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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凌晨。林柒一家中。

林柒一摸出手機又看了一眼時間。2點47分。

昨晚已經失眠了的林柒一，眼看着自己晚上又要失眠，煩躁地翻了個身，將被子向上拉了一把，然後把自己整個人都塞到被窩中。

原以為會有催眠效果，但是一閉上眼睛，陸遙抓着自己的手的畫面就像春天的竹筍一樣不斷地冒出來。

***

周五晚上。高二（1）班教室。

也許是因為男生腦中響起了那天楊林帆在食堂時同自己說的話，也或許是因為女生在面對關卉然時周遭突然生髮出來的盛氣凌人和不悅讓男生覺得不快，男生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握住了女生垂在空氣中的手指尖，然後側過頭說出了那四個字。

“我喜歡你。”

“啊遙，怎麼辦？我最近越來越覺得，你之前說的等高考結束之後再來找她的說法是錯的。”

“或者，你們兩個先把感情放一放，成績提上去以後，或者高考以後再考慮這個問題，不可以么？”

“高考以後再考慮，真的可以么？”

啊帆，也許真的是我錯了。因為我現在也覺得，高考以後再考慮，真的不可以。

公交車上一左一右坐着的兩個人，一路無話。

林柒一側着頭一直注意着窗外不停向後跑去的風景，而男生，則時不時地望着女生的側臉。

“我喜歡你。”

一路上，林柒一耳邊都在回蕩着男生說的這句話。

記得自己當時僵在原地，回過神后微微將手指從男生的手掌里掙脫出來，什麼也沒說，甚至沒有看男生一眼，就那樣跑出教室。

男生關了燈、關了教室的門之後追出來時，女生已經跑出了一段距離。

之後，男生提出，要送自己回家。

林柒一記得，聽到“送你回家”四個字的時候，自己的腦中浮現出了葉辛年的樣子。所以，在公交車上，才會不自覺地跟男生保持着距離，才會覺得渾身不自在，因為，送自己回家的人，應該是葉辛年啊。

下了公交車之後，男生就走在身邊。這種並肩而行的感覺似乎並不好，手背與手背因為手臂晃動而產生的觸碰，讓女生覺得不甚自在。

直到快到小區門口時，林柒一才用餘光瞥了瞥男生，想着一會兒該怎麼開口說再見，或者說，該怎麼開口讓男生的喜歡就在此時此刻戛然而止。

“柒一。”還沒等女生開口，男生就叫住了她。

女生輕輕深吸了口氣，微揚着嘴角，停下腳步，轉過身，等着男生繼續往下說。

“我寫在你摘抄本上的話，你看到了對不對？”

輕柔的聲音和着男生稜角分明的臉龐，讓林柒一渾身微微一顫。

看着不說話的女生，男生向前邁了一步，站到女生正對面，說道：“說星星漂亮的人一定沒有見過你的眼睛。因為，你的眼睛裏，有星河。”

這...這可如何是好？

林柒一看着眼前像是打開了情話池的水龍頭一樣不斷地傾倒真心的男生，第一反應竟然是趕緊躲到葉辛年身後。

“我......我是認真的，我......”陸遙躊躇着又向前邁了一小步，在離女生只有半步之遙的地方停了下來，然後就要繼續開口。

“陸遙同學！”林柒一在原地握起拳頭，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般，閉着眼睛對着男生說道：“你給我講題、借我地理筆記、怕我回答不出問題給我傳紙條，還有.......還有很多很多，這些，我都知道。”

男生站在原地，嘴角微微上揚。原來你都知道。

“還有，筆記本上的話、藏在眼底的情意，這些，我也都能感覺到。”女生閉着眼睛繼續說著，男生少見的笑容掛在嘴邊遲遲沒有消失。

“可是——不是你。”林柒一朝男生搖了搖頭，然後緩緩抬起頭，睜開眼。

不是我？男生的笑意凝在嘴角，似乎沒有明白女生話語中突如其來的轉變。

“那個人不是你。”女生看着男生重複了一遍這句話，然後嚴肅地繼續說道，“所以，剛剛在教室里，你什麼都沒說，我也什麼都沒有聽到。”

因為，我可以肯定，我心裏的那個人，不是你。

男生伸出去想要拉住女生的手停在空氣中，女生跑開的背影讓男生原本因為緊張而快速跳動的心臟瞬間有些缺氧。

你什麼都沒說，我也什麼都沒有聽到......

是什麼意思？拒絕么？

回到家，重重地關上大門，然後背靠着門不停地喘氣，林柒一在心裏默念着“對不起”三個字，然後快速跑上了樓。

真的對不起。就當你，從沒說過；我，從沒有聽見吧。

林柒一又在被子裏翻了個身。仍舊睡不着的女生摸出手機看了看葉辛年發過來的最後一條短訊。

/你有沒有想過，你為什麼沒有從她手裏拿回我的校服？葉辛年/

收件時間是上午10點37分。

林柒一又根據文字捉摸了一遍葉辛年的真實語氣。男生髮過來的短訊大多言語輕快，這樣直截了當的疑問句從未見到。看來是生氣了。

林柒一嘆了口氣。既然葉辛年給自己發了這樣的信息，那麼想來關卉然已經把那天晚上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跟葉辛年說了，自己也就不用多費口舌。

幸好，陸遙說那句話的時候，關卉然已經離開，否則，女生在心裏篤定，她一定會把陸遙說的話也告訴葉辛年。

那...男生豈不是會更生氣？

可是，自己到底為什麼沒有從關卉然手裏將男生的校服拿回來呢？

自己當時看着關卉然抱着男生的校服時，明明是生氣的啊。

既然如此，為什麼自己沒有像很多電視劇里演的那樣，霸氣側漏地從關卉然手裏直接拿過校服？

女生突然將被子從頭頂拿了下來，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不停地問自己。

是因為沒有勇氣么？好像也不是，讓關卉然多花點心思在學習上的時候聲音也挺大的啊？

那是因為什麼啊.....

越想越頭大的女生乾脆將枕頭從腦袋下抽了出來，然後將腦子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自欺欺人地以為這樣就能忘掉這兩天發生的事情。

窗外已經升至高空的月亮昭示着她的無眠，也注視着同樣清醒的男生。

葉辛年盯着關卉然發過來的信息又看了一遍。

/辛年學長，你的校服在我這裏，周五晚上我在你教室里看見就帶回來洗了。對了，我還看到了林柒一學姐和陸遙學長，我問過林柒一學姐了，她說我帶走你的校服她沒有意見。周一我給你送去。/愛心/未知聯繫人/

我還看到了林柒一學姐和陸遙學長了......

我問過林柒一學姐了，她說我帶走你的校服她沒有意見......

葉辛年扶着額頭，重重地嘆氣，腦中不停地閃過關卉然發來的短訊中的話，猜想着林柒一和陸遙一起出現在教室的原因。

***

周六上午。葉辛年家。

“嗯——嗯——”

男生趴在擺滿數學競賽試題的書桌上已經1個多小時沒有挪動過身子了，密密麻麻的算式還在從男生的筆尖下冒出來。

床頭邊的手機傳來的來電提示音讓解題陷入瓶頸的男生十分煩躁。

“嗯——嗯——”

震動聲還在繼續，男生仍舊沒有要停下筆的意思，從桌子上又搜羅出一張空白的草稿紙，繼續算着。

放在耳邊的手機里又傳來忙音，關卉然放下手機，看着自己手中提着的校服，泄氣地癟了癟嘴，在附近的石凳上坐下。

原本關卉然是想着下周一的時候給葉辛年送去，但是想到自己昨天看到的畫面、聽見的話語，關卉然覺得自己很有必要親自當面跟葉辛年說一說，於是，就決定直接到葉辛年家去找他。

誰知道，自己給他打了一個上午電話他也沒接，自己就只能在他家樓下晃悠着。

直到時針指向10點20分，男生才舉着一張寫滿了解題步驟的草稿紙，露出了笑容。右臉頰邊上的小小梨渦，讓人看着就移不開目光。

將其他草稿紙摞成一疊然後塞進垃圾桶，又伸了個懶腰之後，葉辛年才一下撲到床上去，拿起手機來，準備處理剛剛一直干擾自己解題的未接來電。

5個未接來電，同一個號碼，都是未知聯繫人。

葉辛年徑直清除了未接來電，這樣頻繁來電的，只有關卉然了。

點開短訊收件箱后，葉辛年從床上跳了起來。

關卉然發了兩條短訊。

一條告訴自己，校服在她那兒，她又擅自做主把自己的校服拿回家去洗了。還有，她在教室碰到了陸遙和林柒一。

一條，她說她親眼看見陸遙牽了林柒一的手，陸遙跟林柒一告白了。

原來，周五晚上被陸遙告知“下不為例”之後，關卉然並沒有走遠。

雖然不是因為一開始就等着看好戲，而是因為好奇陸遙和林柒一之間真正的相處或者說關係而又折返回教室，但是撞見陸遙去簽林柒一的手兼告白的場景，關卉然覺得這幾步路的距離走得太值了。

葉辛年看着短訊呆愣了幾分鐘，還是沒有給關卉然回電話。而是將手機扔在了一遍，跑到陽台上冷靜去了。

陸遙喜歡林柒一的事情自己很早以前就知道了，他告白也沒有什麼稀奇。但是，牽手這一點，讓男生有些平靜不下來。

還有，女生真的就眼睜睜地看着自己校服被其他女生拿回家了？

雖然介意並且生氣着林柒一沒有從關卉然手中拿回自己的校服，但是男生知道，關卉然說的話一定不好聽，可是男生還是忍不住想問一問林柒一，她到底是因為什麼才沒有開口阻止？看到別的女生拿自己的校服，就一點也不生氣么？

於是，男生給女生髮了一條信息。

不生氣、不阻止說明了什麼？不在乎啊。

男生站在陽台上止不住地暗自猜想。

未收到信息前，女生正在研究着葉辛年給自己的那本大神筆記，看着葉新陽畫的圖不停地發出讚歎聲。

而收到信息后，女生突然找不到恰當的言辭來組織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男生問的問題，自己甚至完全沒有想過。

久久沒有得到短訊回復的男生兀自生起了悶氣。

女生的態度和做法，顯得自己似乎異常扭捏和小肚雞腸，這樣的反常，讓自己十分反感自己。

***

周天上午。

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林柒一終於放棄了“自己一定能想明白為什麼”的想法，向袁緣發去了求助的短訊。

袁緣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問了林柒一一句，“你看到關卉然拿着葉辛年的校服的時候，有沒有一種自己的東西被別人佔為己有的感覺？”

林柒一握着手機仔細想了想，說道：“好像沒有，我只是覺得她很奇怪，怎麼拿別人的東西那麼自然而然。”

袁緣在手機那頭聽着挑了挑眉，替葉辛年傷心了一把，然後繼續問道：“那她說葉辛年在你那兒就只是‘其他人’的時候，你怎麼想的？”

女生用手指點了點書桌上放着的小熊鏡子，沉思了一會兒，回答道：“我和他......本來就沒有什麼關係啊。”

“嘖嘖嘖......”袁緣在手機另一頭又為葉辛年傷心了一陣。

聽到袁緣的反應，林柒一微滯，隨後補充道：“但、但是，他總歸是特別的。”

袁緣細細品味着她的回答，然後語重心長地說：“柒柒，也難怪葉辛年會生氣了，你似乎有些太不重視他了。”

聞言，林柒一有些驚訝。自己的做法竟然是因為不重視男生么？

“不過還好，你的不重視大概來自於有恃無恐，因為有恃無恐，所以即使關卉然那麼挑釁，你也沒有太過激的表現。”袁緣突然點出了問題的重點。

.有恃無恐么？

這個解釋冒出來時，林柒一的眼珠微微轉了轉，理了理事情的始末。

因為知道男生心裏的想法，所以根本沒有危機感，所以即使面對關卉然極度的挑釁和挑撥，始終覺得並不需要太過強烈的反應，因為男生還是會在那裏。

“葉辛年真的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不高興了。”袁緣繼續分析着，“你自己想想，如果不論你和陸遙走得多近，葉辛年都只是無關痛癢地說幾句‘不要走得太近’之類的話，你還開心得起來么？”

林柒一語塞。雖然這樣的假設並不能作為科學依據，但如果是這樣，自己大概不會理葉辛年了吧。

/我只是覺得，那是你的校服，所以應該由你而不是我去找她拿回來啊。林柒一/

所以，男生氣惱的，是自己好像突然看到了，自己在女生心裏的份量，似乎並沒有多重啊。

因為在女生心裏，自己是“你”，她並沒有想着“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