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梁顏的信
小景:
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可能還在四處遊玩,雖然這裏風景很美,但是我一個人來還是有點孤單。
我最近經常懷念我們讀大學的時候,你、我,還有白宿三個人,我們常常待在一起,為了看白宿他們球隊的比賽,我倆還逃課陪着他去了好多個城市,那個時候雖然很擔心,害怕老師批評,但是現在想一想,那才是我大學裏面過得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這裏真的太漂亮了,下一次我們三個人一起來看,好不好?
還有……我知道你和那個人的小秘密啦,不過你放心,我會替你保密的,不過總覺得他的性格有些強勢,你要注意保護好自己哦。
那我,是不是可以嘗試着,單獨約一下白宿呢?
你也要替我保密哦。
隨信而來的,還有幾張梁顏的自拍照。
梁顏那樣溫和的女孩子,性格也十分戀舊,她很喜歡將自己生活中的點點滴滴,通過這樣的方式分享給她的朋友們,卻不想這成了她留給阮景的最後一樣東西。
阮景閉了閉眼,將那些想要噴涌而出的眼淚逼了回去。
梁顏或許早就知道她和肖崇言的“暗度陳倉”。
以及……梁顏喜歡白宿。
現在想想,梁顏喜歡白宿,喜歡得多明顯啊……只是那個時候她年紀尚小,開竅又晚,竟然都沒有留意到。
阮景一遍一遍地重讀着梁顏短短的信,眼睛睜得大大的,似乎想要將每一個字都刻進心裏。
忽然有人在她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手上的信紙被抽走,折了起來,然後一隻手輕輕地捂上了她的眼睛。
“別看了。”
隨着男人的嘆息,她隨即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裏。
她靜靜地靠着肖崇言,視線一片黑暗。
這種黑暗給了她莫名的安心感。
她終於忍不住眨了眨眼睛,豆大的淚珠滾了下來。
“肖崇言,我想她……”
“我知道。”
“我印象里昨天我們還在一起上課,怎麼醒來后,梁顏就不見了呢?”
“……”
她的情緒壓抑了太久,每每泄露出來一星半點,那種抑製得過了頭的悲傷都足以令男人心疼得不能自已,他輕聲哄着,“乖……別哭了。”
辦公室另一端的隊友們看着這情形,都自覺地轉過身去,假裝沒看見這裏發生的事情,想給阮景一個平穩情緒的時間。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擦了擦紅彤彤的雙眼,自以為已經恢復過來,準備跟大家一起開會,研究對齊悅的調查結果時,那兔子一樣的眼睛令所有的人既心疼又有些好笑。
幾分鐘后,會議桌上。
“這就是齊悅的資料?”
常桉點了點頭,“雖然她最近這幾年一直在隱藏行蹤,但是用心查還是有些蛛絲馬跡的……但是,棘手的是,這些蛛絲馬跡,似乎完全沒什麼用啊。”
正如常桉所說,派去探查的同事,以濱江市作為源頭,牢牢地咬着齊悅的蹤跡。
他們偶爾能在這個城市的機場或火車站的一些監控錄像中找到她的身影,但她很快就消失不見。他們根本不知道齊悅為什麼要去這些城市。
那些城市在地圖上都被標註了鮮紅的點,分佈並無規律可循。
阮景木着臉問,“這些監控的具體時間是什麼時候?”
常桉又給了她一份資料。
越看,阮景的面色越不佳,到了後面她幾乎有些手忙腳亂起來。
常桉嚇了一跳,連忙按住她的手。
“阮景,你怎麼了?”
她想開口說話,可是嘗試了幾次話就哽在喉嚨中,無論如何也吐不出來。
她握了握拳頭,站起身來。
“我列一個單子,你們去這些學校的校史館裏面調取一下他們三年前一次籃球比賽的影音資料。”
於澤不解地搖着頭,“學校?阮景,你在懷疑什麼?”
“我只希望,這是一個驚人的巧合。”
但阮景的願望很快就落空了。
九個城市的九所大學,一共有五所大學錄製了當年的那場籃球比賽,並且存有影音資料。在其中四盤錄像帶里,他們在觀眾席上都找到了疑似齊悅的身影。
她低調地戴着鴨舌帽,專心地看着台下的比賽。
偶爾鏡頭也會掃過另一側觀眾席上的阮景跟梁顏。
她們都在為賽場上的男孩加油。
賽場上,是揮汗如雨的白宿。
常桉嚴肅地看着她,“阮景,我們需要一個解釋。”
阮景沉默着點了點頭。
其實也沒什麼可解釋的,大二上半年,白宿所在的校籃球隊參加了全國大學生籃球比賽,白宿作為隊長,一路帶領球隊奪冠。
那個時候,正是阮景活得最肆意的時候,在白宿的鼓動下,每次他們到別的城市打比賽的時候,她和梁顏都要翹課,一為貪玩,二為給他加油。
同一年,齊悅的母親在濱江中心醫院去世。
同一年,白宿跟齊悅在近乎相同的時間,去了同樣的城市……很多次。
原本她想將這看成是一樁巧合的,哪怕巧合再稀有,這世間也總會有那麼一兩件的吧。
可直到,他們現在確認了齊悅的的確確是追隨着白宿的腳步去的。
可是,他是白宿啊,那個陽光、英俊,能讓所有人為之矚目的男人。
可他又是盛合集團的小白董。
他是跟白宙,白先文,蔣唯心……跟她,都有着聯繫的嫌疑人。
一直追尋的真相就在眼前,阮景卻突然間怕了。
眾人都不約而同沉默起來,面面相覷。
或者是阮景的面色過於慘白,肖崇言用眼神制止住了還想要問些什麼的常桉,“阮景也就只知道這些了,我想,我們或許可以從齊悅身上試探一番。”
眾人附議地點了點頭。
這一回,可真的是要撥開雲霧,見月明了。
往日跟阮景不對付的於澤,不忍心地說:“阮景……你可以嗎?如果你覺得不舒服,就換一個人去審好了。”
阮景沖他感激地笑了笑,“我沒事,謝謝。”
幾天不見,齊悅明顯瘦了一圈。
阮景走進去,坐到了她的對面。
這一次,阮景是帶着明確的目的來的,齊悅也彷彿意識到了什麼,面色緊繃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着。
阮景盯着那張憔悴的面孔,“我始終不明白,在柳川那次,你為什麼會對我動了殺機,但是現在我知道了。”
齊悅現在已經不屑於偽裝了,聞言只是冷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愛他是不是?”
阮景語出驚人,在監控室里的人聽了都不由得微微一驚。
常桉捏着下巴,“……不會吧,這個齊悅意志這麼堅定,什麼都不肯交代,到頭來是為了愛情?”
肖崇言不咸不淡地接了一句,“在別人的事情上,她一向都很敏銳。”
審訊室內,齊悅眼睫微動,如果不是眼也不眨地觀察着她,阮景也根本就不會發現。
她沒有回答阮景的這個問題,“如果這又是你們警察玩的什麼新花樣……我真的沒工夫奉陪,我懂法律,懂得不多,但是我也知道,你們現在抓我是完全沒有證據的,要不了幾天,你們就得恭恭敬敬地把我放出去。”
阮景知道,她現在已經開始慌了。
她話說得越多,就代表她現在越是慌張。
“你怎麼知道我們沒有證據呢。”
面對阮景的詢問,齊悅神經質地笑了起來,“承認吧,你們調查過我,你們也知道我的能力,我們學心理學的,走一步可以想到之後的十步、一百步,你不要妄想揪住我的小辮子,只能是白費周折。”
齊悅其實已經從側面承認了她的犯罪事實,但這還遠遠不夠。
阮景的神色平靜,“我不需要揪住你的小辮子,我只需要揪出你背後的那個人就可以了。”
齊悅警惕地看了她一眼。
阮景的心頭有些堵,她用力平復了一下呼吸,使自己平靜下來。
“我的話還沒說完……你愛他,可是他愛我,所以你嫉妒,所以你想殺了我,對嗎?”
阮景只是坐在那裏,輕巧地說著。
冷不防,一向在審訊的高壓氣氛下都能淡定自如的齊悅,突然發了怒,“你胡說!”
監控室里此時鴉雀無聲,每個人都恨不得將自己的呼吸都調到最低的頻率。
有個男人輕輕地笑了起來,“看來我說錯了,她對自己的事情實際上也看得很透徹。”
肖崇言雖然笑着,但常桉莫名地感覺到了一股殺氣。
“老肖……都是為了案子,為了案子,淡定些。”
肖崇言沒再說話,他轉身走出了監控室。
不過幾秒鐘,他又重新走了進來,在常桉警惕的目光下,伸出了手,“給我支煙。”
“不是吧,你都兩三年沒抽過煙了。”常桉一邊咕噥着,還是一邊掏出煙盒遞給他。
“謝了。”
男人拿了煙,轉身出去,站在走廊的窗前,煙霧繚繞中,背影看起來有幾分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