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冤家
“哦？合作？說來聽聽。”若華忽的被他一句話挑起了興趣，用玩味的眼神看着他，眼神中還流露出一種淡淡的疏離。這讓莫詡感到有些許的奇怪，卻又說不出來為何，轉念一想便開始猜測起若華的身份來。
若華見他看向自己，眼神裏頭帶些許打量，不禁挑眉，“莫詡閣下，本座讓你細講，而不是拖延時間，若您沒有半點誠意的話，這樁生意，我們絳閣不談也罷。”
“少閣主說笑了，本尊只是覺得少閣主有些熟悉，像是在哪見過。”莫詡收回目光，似笑非笑的道，眸子裏頭染上了幾分複雜的情緒，卻又很快消失不見。
“這不會便是閣下搭訕的方式吧？可惜本座不吃這套，還請閣下先把細節道來。”若華有些不耐煩，坐在這兒她渾身上下不自在，更別說面前還坐着一個仇家，心情更不會好到哪去。
聞言，莫詡看向她的眼神也有了些許的變化，像是厭惡，“少閣主誤會了。在座各位的身份都不是一般人，何必小肚雞腸糾結於這些。既然少閣主想聽，那本尊便細細道來。”
若華頓時有些氣惱，沒想到這人居然是這般嘴上不饒人，給她難堪不說還明裡暗裏罵她“小肚雞腸”，她只不過有些反感和他坐於一塊，沒想到哈輝被他反諷。
“少閣主且看，這裏既然是京師最繁華的地段，那便要開最好的店鋪。據本尊所知此處是織雲軒，卻是金銀首飾綾羅珠寶的出處，這樣的一處地方，佔着最繁華的地段卻只能賺那些達官貴人的錢，所面向的人太有限，你說是不是？”莫詡依舊冷聲道。
若華蹙眉，正如莫詡所說，此處佔着最好的地段，卻只面向達官貴人，固然單次消費高，但終究不是能讓所有人都享受的，也不能保障利潤。正如前世不少的連鎖店，即使面向的消費人群較低，但利潤卻是令人心動的。
但是打破原有的消費顧客群體，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若華反倒不感興趣。
“依照本尊來看，反倒是改成吃食店會好。”莫詡繼續道，“現在不少大的酒樓都過氣了，這個時候換風向反倒是時機。”
“但你得看清楚了，如今這是非常時期，況且這一業難走，絳閣歷來對這一類涉及甚少，吃力不討好，你有什麼條件能說服本座，博得本座首肯？”若華語氣裏頭帶了些許的質疑，她覺得眼前這個人深不可測，自己和他的“深仇大恨”能報到哪一步，都還是個問題。
“堂堂絳閣的少閣主，不會連這點膽量都沒有吧？”莫詡冷笑道，好個絳閣少閣主，這些年來他還是頭一回碰到這般有趣的人。
若華盯着他，忽的又笑了，那笑聲卻是分外瘮人，“說出來也不怕你笑話，本座一個女孩子家，要什麼膽量，而且見風使舵誰不會，就許本座的絳閣有人入手，其他虎視眈眈的人不會動手？”
“那難道不是潭子越大，水才會越深，魚方會越多？”莫詡也跟着笑起來，笑聲裏頭卻帶了些許的不屑，完全沒把若華所說放在心上。
站在一旁旁觀這一切的柒和曲玉都沉默不言，心下越發感到奇怪：這倆人不應是互不相識嗎？為何兩人一見面卻像是冤家見面呢？
他們自是不知，這兩人就是一對冤家。
一個記仇，一個計較。
“那又如何？鶴蚌相爭，漁翁得利，坐山觀虎鬥卻坐的其成，本座有什麼理由去白費力氣？”若華臉色越發的冷下來，兩人之間似乎有種散不去的對峙氣氛。
兩人對視良久，無人出言半句，反倒是立於一旁的兩人有些急了。
若華忽的腦海里想到了墨緒，便猛地起身離去，披了夜行衣就準備離去。莫詡也起身了，跟在後頭，兩人一前一後無人開口說半句話。
直到出了門，到了街上，若華猛地一拐，向一個暗巷走去，隨後便沒了人影。而莫詡則是見她忽的不見，若有所思的盯着，薄唇輕啟，若有所思的吐出一句話，“繆語？呵，還當真是荒謬。”
庄靜固倫公主府。
“呼，總算是躲開了。”若華靠在床欄上，一個勁的喘氣。此刻已是子時已過，她也是真的乏了，卻又不知為何，心裏頭有些莫名的失落。
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明確的告訴自己，那是莫詡，而不是墨緒，他們不是一個人，自己堅決是魔怔了。蒼天捉弄人，來到這兒居然見着一個又一個和他相似卻又截然相反的人，矛盾卻又順理成章。
她倚在床欄之上，卻無絲毫要睡的意思，即使眼皮早已耷拉下來，她仍撐着理了理這些時日來的所見所聞。莫詡倒是給了她一個經商的方向，之後可以成為她的一個部署卻堅決不會是最重的，至於那個命案，她至今還是沒有半點頭緒。
這個殺手很奇怪，又有目標，又好似沒有目標。
若華突然覺得，每個人都似乎在她眼中變得矛盾了起來，卻又似乎理所應當。若華腦海裏頭徘徊着莫詡那清冷的聲音，一點一點的吞噬着她的神智，就像是魔音灌耳一般，若華開始漸漸的丟失方向。
她當真覺得自己怕是又遇到了一個剋星，可能是老天爺看她不順眼，居然還給她這麼多的剋星，真是可笑啊。
“公主，您睡下了嗎？”門外傳來暮琴的聲音。
“你進來罷。”若華聞言，也猜到應當是自己這裏的動靜驚擾到暮琴那邊了。不知怎的，她又突然想到了纖迢，猛地坐起，她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搭救纖迢，而不是想這些！
暮琴躡手躡腳的走了進來，一舉一動都很輕，像是怕驚擾了若華一般，來到若華面前便跪下行禮，“奴才給公主請安。”
“你起來，本宮睡不着，陪本宮聊聊吧。”若華眼神有些恍惚了，她是困，但是躺下卻又是絕對睡不着的，而且暮琴既然發覺自己醒着，那也無妨找她聊聊。
“是。”暮琴連忙起來，站在若華跟前。若華拉過她，讓她坐在自己身旁，“你也彆扭扭捏捏的，坐下吧，本宮只是想找個人談談心，沒什麼。”
“公主這是遇到什麼事了嗎？”暮琴看着若華，心裏頭感覺有些心疼這位主，講真她家世代是包衣，是永無翻身之日的，卻不料遇到這樣一個主子。
若華也看出了她心裏頭此刻的心緒難平，也只是笑笑，只顧着道，“本宮又想起纖迢了，她跟了本宮這麼些年，本宮到現在都沒有半點她的消息，你說本宮真的是不是個麻木不仁之人？”
“怎麼會呢？暮琴長這麼大，頭一回見着公主這樣公私分明的主子。”暮琴只得挑着好話說，她當真不會安慰人，所以也只能這樣說道。
“公私分明？”若華先是一愣，忽的就笑了出來，笑聲卻是很弱，又顯得蒼白無力，“你說說，本宮是不是太公私分明了些，要是不是這樣，本宮早就不顧一切去找纖迢了，而不是先把公主府這頭的事情一一安置下來。
“公主……”
“你有沒有覺得老天爺很是不公？本宮覺得有的時候，當真是天意弄人啊，跟人開了一個又一個的玩笑卻又不曾彌補。”若華笑的似個無助的孩子，一舉一動都令人感到憐惜，“感覺就像是冤家路窄，不是冤家不碰頭，該來的總會來，能不能抗得過全靠自己。”
暮琴默然，半晌后才道，“暮琴能不能陪着公主一起去找纖迢姐姐？”
“嗯？”若華對她的回答有些意外，她原本沒指望着有人會幫着她一起去尋找，反倒是暮琴在這個時候給她這麼點希望，“你真的願意？”
“公主，暮琴雖小，但也不傻。纖迢姐姐對您而言定然是很重要的，您又饒了暮棋姐姐一命，暮琴說什麼也得知恩圖報。”暮琴的聲音極輕，但若華卻聽得一清二楚。
若華又愣住了，知恩圖報……
莫詡那張戴了面具的臉和身影又在她的腦海裏頭出現，她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對着暮琴道，“算了，時辰也不早了，你年紀尚小，躺下休息吧，本宮也得睡下了。”
“那暮琴便退下了，公主您早點休息。”暮琴連忙退了出去。
若華將手臂環抱着膝蓋，抬頭望了望那搖曳着的燭火，微弱的好似只要有輕輕的風吹過，就能即刻熄滅。她苦笑了幾聲，然後又深深嘆了口氣。
長夜漫漫，思緒萬千，徹夜難眠。
若華總覺得，出了宮，也不見得會有多大的變化，反倒覺得是從一個深淵裏頭爬了出來，又跌進了另外一個深淵裏頭，而人就是那搖曳着的燭火，和風抗爭着，守護那微弱的光芒。
她此刻多想做一個夢，夢回前世那些日子，但她又清楚的知道，不能寄託於這些縹緲的東西。她總有一日要站到這兒的巔峰，那樣的話，是不是就不會顯得那麼微弱，那麼迷茫了？
纖迢，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