不住笑了起來:“沒有韋氏、安樂母女與武三思父子的世界,果然是最好的……”
野呼利看着仰頭大笑的李重俊,嘴角勾出一抹得意的笑。別了李重俊,他就立刻趕赴李多祚府。把事情原原本本地交代了一遍:“岳父,你我翁婿的前程來了”
李多祚猶自遲疑:“如今為父已貴為國公,真還要再搏這一次嗎?”
“岳父好生糊塗,這些年那五王是個什麼下場,您又不是沒看到。此刻不趁機搏一把,難道還要坐以待斃等着被武三思那奸賊害了您不成?”野呼利熱切地俯近身:“您就算不為自己,總也要為小弟想想,現如今,因你我不是漢人,屢在朝中受辱,難道您要讓小弟也受你我今日之苦嗎?”
一番話讓原本還猶豫的李多祚終於下定了決心。終於拋開一切決意追隨李重俊。
對於這些,特意躲在府中避禍的李持盈全然不知。直到初六的那天晚上。於朦朧睡夢中聽得馬踏長街的急促蹄聲,她才驚覺一直擔心着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
還不等她讓人爬到牆頭看清外面的情形。相王府的長吏就已經帶人過來接她。匆匆帶了貼身的人轉入相王府,看着守衛森嚴的相王府。李持盈忍不住出聲問道:“可知道現在是發生了什麼事?阿爺是怎麼說的?”
那長吏笑着搖頭,只道不知。卻喝令眾將緊閉大門:“今夜,擅闖王府者,格殺勿論”
垂下眼帘,李持盈隱約猜到了阿爺的心思。或許,阿爺和三郎哥哥一樣,根本就不在乎天變成什麼樣兒吧?
雖然相王府應該會很安全,可李持盈卻仍是一整夜都未曾睡好。朦朧中,聽到殺伐之聲,恍惚里,鼻息間總是嗅到血腥味。直到第二天,她才從朝光口中知道了那一夜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七月初六的晚上,太子李重俊帶領着李多祚及幾個奉他為主的軍將沖入了梁王府,殺死了梁王武三思與其子武崇訓。而安樂,因為得到風聲早些,在侍從的保護下,從後門倉惶逃入宮中。
李重俊就帶着兵將直逼禁宮,在玄武門下把皇宮緊緊包圍。
玄武,在五行中司北,乃是五聖獸中的北方保護神。玄武門就成了皇宮北門的名字,多半都是連接着皇家園林的。只是這次的玄武門卻與許多前年所發生的那次玄武門事變並非一個地方。
當年太宗皇帝誅殺長兄的玄武門乃是太極宮的玄武門;再說近些,兩年前神龍政變乃是由洛陽太初宮玄武門入宮;而這一次,李重俊率兵圍宮,卻是在大明宮的玄武門。
說來,這也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在大唐歷史中,似乎所有的宮廷政變似乎都是與玄武門脫不了關係似的。而每一次玄武門事件,都將改變大唐的命運……
當李重俊帶着兵將圍困住玄武門時,宮中的皇帝李顯也收到了風聲。看着一身狼狽的安樂,他先是大怒,旋即又是一聲長嘆:“報應啊報應沒料到我今日也要遭親子反叛……”
知道他此刻是想起兩年前那個夜晚。韋后卻根本沒有心思去勸慰他。只是恨聲喝道:“該死的賤奴竟敢如此忤逆不孝大家,難道你還要放任他不成?”
李顯猶豫着還未說話,她已經又是一聲厲喝:“大家,你曾說過若所立太子對我無禮,必為我將其廢之。如今言尤在耳,你就要任由那逆子如此欺負我與安樂嗎?”
安樂聞言,跪行數步撲倒在李顯膝上,“嚶嚶”低泣,無盡的哀凄。被她哭得心亂如麻,李顯澀聲道:“如今重俊帶着兵馬已將皇宮圍住……”
抬起頭來,他的聲音一頓,彷彿是看到救星一樣看着疾步而入的上官婉兒。厲聲問道:“愛妃,現在外面如何了?”
上官婉兒抬起手捋順有些凌亂的髮絲,美麗的面容上雖有憂色,卻還算是鎮定。此刻她近前數步,顫抖雙唇,輕喚一聲:“大家,”便似哽住了咽喉一般:“大家,臣妾自侍奉大家以來,全心全意都是為了大家。怎麼今日反倒就成了盅惑聖心的奸妃呢?”
輕拭眼角,她噙着淚眼相望,哽咽道:“太子如今帶着兵馬圍住宮禁,言說已經殺了梁王,如今要入宮再殺臣妾與安樂公主……大家啊,臣妾死不足惜,可臣妾之後,太子要殺的就是皇后與大家您了啊”
李顯大怒:“那不孝子真這樣說?”
目光微瞬,上官婉兒掩去眼中一抹厲芒,平聲道:“這樣的事情,太子殿下又豈會當著人前說出來呢?可太子大舉來犯所為何來?還不是為了能早日登上皇帝之位?不害了大家,他又如何能……”
沒有再說下去,她望着李顯怒不可遏的面容,掩面低泣:“讓臣妾去與太子分說,若他肯就此退兵,不再傷及大家,臣妾就是立刻死在他面前也是心甘情願……”
這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讓李顯感動莫名。一把抓住上官婉兒的手,啞着聲音安慰道:“卿不可再說這樣令朕心痛之言。你與香兒,一是朕髮妻,一是朕愛妃,又有安樂吾之愛女,朕豈能讓你們為朕受傷呢?重俊逆子,竟敢行此大逆不道之舉,朕這次絕不會放任他了”
見李顯甩開她的手大步向外走去,上官婉兒抬起頭來,與韋后目光相對,點了點頭,便當先跟在李顯身後向外走去。
自地上爬起身來,安樂直樂:“上官姑姑的演技真是好我若也似她……”
“呸,”韋氏低斥:“你若能有上官一半,我這做阿母的也就放了心。還說要做皇太女,全無半點心機,怎麼能做皇太女呢?”
安樂撇了撇嘴,也不反駁,轉身倚坐在羅漢床上,取了菱花銅鏡對鏡理妝。直到韋后等得不耐,連聲催促,她才施施然地起身,跟在韋後身后緩緩走出了殿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