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新的爭鋒

第四章 新的爭鋒

“砰”的一聲巨響,驚得樂聲一頓,場中翩翩起舞的舞伎也愕然回眸相看,一時間亂了舞步。

一片沉寂聲里,突然響起一聲長笑。卻是見氣氛一時之間僵住,忝為主人的崔玄暐起身打起圓場,站起身來,他笑着對掀案而起的王同皎笑道:“駙馬何至於此呢?且不說大家同殿為臣,就是咱們大家的交情,不也是比別個更深厚幾分嗎?有什麼話好好說便是……”

王同皎冷笑一聲,卻不領他這個情,反倒挺直了背大聲喝道:“還說什麼為臣?我看幾位尊長如今都已忘了什麼是為臣之道了吧?”

這話卻說得比剛才更重,連崔玄暐也冷下臉來。敬暉更是直接喝退舞樂伎,冷哼道:“駙馬,吾等敬你身份,禮讓三分。可不是讓你這樣目無尊長,沒大沒小地在咱們面前大吼大叫的你也說尊長了,仔細看看,這裏哪個不比你大上幾十歲?你也好意思當著咱們如此無禮”

王同皎目光掃過沒有說話卻一直沉着面色的張柬之等人,嘲笑道:“不錯諸公年紀大於我甚多,可依我看,正是因為諸公年紀老邁,才更貪戀這得來不易的榮華富貴,竟連眼前危機都似盲了一般視而不見”

張柬之垂眉,沉默了片刻后才抬手止住還要厲喝的敬暉:“駙馬,某也知如今武三思勢力漸大,日後必危及吾等。當日悔不該放過此獠才釀今日之禍。可駙馬,現今聖人已親口說‘梁王乃是朕中表之親,切不可傷及’這樣的話。你我又能如何?”

“能如何?張公,事不過一載,怎麼您的雄心壯志就沒了呢?國害當前,不正該你我志士誅賊嗎?難道諸公就如此氣弱,要眼睜睜地看着武氏yin亂宮闈,禍亂朝政嗎?更或者,你們也要學着那兩腳野狐楊再思和宗、紀二人去依附於武三思?”

張柬之一聲嘆息,望着面前年輕得什麼都不懼的面容,哀嘆道:“駙馬,雖事不過一載,可如今天時地利人和都已不在吾等,一場政變?何其難也”

聽到張柬之嘆息,其餘四王也不禁低下頭去。他們不是不知道武三思得勢后他們必然會為其所害,可眼下局勢又豈容他們再去發動一場政變呢?

看着他們不是搖頭嘆息就是沉默不語,王同皎更是氣恨。冷哼一聲,怒道:“罷了你們既是不肯,那就由我一人去誅殺武氏,我王同皎名門之後,豈可如你們一樣畏首畏腳,惹人恥笑”說罷,就拂袖而去。

望着王同皎的背影,張柬之一聲低嘆,抬起頭來眼中卻是閃過一絲厲芒。

崔玄暐低笑一聲,臉上憤憤之色已消失不見:“若是駙馬真能成事,實是一樁大功”卻又搖頭道:“豎子勇氣,果真當浮一大白。”

敬暉低哼一聲,似有愧色:“你我或許不該就這樣激怒駙馬,若他敗事……”

“敗事又如何?此事與吾等何干?”崔玄暐冷笑着,忽又轉向袁恕己,道:“袁兄,相王那邊沒什麼吩咐嗎?”

袁恕己沉吟片刻,只是搖頭:“我不知相王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但崔兄若打着一年前的念頭,還是趁早死了那份心的好。相王絕不會答應爾等的。”

崔玄暐聞言,臉色便更黯了幾分。張柬之卻是一聲低嘆:“最聰明的還是楊兄,可惜,吾等竟不能似他般也效了范大夫放舟江湖,逍遙無邊……”

其餘四人聽了他的嘆息,一時間也沉默下來。不是誰都有能拋下榮華富貴的決心的,尤其是握在手中的榮華富貴得之不易之時。事到如今,也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且不說五王感慨萬分。卻說王同皎離了崔府,一路趕回公主府,卻仍是壓不下心頭火氣。尤其是聽到后宅中不息的絲竹之聲就更覺心煩。

雖然他平素於曲樂上也頗有造詣,可此刻卻是一聲長嘆:“靡靡之音誤我大唐啊”

按照古禮,國喪是要服“斬衰”禮,全國上下服孝三年的。可從高宗開始,便把這國喪由三年改為36天,以一日為一月之意。高宗更留下遺詔稱“天下吏人,三日釋服”。此舉本是帝王仁厚之心,可此時此刻,面對武皇去世尚未百日,就已經大肆舉宴的群臣皇族,王同皎卻只覺得心寒。

“或許,若武皇還在……不,若我真能清君側,那大唐或許就有救了”

躊躇滿意,王同皎幾經思量,終於定下一個除去武三思的計謀。

這一日,正是則天聖皇后百日祭。王同皎買通關節,令心腹家將埋伏於宗廟前,只待武三思前來祭祀時躍將出來,將他亂刀斬於刀下。

百日祭當日,皇族、宗親、群臣齊聚於宗廟。王同皎暗藏匕首,緊緊盯着武三思的行動,準備伺機而動。只可惜,武三思太過奸狡,整個祭祀過程竟一直都緊緊跟在聖人身邊,王同皎竟一直找不到機會。

眼見祭祀將近尾聲,王同皎心中既恨且怒,暗忖若是此刻錯過機會大概就再也除不去武三思了。不得已,也顧不得避人耳目,在聖駕步出大殿後,趁着李顯轉身之際,他上前笑着喚了一聲武三思:“武叔父,小侄有一事請教,可否移步請教。”

武三思看看王同皎,也不推辭,笑着跟他往邊上走了幾步卻又停下了腳步。王同皎笑着相勸再三,他都不肯再走,只是笑道“有話這裏說便是”。王同皎暗恨,又恐武三思早就知曉他的計劃。更不敢就此作罷。

於是,便笑着近前一步,看似親近地去拉武三思的衣袖:“叔父還請聽我細說……”

他這一腳邁出,手已經握住早已藏於袖中的匕首。卻不想他的左手還未拉住武三思,武三思竟突然往後一跳,轉身就跑:“救命啊王郎要殺某……”

王同皎一愕,已亮出的匕首舉也不是,收也不是,而十數丈外的侍衛和眾臣已經轉目看了過來。隔着人群,就連他的泰山大人,當今聖人也是滿面驚愕地望過來。

騎虎難下,王同皎在心中暗罵一聲,厲聲喝道:“武三思,你這yin亂宮闈、禍亂朝綱的賊子,人人得而誅之諸志士,且助我誅殺此獠……”

隨着他的大喝之聲,原本埋伏於側的家將便躍然而出。只可惜,還未奔近他身,就被全副武裝的侍衛團團圍住。

王同皎大驚,眼見自己的家將被早有準備的侍衛們如殺小雞一般屠殺,自知是落入武三思的陷井。雖然心有不甘,卻也只能束手就擒。

“父皇,臣兒死不足惜,父皇您一定要看清身邊到底誰是真心誰是假意,切不可讓奸人誤我大唐啊”

他叫得凄厲,可李顯的臉色卻越發難看。冷着鐵青的臉色,目光深沉地望了眼王同皎,便轉向身邊的韋后,沉聲道:“我不該懷疑卿之言,這王同皎果然是想要謀害於你與武家表哥……”

王同皎聽得周身俱寒,眼看着韋后投來淡淡一瞥,又轉過身去與李顯低語細訴。雖聽不真切,卻也知道自己今日大概是絕無倖免了。

轉目瞪視笑得陰沉的武三思,他一聲啐在地上:“老賊,你今日囂張,他日必如張氏兄弟一樣身首異處,頭懸城樓,受萬人唾棄……”罵完,他又轉過頭望向遠處聚在一起的貴女,低喃出聲:“卿原來恨我至此,竟如此誤我……”

長嘆一聲,便垂下頭去再不言語半句,任由左右侍衛將他拖下。一場看似驚天動地的誅賊之戰,就以有些荒唐的結局落幕。數日後,王同皎便死在牢中。不過月余,定安公主便另尚了韋后子侄,彷彿是根本就忘了前夫剛剛死於牢中一般日日笙歌無度。

而在神龍初年顯赫一時的“五王”則紛紛被外授為官,遠離了政策中心。又過得數月,便獲他罪而貶斥於千里之外,莫不鬱鬱而終……

大唐的政壇上,一群新的政治明星被捧了起來。除了韋氏和武三思的心腹之外,另有兩個極為特殊的人物。其中一人,就是京中道教領袖史崇玄;而另一個則是太平公主的情人之一胡僧僧會范。以方外之身授官封公,一時之間風頭無兩。

自然,熟知內情的嘆的不是這兩位得道高人是如何風骨不凡,仙人之姿,而是太平長公主的滔天權勢。甚至有人竊語私議,就連四月間,聖人終於立了衛王李重俊為太子之事,也是因為太平數度進言,聖人才不顧韋后反對確立了太子之位的……

神龍二年,大唐的長安城中,明裡暗裏,一場新的爭鋒正悄然無聲地展開。

敵對雙方是以韋后、武三思為主的韋後派與以太平公主為首的李氏宗親一派。風雨**來,長安城中卻看似平靜無比,完全沉溺於一派歌舞昇平之中。遲鈍的全然嗅不出半分異樣,可生性敏感的,卻早已暗暗為今後悄然做着打算……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大唐女冠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軍事歷史 大唐女冠
上一章下一章

第四章 新的爭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