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佈局（下）

她端坐在長春宮正殿主位之上，斜眼看了一眼下方恭順坐着的幾人，嘴角不禁揚了抹玩味的微笑。而她手中則是擺弄着自己的金護甲，不得不說那蓮花纏絲鑲紅寶石金護甲，是越發稱的她手細嫩白潤，也添了幾分威嚴。

收回目光，仍是久久不曾出言半句，若無其事繼續擺弄着護甲。在這后宮裏頭，能有這個架勢的，自是不必多猜了——這便是當今的皇貴妃，鈕枯祿氏綺雪。

坐於殿中的還有一嬪同兩個貴人，都在翹首等着和皇貴妃發話。

一個宮婢快步步於殿中。看着所着服色，大約估摸着是風儀品階的女官。只見她湊到和皇貴妃的耳邊，說了兩句什麼后，和皇貴妃才收起那副令人心生寒意的笑容，俯視看向在座幾位妃嬪。

只見她忽的開口，“據本宮探子回報，誠妃她們幾人都未曾回宮，怕是聚到一塊了。至於那三公主還算安分，沒什麼舉動。本宮正想着，她們要商量事情不錯，我們也該商量一番了。”

下面的人聽了這話，也沒敢吭聲，頂多抬頭看她幾眼，倒也不說話了。

“也別憋着了，有話說便是了……既然這樣，本宮先說罷。”和皇貴妃好似很是滿意這些人的舉動，點了點頭，手在空中一揚，“進來吧。”

只見其話音剛落，便有幾個身着宮女服之人進來，齊刷刷跪於和皇貴妃的面前，也都低着頭，齊聲問安，“屬下跪見小姐。”

和皇貴妃忽的沒了回應。

她打量着眼前的幾個宮女，眼底深邃的見不着底，看不出有任何情緒。那幾人卻是依舊無比安分的跪在她的面前，任由她打量。

一時間，殿內又回歸至安靜，沒人敢出言半句。

“也罷也罷，一直跪着也不是。如玥便替姐姐讓幾位先起來罷，再怎麼說你們喬家亦是世世代代追隨鈕枯祿氏已久，這麼跪着反倒是顯得我們鈕枯祿氏不近人情了。”如貴人見家姐並無意讓這些人起身，自己便出言道。

和皇貴妃看了她一眼，反倒沒說什麼，只是接過她話道，“如玥說的正是個理。你們喬家之忠心自是有的，本宮倒也信得過。

“本宮如今向家中要了你們幾個年輕女輩入宮，想必你們也心知肚明本宮的用意。在座的都是隨本宮一路從藩邸過來的，如今的情勢你們也甚是清楚。

“十幾日後便是元宵，正逢某位及弈，這回的操辦權是不必再爭了，多半是要落入她們手中，你們有什麼想說的便說罷，本宮倒是想聽聽。”

說罷，她抿了口茶。

說了這麼些，下面幾人才有了些動靜。這幾人自然清楚，她的話說完了，剩下來時間，她許是不會再開口了，除非是有人合了她和皇貴妃的心意，又或者是違了她的心意，才會開口。

“娘娘，今個兒是初四，十幾日後方是元宵。雖說是元宵，但卻未及二十七日①，怕是也不會見得有多熱鬧。不過誠妃倒是少了個公主的幫襯，倒不如順水推舟，送那四公主一程。”瑩嬪起身行了一禮，站定后，方才徐徐道來。

“瑩嬪姐姐這話倒是有幾分道理。”如貴人一隻手肘撐在桌上，杏眼略微張開，唇間帶了些許笑意，“難怪晉太妃總說，這宮裏頭除了皇貴妃娘娘，就屬瑩嬪姐姐最是心思縝密了。”

“妹妹繆贊了，妾身比起娘娘來，可差了不止半截。”瑩嬪淺淺一笑，緩緩坐回椅上，“況且皇貴妃娘娘和如妹妹都說的很在理，妾身也不好妄加評論。只是不知榮妹妹為何不言語？可否有所高見？”

“方才妾身正低頭尋思着事情，不料便慌神過去了，還請娘娘海涵。”榮貴人方才出神了片刻，這番倒也清醒了過來，應道“娘娘所說的，欣榮毫無異議。”

“妹妹平日裏倒也是個激靈的，怎的，到這樣關頭上反倒沒了主見？”如貴人“噗嗤”一笑，不禁調侃道，“姐姐虛長妹妹幾歲，反倒是羨慕起你們這些年輕人了。”

“如玥，本宮也比你大幾歲，你這話倒也讓本宮羨慕起來了。”和皇貴妃語氣有些冰冷，好似臘月里的寒風，沒有一絲溫度。她給那幾個宮女使了個眼神后，又繼續盯着如貴人。

“是……如玥說錯話了。”

景仁宮。

“公主，早些歇下罷。”纖迢站到若華後面，眼底是抹不開的烏青，顯然比若華還要累上幾分。若華瞥了她一眼，“你呢？不也還沒歇下？”

“今日纖迢沒能跟着公主去，反倒是睡不着了。”纖迢朝着若華笑了笑，笑容雖說顯得有些牽強，但也還算是有個人樣了。

“你這話是在怪本宮？”若華挑眉。纖迢是皇后還在世的時候指給原主做的貼身宮女，這些年來要是沒她擋着防着，原主怕早已一命嗚呼了。

纖迢總覺得這樣的公主陌生，一時間脫口而出，“公主今日為何如此心事重重，纖迢反倒喜歡往日裏公主的無憂無慮。”

“你也這麼覺得的？”若華瞥了她一眼，好似早就料到了她的話一般，“那是本宮才發現以前本宮太傻，總是覺得自己沒什麼好的，便總是讓着。現在想開了，反倒覺得其實本宮沒什麼不好的，活在這種帝王家，有何好自暴自棄的呢？”

“公主……”纖迢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話堵得有些無語倫次，但還等不到她開口，若華又繼續道，“這些年來也是辛苦你了，要不是你，本宮也不知道該如何活到現在。”

“公主……想必皇後娘娘有在天之靈，也會為公主高興的。”纖迢的聲音帶了些咽哽的意味，但是在昏暗的燭光之下，若華倒是看不清她的臉。

若華見她一下便哭了，只好溫言安慰，“無礙，都過去了……本宮累了，還是早些休息吧。”

“是。”

若華不禁在暗地裏祈禱，願這一次，她不會再失去一個世界了。

[註解]①[二十七日]：皇帝、皇后殯天作為國喪，宮中需守孝27月，期間嚴禁舉行各類喜慶或娛樂活動，也不得同房生育。所有官員在27日內務必身着素服，不得穿着華麗，帽上紅纓亦是需要摘除。就連民間，也不許高聲吆喝，不許敲響鑼鼓，連箱子也不許帶紅色。此處借指未守完孝，除皇家外都無喜慶之相，何況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