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第五章

在進入前往市中心的地鐵前竹子打開微信，發給楚曼萱這麼一條消息：在嗎？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半小時后）楚曼萱：我現在比較忙，是什麼重要的事嗎？你留言如何？

竹子猶豫一會兒，把輸入欄里‘我喜歡你’、‘你可以做我女朋友嗎？’、‘你有男朋友嗎？’這些話刪掉，修改為：你先工作吧，還是三點半下班么？

（六分鐘后）楚曼萱：是的。

竹子：（可愛小貓點頭表情）

竹子：（小男孩握拳加油表情）

（三分鐘后）楚曼萱：（卡通形象撓頭茫然表情）

下午三點十分時他又出現在了COCO奶茶店裏，今天奶茶店有特殊優惠活動所以客人排起長隊，楚曼萱起先沒有注意到竹子的出現，直至他隨着隊伍排到楚曼萱面前時，她才小有一驚微微張嘴，頓了兩秒后發出頗覺有趣的微笑“這位客人，你需要什麼？”

“有什麼好的推薦嗎？”

“西米露怎麼樣？”楚曼萱開朗地碰了下工作觸摸屏“仙芋牛奶西米露味道一直很受歡迎，我覺得相當不錯。”

“行，那來一杯。”竹子聳了聳肩“有美式拿鐵嗎，我再來杯這個。”

“好-少糖還是中糖高糖？”楚曼萱嘴角微微上揚“怎麼，帶朋友來這裏玩了？”

“少糖——不，我一個人。”竹子出示付款嗎，楚曼萱握着掃碼器掃了下“拿鐵我的，西米露是請你的。”竹子對她眨了下眼，楚曼萱遲疑了兩秒，她吐了口氣帶着笑開口是想跟竹子說些什麼，但後面客人壓了過來她又不得不趕緊繼續工作。

竹子和上次一樣坐在了靠窗的交流聽着歌，他喜歡的音樂都比較小眾而且酷愛單曲循環，網易雲音樂中現在單曲循環的是岸部真明作品‘Timetravel’，這首優秀的純音樂很符合他現在愉悅的心境，原來窗外的世界並不陰鬱，眾人在陽光下積極向上開朗地行走在大街上。

一小段時間后，桌子上傳來輕微響動和膠袋折揉的聲音，楚曼萱把兩杯飲料放在桌上，她穿着橙紅色T恤和淡粉色薄外套，頭上還帶着一頂白色棒球帽，她先將帆布挎包放在椅子上，而後把兩杯飲料從膠袋中拿出來再坐下“你的拿鐵。”她把矮杯子推給竹子，而後倒也不客氣地把自己那份西米露插上吸管。

“沒吸管么。”竹子有些不解地看着咖啡蓋。

“咖啡直接開蓋喝就行了。”楚曼萱攤手解釋，顯得很舒心“怎麼，你找我有什麼事？昨天我轉你錢你沒拿啊。”

“因為我覺得你應該挺需要錢的。”

這話把楚曼萱逗笑了“誰都需要錢，你應該收下那筆錢的，雖然不多，但至少我心裏會好受點。”

竹子搖頭“我現在不缺這兩百”他撒謊，如果多兩百的話，他可以多生活至少一周，他打聽過了，在TOLS公司實習三個月包吃住但沒工資，他又不想再問父母要錢，要錢就代表着要解釋那近三千元消失的原因，竹子嫌麻煩。

楚曼萱喝了口西米露，若有所思地問道“所以——你微信上說要跟我說事情，跟錢沒關係嗎？”

“嗯——當然沒有”竹子咳嗽一聲，他變得很緊張，面對面表述內心對沒經驗的人來說很困難“我——嗯~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怎麼，你遇到難事了？”楚曼萱沒看出竹子的心緒，她慢悠悠地喝着飲料，竹子打開咖啡蓋也喝了口。

“我現在喜歡上了一個女生，但——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楚曼萱微微一笑“喜歡就去追啊，怎麼，她是誰啊，有男朋友嗎？”

“她——她算是我同學，嗯~她應該沒有男朋友，我——”

“什麼叫應該沒有男朋友，這事情你得打聽清楚了才行。”楚曼萱皺眉，用勸解的語氣道“不然別人會以為你挖牆腳，這可不行。”她看上去對這種話題很感興趣，立刻就來了勁“我告訴你你可得抓緊了，學校里的對象和社會上的那完全是兩碼事。”

“我不是很懂該怎麼做，因為我對戀愛完全沒有經驗。”

“誰都是從沒經驗開始走過來了。”楚曼萱說“你只需要自信就行了。”

“自信···可是——那你覺得我這人怎麼樣？”

“你很好啊。”她立刻回答“我覺得你這人挺陽光開朗的，而且個子也高，打籃球應該很厲害吧。”

“我不太會打籃球，嗯···那我想知道，你有沒有男朋友呢？”

“有。”她低着頭很輕鬆地吐道，這個字宛若一盆涼水浸透竹子的心，然而她下面又補充“而後分了，分了都快兩年了。”

“為什麼會分呢”

“他個人覺得我照顧我弟弟太多了~至於他父母，則不可能同意一個罪犯和吸毒者所生下的女兒跟他們兒子交往的，我清楚地很，所以就分了，現在聯繫都沒了。”楚曼萱說起這段來波瀾不驚。

“那你當時難過嗎。”

“我們還是聊聊你的事吧”她拒絕繼續這個話題“所以你是來問我討教一些追女孩子的經驗？”

竹子點頭“是的，比如送花？會比較好點？”

楚曼萱陷入思索“不不不”她低着臉很認真嚴肅地跟竹子解釋“表白跟求婚是兩碼事，你還不知道那女生到底喜不喜歡你就直接送花給她，那不等於是逼她立刻做出是否要和你做情侶的決定嗎，那你恐怕穩沒戲，理由很簡單——女孩子要把自己的一輩子交給男人是需要深思熟慮的，你逼她立刻做出決定她只能拒絕，所以千萬別學那些短視頻里的什麼送花什麼在眾人面前大聲表白，相信我，那肯定會很尷尬很尷尬。”最後一句話她聲情並茂表現得非常難堪。

這話對竹子來說簡直醍醐灌頂，他眨巴着眼點頭，而後又很快陷入了思索“那你覺得應該怎麼辦呢？”

“你可以先告訴她讓她知道你對她有意思，如果她也對你有意思自然會告訴你的，這時候你就可以嘗試跟她成立關係，然後再循循漸進開始相互了解，感覺合得來就繼續合不來就拉倒，感情的事情其實很簡單。”

竹子看着楚曼萱深吸口氣，他現在覺得自己更加喜歡她，她有一種學校女孩子沒有的知性睿智，竹子被這份成熟所迷住，也更加確定了自己的選擇“我喜歡的人其實是你。”他鼓起勇氣一口氣把這句話說完，竹子以為楚曼萱會露出什麼驚訝和不可思議，其實沒有，她聽了這話后只是眉頭微微皺了下，而後很平靜地以一種思索的眼光與竹子對視，只是沉默。

楚曼萱的沉默反而讓竹子緊張，他立刻搶救“我不是要逼你立刻做出什麼決定這點你別誤會，我們可以循循漸進相互了解下~”楚曼萱雙臂搭在桌子上，十指互握着用舌尖快速頂了下腮幫子，眨巴了幾下眼依舊沉默地看着竹子，眸中有了些不安的變化，竹子繼續“說實在的，從我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對你有很好的感覺，那天我發現你倒在料理店旁的停車場純屬巧合但我覺得~應該也是命運的安排，如果你要說我喜歡你什麼的話~我會坦白我一開始喜歡的是你的漂亮，但真正吸引我的是你的勤奮和聰明，我——”他覺得自己肯定還得說些更多補充，但實在情急之下想不出更多的話，楚曼萱複雜古怪的表情更是讓他沒話說。

兩個人陷入了長達十幾秒的沉默

“你是個好人”她輕輕開口，竹子鬆懈地嘆了口氣點了點頭，發好人卡代表着委婉的拒絕。

“謝謝你，我知道了。”竹子躺在了椅子上。

“我們之間相差四歲”

“那又如何，四歲而已，人人都說五歲以上才有代溝。”

“我覺得你很不錯，你肯定會找到比我更好的——”

竹子抹了把臉，而後皺着眉看向她，咽了口氣思索得問道“你有沒有發現，好像不管是哪個國家，美國也好中國也好日本也好，他們拒絕時都會附帶這句話，這會不會是一種人類的共性呢？”看得出來他有些懊惱和慍怒。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楚曼萱抿嘴，那表情就像是吃了苦膽“感情是需要兩個人付出的，我現在每天工作近十四個小時打兩份工，我晚上回去一點才能睡覺七點就要醒來，而且還要兼顧着照顧念高中的弟弟，我根本沒有時間去玩戀愛遊戲。”她攤手“你明白嗎？”

實話說，竹子剛才因被拒絕而有些生氣，聽了楚曼萱這話后他沉靜下來，默了兩秒后他點了點頭，抬頭以理解的眼神再次看向她“那你——我是想說，如果沒有這一切，如果生活不那麼糟糕的話，你會同意嗎？”

“你是一個好人——我這不是在給你發什麼好人卡，我覺得你這人真的很好~如你所說，如果生活沒這麼糟糕的話，我會考慮的~畢竟我們才認識幾天，還需要多了解彼此。”她又想到什麼“況且你父——”她及時剎車沒說這句話，看了看手機起身離開“距離五點還有一個小時”她說“我要去超市裏買些食材帶回家，要不然日料店下班11點超市早關門了。”

“好吧。”竹子點頭，他深沉地嘆了口氣，以一種后怕的語氣問道“那我們~還是朋友對嗎？”

“怎麼就不是朋友了，我難道會因為你跟我表白而討厭你嗎？”楚曼萱深感莫名其妙地說道，她身上沒有少女的嬌羞以及對情感拿捏的躲藏，很坦然。

竹子臨時性誕生了一個想法“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去超市幫你拎點東西幫你送回家——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楚曼萱陷入短暫猶豫，竹子都以為她應該是會拒絕——但沒想到她最終同意了“嗯”她點頭觀察竹子，而後嘴角微微上揚“你看上去力氣應該還行，東西是有點多——對了，友情提醒，我租的房子是在六樓。”

她買的東西還真的不少，竹子跟她在超市裏快速掃了一圈，共買了五公斤大米、一桶食用油、一些紅薯和西蘭花、兩斤雞胸肉、一瓶料酒、二十枚雞蛋，她本沒想買麵包，但今天超市麵包五折就再要了份藍莓吐司。

除了食用油和雞蛋外，其他東西竹子都主動幫忙拎着，楚曼萱租的屋子就在市中心陽光小區內-這距離她上班的地方都很近，這小區不老不新樓體最高也就五層沒安置電梯，至於楚曼萱說他們在六樓則是因為他們租的是別人家頂部隔間。

他們幾分鐘就走到小區門口，保安認得楚曼萱開門放她進來“這白鴉城市中心小區的租費可貴着呢，像五十多平的小屋都要至少七千一個月，我一個月兩份工資加起來才七千出頭！——所以我租的是頂部隔間，人家五樓的老奶奶念佛的，人家心腸好，那隔間就是屋檐矮了點，實際面積有六十呢，你猜猜看她問我只要多少錢一個月？”

“四千？”

“哈哈，只要兩千塊。”楚曼萱笑着帶竹子進了一棟樓里，一個遛狗的女人正巧走出來。

“這麼便宜？這在白鴉市中心就是白菜價啊。”

“是的，人家五樓老奶奶家裏有錢不缺我那幾千，而且心腸很好，她兒子兒媳去世的早留給她的產業多，她獨自一個人撫養小孫子也不容易呢，他那孫子呀就是有點不好——特別喜歡玩遊戲沖錢，還亂髮脾氣。”

他們閑聊着走樓梯來到了五樓隔間，也就是楚曼萱所說的六樓，竹子拎的東西不算重但徒步爬到六樓還是累地一聲是汗，他不想讓楚曼萱覺得他體力不行或者有虧於她，所以沒有表露出氣喘吁吁的模樣。

打開門換好拖鞋后，竹子跟着楚曼萱走了進去，這是一個高度緊兩米鋪着地板的小屋，一室一廳一廚一衛，佈局非常緊湊空間完全利用，客廳內沙發床上放着枕頭被子和男生的衣服、旁邊摺疊桌上還有一些高中的書，很明顯這是她弟弟睡的地方。客廳角落放着鐵架書櫃和一台小型落地式空調，竹子還留意到牆面那掛着插着飛鏢的十環瞄準盤。在茶几上，則還放着一個快拼完的航母模型以及一塊被打亂的三階魔方。

“東西交給我就行了，你要喝水自己倒，茶几上的杯子都是洗乾淨的，熱水瓶就在旁邊。”楚曼萱說完就自己忙活，把食材分別放入冰箱和櫥櫃。

竹子沒有喝水，他觀察着屋子分析楚曼萱和她弟弟的生活空間，走到沙發床另一邊時才發現還有一個桌上型電腦立在進門看不見的角落裏，那電腦屏幕二十四寸對於這麼緊湊的小空間來說是挺大的，白色的主機上放着一個路由器。

楚曼萱自己的房間敞開着，竹子順而進去看了下，裏面沒床直接打的地鋪，床單床被和她弟弟的藍色不同為淺紅。

這小房間裏立着一個簡易帆布包金屬管構造的衣櫃，床上放着一個敞開並連接電源的筆記本電腦，這房間採風不錯有着窗戶，牆壁上還掛着守望先鋒的遊戲LOGO海報，看得出來楚曼萱很喜歡這款遊戲。

“竹子？”廚房那邊傳來喊聲，竹子連忙走了過去“在。”，楚曼萱笑嘻嘻地拿着一個半透明橙紅色大碗，碗裏滿是咖啡色兔子形餅乾遞給他“來嘗嘗這個。”，竹子若有所思地吃了個，楚曼萱期待地問他口感如何，竹子如實回答表示非常不錯。

“這是我自己做的。”她炫耀般地說“充當我弟和我的早飯，他說味道也不錯，看來的確算成功。”

他微微一笑“看上去你不光很會做東西吃，還很喜歡玩守望？”

“是的”楚曼萱也吃了個餅乾，邊咀嚼邊說“平時如果我和他都放假在家無聊，他跟我就會開黑玩玩遊戲，守望、吃雞都行，我弟其實更喜歡玩LOL，但那遊戲我水平太菜他總說我坑。”

“我LOL白金段，什麼時候認識你弟可以先切磋下。”

“拉倒吧，最近可別帶他玩遊戲，他高三了，下半學期就要考大學了。”楚曼萱看了下手機“我要去日料店上班了，走吧，有空下次喊你來好好做客，讓你嘗嘗我的做飯手藝。”

“行，以後有機會我一定會來。”他點了下頭，最後再看了這屋內一眼，便繼而跟着楚曼萱一起出門。

離開楚曼萱的家后，竹子一路送她到了根本料理店，此刻天色黃昏，由於到了普遍的下班時間和飯點，所以大街上的人比白天還要更多，車輛也更加絡繹不絕。

楚曼萱去上班后，竹子孤獨地站在日料店門口，他手插兜里皺着眉微微眯眼看着來來往往的人群，他現在有一種很古怪的情緒，說不上失落也談不上高興，楚曼萱給他一種什麼都是小事的感覺，他原本以為談戀愛和表白都是轟轟烈烈相當浪漫乃至‘史詩’的事，結果沒想到，今天的一切回想起來就像是吃白米飯一樣平淡。

原地發了會兒呆后，竹子坐地鐵來到市中心外一個偏僻地方，他知道那裏有80元一晚的廉價旅店——事實上他只要再前進一小段距離就能到‘白鴉人力資源中心’那邊，那裏住一晚只要15~30元，但竹子知道環境太差，他住不慣。

在旅店入住好后他尋思着接下來自己該怎麼辦，距離下周四前往水滴城TOLS報道實習還有四天時間，現在回校沒事幹買票回家也沒意義，想來想去，他有了一個打算——那白圈不是有日結工資嗎，利用好這三天時間，好好乾干日結攢個四百來塊錢，這樣到時候去TOLS能多點錢應付一些突發情況。

這計劃很不錯，以他兩年前在白圈的經歷來說，想要找日結工作得早上六點前就趕到白鴉人力資源中心碰運氣，否則工作就會被那些‘白圈大神’給搶光，湯都沒得喝。

因此竹子這次設好鬧鐘，睡了一覺早上五點半前就已經醒來，迅速洗漱穿衣后準備直接前往人力資源中心，這時他看了下手機，發現微信提示有幾條新信息，排除一些公眾號外，楚曼萱還發來了一條，這讓竹子向白圈快走的步伐慢了下來。

‘你會一直待在白鴉嗎？’她發來這麼一段，有意思的是，下面還有兩個‘該消息已撤回’，消息時間是晚上12：03。

竹子深吸口氣，右邊嘴角短暫地上揚了下，他沒有回復消息而是把手機關屏放回兜里，放慢腳步繼續向人力資源中心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