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退婚
八月初的天氣仍然炎熱,雖然清晨下了場清雨,仍不減暑氣,易府後院裏,易家四小姐易歡坐在池塘邊的涼亭里看書,小丫鬟急三忙四地跑了過來,“四小姐!四小姐!”
易歡拿起放在石桌上的書籤,夾在書中,合攏書,扭頭看着她,“有什麼事?”
“四小姐。”小丫鬟大喘了口氣,“吳家來人了。”
易歡微皺了下眉,淡淡地道:“來了就來了。”她的親事是她十歲那年,由祖母定下來的,定的就是吳家的大少爺吳立銘。
“四小姐,你不高興啊?”小丫鬟問道。
“沒有。”易歡垂下眼瞼。
小丫鬟試圖安慰自家的姑娘,道:“四小姐,吳大少爺雖然沒有來,但他請了媒人來,應該是來定婚期的。”
聽這話,易歡更覺心煩意燥,“行了,不要說這些,下去吧,別打擾我看書。”這門親事不是她想要的,她也不想十五六歲就出嫁,總想着等吳立銘回國,就想法子見見他,說服他退婚,沒想到他這麼心急,才回國半個月,就派人來定日子。他就這麼想娶一個素昧謀面的女人嗎?
小丫鬟眨巴了下眼睛,退了出去。
易歡翻開書,可是發現看不進去了,忿忿地將書再次合上,回房去了。
前廳里,易父易母和吳家請來的媒人相談並不愉快,因為媒人前來不是為了定婚期,而是來退婚的,“這門親事是長輩定下的,沒有詢問過吳大少爺的意願,吳大少爺這幾年都在國外讀書,上個月他回來了,他想娶得是有着進步思想的女子,而不是舊式家族中養出來的嬌小姐。”
易母臉色陰沉了下去,雖然她一直對婆母不經她和易父同意,就擅自給易歡訂親的事不滿,總想着找機會在不敗壞易歡的名聲的前提下,把親事給退掉,但現在吳家以嫌棄易歡為借口來退婚,這讓她無法接受,要嫌棄也該易家嫌棄吳家才對,那裏輪得到吳家嫌棄易家。
易父皺起了眉頭,“吳家太太也是這個意思?”吳老爺四年前急病過世,吳立銘遠在國外,吳太太怕耽誤兒子的學業,沒有通知他,當時是易家看在姻親的份上,派人幫着操持了他的後事,出錢又出力。
“吳太太聽吳大少爺的。”媒人笑道。
沉默良久,易父眯着眼,沉聲道:“既是如此,這門親事,不結也罷。太太,你去把那玉佩找出來,退還給吳家。”易家人有着易家人的傲氣,不需要,也不會強結一門親事,但是吳家給易家的羞辱,他會百倍還給吳家的。
“退了親,就不是親家了,我們家這些年資助吳家的財物,吳家打算什麼時候還?”易母冷聲問道。既然不結親,那麼就該算得一清二白,易家的財物可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不能白白地送給外人。
媒人無言以對,吳家可沒有說要退還財物。
易父擺手道:“算了,畢竟相識一場,就當我們易家濟寒賑貧。”
“白眼狼。”易母氣憤地罵了一句,起身去拿當年吳家給的訂親信物,一塊翡翠蝙蝠形玉佩。過了一會,易母拿着玉佩回到正廳,收回婚書以及易家當年交出的訂親信物絞絲青玉鐲,把玉佩遞還給媒人。
媒人拿着玉佩告辭離去,易吳兩家的婚事就此作罷,易父對易母道:“你把這事告訴小四,多勸勸小四,讓她不要為這事鬱結於心。”
“我知道。”易母起身去看女兒。
易歡在房裏是坐卧不安,十六七歲嫁人實在是太早了,從訂親到現在,她一直沒有見過吳立銘,到是見過吳母,那並不是一個好相處的婦人,她真沒信心經營好這個婚姻。
“小四。”易母站在門口喚道。
易歡輕嘆了口氣,起身迎了出去,“娘。”
母女倆進屋坐下,易母拉着易歡的手,“小四啊。”
“娘。”易歡心沉了沉,為她訂親的人是已故的祖母,雖然父母對這門親事都不怎麼滿意,但孝道壓得他們不得不遵從祖母之意。難道這門親事真得不可以避免?難道她真得要為了逃婚而離家出走嗎?
易母緩緩地道:“小四啊,吳家請媒人來了,要退掉這門親事,你父親已經同意了。”
“啊?”易歡微愕,“娘,您剛才說吳家要退婚?”有點不敢置信,再次確認。
“是的,吳家要退婚。”易母握緊她的手,“小四,爹娘會另外替你尋訪一門好的親事。”
易歡喜出望外,連退婚的原因都不想知道,就急切地表態道:“娘,女兒的親事不着急,女兒想在家裏多陪爹娘幾年。”
“乖囡。”易母憐惜地將易歡摟進懷裏。
易歡的頭埋在她的懷裏,唇角上揚,愉悅地歡笑,這個吳立銘還真是知趣,省了她一樁煩心事。
退婚不是件光彩的事,雖然兩家都沒往外傳,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易歡瞬間在圈子裏成了被人冷嘲熱諷的對像。易歡並不理會閑言碎語,可嫁在薊州城的兩個姐姐擔心,聞訊回來探望,見小妹妹如母親所言,沒有愁眉苦臉,一派雲淡風清地過着如常的小日子,才確信小妹妹對退婚並不難過。
當然也有人不相信,直指易歡是“強顏歡笑”,還勸她,“不要難過,被人退婚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雖然名聲壞掉了,會讓人說閑話,以後親事會有些不順,但是,你長得這麼漂亮,家世又好,肯定還是有人願意娶你的。”
“建雲,你今天過來有什麼事嗎?”易歡對向建雲假惺惺的勸慰,感到厭煩。
“得利電影院有部新電影上映,我們去看吧。”向建雲眼睛發亮地道。
易歡垂瞼道:“我不想出門。”既然向建雲認定她在這退婚而難過,那她就裝難過,避免與之同行。
“歡歡,我知道你因為被人退婚心裏難受,不想出門,可是你這樣老悶在家中,對身體不好,走吧,出去看場電影散散心。”向建雲拽扯易歡的裙擺。
易歡眸光流轉,計上心頭,“你說得有理,那我們就出去看電影吧,你請客喲。”
向建雲神情一僵,“歡歡,我沒帶錢出來。”
“你怎麼每次出門都不帶錢啊?”易歡斜睨她問道。一直以來,看在彼此是親戚的份上,易歡耐着性子,容忍着向建雲耍小伎倆,偶爾讓她占些小便宜,但今天向建雲居然藉著她被退婚一事來看笑話,讓易歡有些惱火,真當她是蠢子,是沒脾氣的人嗎?
向建雲咬了咬下唇,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的情況,何必說這樣的話膈應我?知你被人退婚,我好心好意來探望你,安慰你,還想陪你出去散心,你卻這樣對我,真是令我感到寒心。”
易歡看着氣呼呼的向建雲,眸光微閃,淡淡地笑了笑,道:“我換身衣裳,我們去看電影吧。”
“好。”向建雲立刻就不生氣了。
易歡喚丫鬟進來,伺候她換了身衣裳,然後稟明易母,拿了點錢,就和向建雲出門前往得利電影院。送易歡去的是她專用的黃包車夫祥哥,向建雲則是另外叫了一輛黃包車。
到了電影院,易歡下了車,“我去買票。”故意沒有幫向建雲數車費,雖然車費並不貴,才四分錢,但也得讓她出點血。
向建雲着急喊道:“歡……”
易歡已然快步走進了賣票大廳,還險些跟另一個進去買票的女子撞上;看着易歡的背影,向建雲懊惱地跺了跺腳,不得已掏出荷包,支付車費,打發走車夫。
易歡買了樓廂的電影票,那女子買得是包廂的電影票,兩人從裏面走出來,那女子揚着票,喊道:“立銘,我在這。”
易歡就見一個梳着三七分頭,穿着藏青色青年裝的男子大步地朝這邊走了過來;易歡也沒多在意,找到向建雲,買了瓜子和菱角,給祥哥一塊錢,讓他把車拉去陰涼處,去路邊的茶攤喝茶等候。
等了約一刻鐘,上一場的觀眾從電影院裏出來,易歡和向建雲拿票進場。
一九一八年的電影還是黑白的默片,模糊的布幕上,一個頭戴黑色高禮帽,穿着翹頭大皮鞋,手拿小拐杖,鼻子下面有一小撮鬍子的男子,在無聲地表演着。
喜劇大師查理卓別林。
易歡笑着帶淚地看完了時長半個多小時的這部反應下層人生活的《流浪漢》,和向建雲走齣電影院,很湊巧的又遇到了先前那對情侶;易歡仍然沒有意識到這個男的,就是前不久才剛剛與她退婚的吳家大少爺吳立銘。
祥哥見觀眾散場,就拉着黃包車過來了,經過吳立銘和那姑娘面前時,那姑娘就攔住了他,想要坐上去,祥哥不讓,“我是來接我家小姐的。”
“你什麼意思?有錢都不掙?”吳立銘不悅地質問道。
“這位少爺,我不是在路邊拉客的車夫,我是易家的下人,這是我家四小姐的專車。”祥哥耐心地解釋道,易家是薊州城有名的富商,易家的生意,更是遍佈全國,僅在薊州城就有數家工廠,幾十個商鋪,還和人合開了私人銀行。
“易家?”吳立銘面色微變,怎麼會這麼巧?
“怎麼回事?”易歡走了過來。
“四小姐,這位小姐和這位少爺要坐黃包車,我已向他們解釋。”祥哥道。
吳立銘扭頭看去,就見一個身穿白底藍花襖和深藍色長裙,挽着如意雙髻,髻里盤着一根淡藍色髮帶的少女。這個和他訂了五年親,卻緣慳一面的未婚妻,並不是他想像中那樣的土裏土氣,雖然她並沒有穿時髦少女愛穿的西洋裙,可是身上有着一種無法言說的古典美,眸色清亮,櫻唇紅潤,笑容恬淡。
和吳立銘一起的姑娘見他看呆了,低喚了聲,“直德。”
吳立銘回過神來,退開些許,“抱歉,是我們唐突了。”
“無妨。”易歡沒有介意這樣的小事,上了車,“建雲,我回去了,改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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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本文架空,本文架空,本文架空,重要的事說三遍。所有事件皆為情節服務,不喜者慎入,考據者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