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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成長的感覺能夠用具體的事件來形容的話，那麼迎新工作從接待新生變成接待回校做學習經驗分享的學姐學長應該算是讓人感覺較深的一件了。

林柒一抱着剛打出來的經驗分享會的參講人員名單走在通向毓新禮堂的路上。前方，兩排並排而立的迎新帳篷和過道上熙熙攘攘的新生和新生家長，讓女生不自覺地勾了勾嘴角。

時間自古無情，將初見時陌生的一切變得熟悉，卻又為熟悉的事物句讀上陌生。

同樣是貼着高一（1）班橫幅的帳篷，同樣是在帳篷中登記新生信息，同樣是發放黑白底色的校服，可是，站在帳篷里的人、坐在桌前說著“你好啊，新同學”的人、將校服遞到新生手裏的人，卻已經不是那幾個人了。

明明去年的自己還身處其中，一個春去秋來，自己就變成了旁觀者。

旁觀。真是個令人沮喪的詞。

注意到帳篷上方高掛着的橫幅：迎接新同學，開啟新征程。

這不是自己高一剛入學時掛着的橫幅么？

這麼想着，女生抿着嘴微微一笑。原來，新學期的橫幅竟然也會有一樣的時候么？

但轉念一想，女生又淡然釋懷。是啊，每一個新的學年，不就迎接新的學生，開始新的學習生活么？迎新橫幅還能多樣化到哪兒去？

林柒一這才刻骨銘心地感受到，自己高中三年的生活竟然已經生生過去了2/3。

自己，已經是高三的學生了。

緩步朝前走着，眼看就要抵達高一（1）班的帳篷前。

不遠處，是一個抱着一堆校服往自己這個方向走過來的男生。

塑料材質的包裝袋裝着一套套校服堆疊在男生臂彎中，此時正呈現嚴重的左傾趨勢，眼看着就要翻倒落地。林柒一不自覺地伸出手去想要做些什麼。

男生抬起一條腿幫忙支撐，身體微微向後仰着，卻仍是沒有挽救回手中的校服盡數落地的趨勢。

“啊——”男生髮出一聲短促的叫喊聲。

塑料包裝袋互相摩擦的聲音引發了不少人的注目。與此同時，紀念白嫩不少的臉龐出現在林柒一眼前。

哈。時間似乎也是有情的。

一年不見，他不僅長高了，還變白了不少。儼然已經長成了一個陽光帥氣的少年郎。

時間帶走了紀念臉上的青澀與稚嫩，贈予他高挑的身高和逐漸輪廓鮮明的臉龐。好像真的有學長的樣子了。

高一（2）班帳篷內，年與宸正撐着桌子探出頭來，朝着他喊着：“念念，少了我在身邊你果然是多災多難啊——”

念念？這是什麼神仙稱呼……

“你死一邊兒去。”紀念一邊將散在地上的校服堆疊好，一邊頭也不回地給了年與宸一聲回應。

林柒一看着年與宸開懷大笑的樣子不禁也笑了笑，加快步子走了過去。

彎腰去撿一套校服，眼瞼張合之後再抬頭，男生已經蹲着一個幫忙的女生。

許是自己的白色帆布鞋闖進了男生的視線範圍之內，紀念緩緩從撿校服的動作中分出神來，慢慢抬起頭，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柒一學姐？”

聞聲，埋頭撿着校服的女生也循着男生的聲音抬起頭看了林柒一一眼，柔聲道了一聲，“柒一學姐好。”

“嗯。你們好啊。”林柒一將手中的校服遞給他，彎起嘴角朝他和他身旁的女生打着招呼。

年級提升了，好像身份也不同了。竟然真的有種前輩見到晚輩，被深深地尊敬的感覺，林柒一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

似乎有些詫異在迎新帳篷前看到林柒一，男生緩緩站起身來，“你......”

林柒一的視線順着男生站直身體的動作不斷向上移着，最後竟然要微仰着頭才能與男生四目相對，不禁感嘆道：“你確定你上高中之前沒有被壓迫生長么？”

聞言，男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後腦勺，“是長高了不少......”

“果然是青春期啊。”這話說得有些故作老成了。兩人不過也才相差一歲，自己不也處在青春期么？雖然已經要進入晚期。但林柒一仍然覺得十分適合解釋男生突然以指數級的速度增長的身高。

“學姐是來視察工作的么？”年與宸的腦袋從紀念身後竄出來，圈在紀念脖頸上的手惹得男生一陣強掰硬扯。

“你別箍着我！下來！”這話是紀念對年與宸說的。

林柒一看着兩人感情甚好的樣子搖了搖頭，將手中的名單往前舉了舉，搖搖頭，“我是忙裏偷閑。”

“學習經驗分享會參講人員名單？”年與宸將紀念的身體壓低了些，往前湊了湊看清林柒一手中的文件上的字，興奮地叫出聲，“隊長回來了？他現在在哪兒？”

“嗯。”林柒一點點頭，“不過他應該還沒到，估計要下午。”

陳寒，前校籃球隊隊長、被首體錄取，自然是回校講演的受邀人之一。

紀念掙扎着直起身，狠下心給了年與宸的肚子一個手肘后擊，男生的手這才鬆開了自己的脖子。

終於輕鬆了，否則年與宸老是扒在自己身上，像塊牛皮糖一樣怎麼都甩不掉，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而剛剛遭受重擊的男生則捂着肚子一陣哀嚎，“念念，你怎麼謀殺親夫呢？”

“你滾。”短短兩個字，含蓄的情意卻很濃。

林柒一看着兩人之間的互動，笑出了聲，“你們感情真好。”

“不不不，學姐，我跟他根本不認識，不認識。”聞言，紀念瘋狂地搖頭否認，極力與自己身後那個還在彎着腰裝模作樣的人撇清關係。

“你說什麼？念念，我們昨天才在班級里公佈了我們的關係。你現在竟然說這種話......”年與宸又朝紀念撲過去。

林柒一抱着名單淺笑不語。說話之間，方才蹲在紀念身邊幫他撿校服的女生已經將校服都撿了起來，還分批次抱進了高一（1）班的帳篷內。

林柒一看着女生抱着校服往帳篷里走的身影疑問出聲，“為什麼要把校服搬進帳篷里呢？”

“今年校服都在報道的帳篷里領取了。”紀念輕聲開口為林柒一答疑解惑，“新生報到前都在網上填報了自己的身高體重。”

“呀，科技也進步了不少呢。”林柒一又感慨了一句，然後朝兩人揮了揮手，“那你們好好加油，爭取多認識點兒學妹啊。我先走了。”

***

緩步穿過帳篷，聽着行李箱在地面上滑動的軲軲聲，林柒一將懷中的名單抱得緊了些。

不用待在悶熱的帳篷內捱着暑熱，也不用躲在樹蔭底下吃盒飯，而是將工作場地換成了又寬敞又桌椅齊全的禮堂。不必跟學弟學妹們一次又一次地說明要到哪裏蓋章到哪裏領校服，而是對着電腦敲着鍵盤、打印着相關文件。

短短一年的時間，身份竟然已經發生了如此之大的變化，那麼明年的這個時候呢？自己會在哪裏？懷揣着怎樣的心情？身邊又比肩同行着哪些人？

自己的名字是不是也會出現在學習經驗分享參講人員名單之上？自己會不會因此有些不可抑止激動情緒，自豪着自己竟然已經成為了一中的知名學姐，抑或，懷揣着淡淡的憂傷，走在通往毓新禮堂的路上，卻更希望能坐在帳篷里，重複那句與學弟學妹初次見面時的開場白，勾起嘴角同他們說，“你好啊，新同學”。

時光啊，慢一些走吧。

***

才走進禮堂，陸遙的聲音就傳進了耳中。

“啊祥，你再去辦公室搬兩把有靠背的座椅過來。”

“好。”

被叫到的男生很快出現在自己眼前，朝自己點了點頭，然後從自己方才走進來的地方跨了出去。

林柒一繞過正在整理着音響線的幾個人他，抬步走上台階，徑直往舞台上走去。

陸遙正將舞台中央擺着的桌子往舞台前方挪着，確定好位置之後朝着台下擺着名牌架的袁緣道：“袁緣，今天學習經驗分享參講名單打出來沒有，先給我一份？”

“啊，柒柒去辦公樓找老師拿了。”袁緣仍舊繼續着手中的動作，也不回頭地回答道。待將手中的名牌都擺放完畢，女生才轉身往舞台上看了一眼，看到女生的身影后雙眸一亮，“柒柒——”

林柒一朝着台下的袁緣點了點頭，然後徑直朝男生走了過去。

男生此時也轉過身來，林柒一將懷中的名單遞過去，輕聲說了聲，“名單。”

“辛苦了。”男生的目光先是停在女生臉上，然後才低下頭接過名單，將幾張印着參講人員名字的紙抽出來，遞迴到林柒一手中，“麻煩你了，小刀工具區應該有。”

“客氣。”林柒一淡淡地說了聲，然後抽走男生手中的幾張A4紙，轉身離開。

一手撐着桌子，一手隨意擺弄着桌上的名牌架，袁緣看着舞台上十分客氣的兩個人不禁又生出想要詢問看完電影的那天兩人到底發生了什麼的念頭。

原以為林柒一那天主動提出讓陸遙送自己回家，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不，還有葉辛年，三個人之間的關係會有什麼變化。但照自己看來，有變化的還是陸遙和林柒一。而且不是往好的方向變，而是變壞了。

兩個人之間，客氣得有些過頭了。

“我沒找到小刀，就對摺幾下，湊合著撕一下吧。”

思考之間，林柒一已經拿着那幾張A4紙走到了自己身邊。

袁緣一把接過，心思卻沒在上面。撕紙容易，弄清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麼可不容易。自己已經問過林柒一好幾次了，但是女生愣是沒有跟自己透露一絲一毫。

袁緣拿起一張A4紙，首先將其對摺了一下，按壓着摺痕時實在憋不住心中的好奇，挑起了話題，“柒柒，你說陸遙他......”

然而，女生用一個眼神就把袁緣口中未說完的話給堵了回去。

“真的不能說么？”袁緣湊近林柒一，在她耳邊撒着嬌。

“不能。”林柒一吐出兩個字，然後動了動左肩示意女生撒嬌也沒用，然後將桌上放着的另外幾張A4紙拿起，一把塞到袁緣懷中，“很閑是吧？都是你的。”

言罷，林柒一繼續自己方才的動作。將已經摺疊好的紙放在桌子上，小心地順着摺痕將寫着“陳寒”和“梁子藝”的半邊紙與寫着另外兩個人名字的半邊紙慢慢撕開。

紙張被撕扯開來而發出的聲響就像那天晚上自己在男生與自己中間說出的話一樣，乾脆利落。

不願意有第三個人知道這件事，是因為自己心中隱隱的歉疚告訴自己，男生的自尊心也需要被認真地守護起來。

***

看完《致我們終將逝去的青春》那天晚上，10點左右。

陸遙和林柒一下了公交車，安靜地並肩走在石板路上。

一路無話，直到林柒一看清了自己家所在小區的大門。

印象中男生也曾走在自己身邊，送自己走到小區門口。而那一次，自己殘忍地希望他收回曾經說過的話，當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可是事與願違，已經表明心跡的愛意，怎麼可能還掩藏的住？

但是喜歡就是毫無道理可言，自己的心跡也已經十分明顯了。

“陸遙，就到這裏吧。”林柒一加快速度提前一步走到男生面前，阻攔住他繼續向前走的步伐。

男生收回懸在空中的右腳，在原地站定，然後朝着女生點點頭。

“我的意思是，你以後不要再對我好了。”女生的聲音很輕，但在男生聽來，卻重如千斤。

陸遙張了張嘴，啞然幾秒，隨後微微勾起嘴角，“你還記得中的一句台詞么？”

看着女生毫無表情的面頰，男生接著說道：“一輩子那麼長，一天沒走到終點，你就一天不知道，哪個人能陪你走到最後。有時候遇見一個人，以為就是她了，其實她不過是你人生中的一個過客而已。”

“可是陸遙，不論我未來還會遇見誰、遇見多少人，陪我走到最後的那個人，都不會是你。”林柒一緊握着拳頭，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一般，“你明白么？”

“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做一輩子的朋友。如果你不願意，......”

那就做陌生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