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像季明這種學純藝術的，畢業了以後能真正靠畫畫混口飯吃的人是少之甚少，他們其中的大部分人一畢業就選擇了轉行，他便也是其中之一。季明還在學校的時候，他就對自己有了很清醒的認知，他知道自己畫畫沒什麼天賦，水平在班上也就只能勉強排的上中等，除此之外，他也沒有那種可以為藝術獻身的情操，所以畢業之後，他連想都沒想就直接轉行做了銷售。

季明記得當初來北京報道的第一天就遇到了霧霾，從火車站出來以後，外面到處都是灰濛濛的一片，視力可見的範圍不超過一米，只聽得見不遠處有人說話的聲音，卻看不見出聲的人在哪裏，想拽個人來問路都難。季明拎着行李壓根兒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兒走，看着眼前混沌的一切，他眼裏是模糊的，心裏是迷茫的，霧霾就好像是一堵牆，把他跟這個城市給隔離開了，一切看上去都十分地撲朔迷離，像極了他未知的明天。

剛到北京的那會兒，季明還是有些小興奮的，懷着滿腔的鬥志和激情，他開始了自己的北漂生活。那個時候，他的實習工資還不到3000，便只能跟幾個同齡人一起擠在離公司不遠的一個地下室里，每天過着陰暗潮濕的生活，愣生生地把自己活成了一隻跳蚤。轉正之後，季明的工資倒是漲了一點兒，可他算了一下，如果除去到外面租房子的錢，那所剩的生活費還不夠平時吃喝的，他寧願住的差一點，也不願虧了自己的嘴，所以他就一直蝸居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室里，他覺得既然是自己選擇的路，那即便是再苦，跪着也是要走下去的。

有一次，季明的父母正好來北京有事，就順道兒來看了一下自己的兒子，平日裏季明跟家裏都是報喜不報憂的，父母一直以為他在北京過得很好，可當他們看到自己的寶貝兒子住在一個擁擠且四面不通風的地下室的時候，他媽當時就忍不住哭了起來，回去之後，老兩口拿出了他們生平所有的積蓄，在北京外環給季明買了一套一室一廳的房子，房子雖然很小，也有些舊，離公司還比較遠，但季明已經覺得很好了，至少比那不見天日的地下室要強多了。

因為住的離市中心比較遠，季明每天天不亮就要匆忙地起床，洗漱完畢后，不論自己是有多麼的疲憊，他都必須要衣着光鮮地坐着地鐵去上班，而且還要裝出一副精神飽滿的樣子。上下班在路上耽擱兩三個小時都是他每天的常態，繁重的工作，再加上往返來回的顛簸，每天回到家后，季明就跟散了架的機器一樣，進了屋，躺在床上便不想動彈了。

上班，回家，每天都是重複的兩點一線，生活單一的除了想着如何生存之外，便無其他。在磨礪了兩年之後，季明早就沒有了當初那亢奮的熱情，他甚至想過放棄，想過要離開這個待了這麼久還讓他覺得陌生的城市。

季明就是在這種有些喪氣的情形下遇到黃曉的，那個時候黃曉才剛畢業，跟季明當初一樣，她也想到北京來打拚一番，可來了兩個月之後，她才發現現實和理想的差距是如此的巨大，她不但沒找到工作，連身上帶的那些錢也都花的一分不剩了。黃曉家裏一共有三個姐妹，她是最大的一個，另外兩個妹妹也都還在上學，正是需要花錢的時候，想着家裏麵條件也不是很好，她便也不好意思開口跟父母再要錢。

遇到季明的那天，黃曉因為付不起房租被趕了出來，她拖着行李箱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想到偌大的一個城市卻沒有屬於自己的容身之處，便感到一陣心酸，眼淚止不住地流了出來。黃曉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往哪裏，就只是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閑逛着，直到夜晚來臨，天空開始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她便躲到了一家便利店的門外，在行李箱旁邊蹲了下來，雙手捂在臉上，大聲地抽泣了起來。

黃曉蹲在地上痛哭的時候，季明正好從便利店裏面走了出來，他看到眼前這個哭得如此傷心的女孩，便好心地給她遞過去了一張紙巾。當黃曉抬起頭，淚眼惺忪地對上了季明目光的那一霎那，她發自內心的感到開心，一下子站起身抱住了面前的季明，面帶着微笑，眼淚卻還一直不停地往下流着。陌生的城市，冰冷的雨夜，無處可去的自己能在大街上和曾經熟悉的人不期而遇，這對黃曉而言無疑是莫大的安慰。

季明把黃曉帶到了家裏，然後把房間讓給了她，自己便睡在了客廳的沙發上，他讓黃曉安心地住下來，並且鼓勵她一邊兼職一邊找工作。其實季明在鼓勵黃曉的同時，也是在鼓勵自己堅持下去，皇天終不負苦心人，黃曉最終還是找到了一份業務員的工作，雖然薪水不是很高，但對於先前走投無路的她來說，這已經算是很幸運的了，而更幸運的是，她還遇到了屬於自己的愛情。

自從黃曉出現在了季明的生命里之後，他感覺生活就變得跟從前不一樣了，以前他總是深夜裏一個人面對着冰冷的四面牆壁發獃，而現在，當他每天晚上回到家的時候，身邊不但有個能陪自己說話的人，他還總能有口熱飯菜吃，這一切雖然都很簡單平常，卻讓季明感到特別的暖心，讓他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裏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溫暖。

黃曉的溫柔就像是一股和煦的春風，不斷地撩撥着季明的心弦，讓他在不知不覺中沉醉而不自知。他好像又找到了當初那好似打了雞血的熱情，工作比之前更加地賣力了，由於銷售業績一路飆升，他很快便被公司提拔為銷售經理了。

季明和黃曉的愛情是自然而然地水到渠成的，兩個北漂的人，兩顆孤獨的心，因為志同道合，因為心心相惜，他倆就這麼在不經意之中，彼此暗生情愫。有的時候，愛情就是這麼恰逢其時地出現在了彼此的生命里，不早不晚，剛好遇見了對方。如果沒有季明，黃曉或許就不能留在北京了；相反，如果沒有黃曉，季明也可能會選擇辭職回老家，但因為遇見了彼此，他們才有了相互鼓勵，相互扶持，也才有了現在和未來。

“就這樣，我們就在一起了，”黃曉一臉甜蜜地跟坐在對面的沈婷和何雨柔講完了她跟季明的故事。

“天哪，這不正是張愛玲說的那什麼……‘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要遇見的人，於千萬年之中，在時間的無涯的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何雨柔不禁地感慨了起來。

“真為你們感到高興，祝你們幸福。”沈婷端起了桌上了酒杯，三個人一起碰了杯子，各自小酌了起來。

“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黃曉一臉好奇地問何雨柔道。

何雨柔抿了一口酒，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然後一把拉住沈婷的胳膊，把頭擱在了她的肩上蹭了又蹭，然後哼哼唧唧地點了點頭，對黃曉說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你不覺得你最近發的那些個朋友圈特別膩歪嗎？就差沒親嘴的了，”何雨柔在黃曉心中從來就是比男人還剛的女漢子，她哪裏見過何雨柔這般地撒過嬌，看着眼前發嗲賣萌的何雨柔，黃曉一時間還有些適應不來，她撫了撫手上突起的雞皮疙瘩，一臉疑惑地問沈婷道：“這姐妹兒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看醫生了嗎？”

沈婷撅了撅嘴，搖了搖頭，跟黃曉打趣道：“醫生說沒救了，已經完全放棄治療了。”

黃曉哈哈笑了兩聲，又對何雨柔說道：“幹嘛不把他也帶過來？好歹讓我看看啊。”

“人家是警察耶，太忙了啦。”何雨柔嗲聲嗲氣地說道。

“哎呀媽呀，真的是受不了了，你趕緊把舌頭給我捋直了再說話。”黃曉一臉嫌棄地說道。

何雨柔跟顧海超在一起后，就漸漸變得小女人了起來，全然沒有了之前大魔王的形象，她開始變得會撒嬌，會說情話，最令沈婷驚訝的是，她竟然破天荒地纏着外婆要學習做菜，要知道她以前可是寧願餓死也不願開火的懶人一個。看到何雨柔這樣的改變，沈婷還是從心底為她感到高興的，因為她覺得何雨柔這是遇到了對的人，才會把自己不一樣的一面展現出來。

“你接下來還打算回非洲嗎？”黃曉扭頭問沈婷道。

“不回去了，有些待怕了，我跟丁磊都計劃好了，等他回來后，我們就安安分分地在國內找個工作。”沈婷回道。

“當初看到丁磊發的那條朋友圈的時候，我都驚呆了，我一直以為你會跟汪雨......”黃曉剛把汪雨的名字說出口，何雨柔便在桌子底下輕輕地踢了黃曉一腳，眨着眼睛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了，黃曉也是個有眼力勁兒的人，便一下子轉口說道：“聽說丁磊明天也會過來？”

“嗯……他……他正好是今晚的飛機到北京……我跟他說你要結婚，他就想過來湊個熱鬧。”沈婷極力掩飾着自己內心的慌亂，當她再次聽到汪雨的名字的時候，她的內心還是哀思如潮，心裏面就好像被針給刺穿了一樣，不覺感到一陣疼痛。

“那再好不過了。”黃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為了緩解有些尷尬的氣氛，何雨柔試圖轉移了話題：“你們家季明還是挺夠意思的，給我們定了這麼豪華的酒店，看樣子混得挺不錯啊。”

“他哪來那麼多錢啊，這酒店，還有明天結婚的會場都是汪……都是……他一個朋友給安排的。”黃曉差點又把汪雨說出了口，話剛到嘴邊就被她給生生地咽了下去。

看到季明要跟自己心愛的女人結婚，作為兄弟，汪雨打心底里為他感到高興，除了祝福，他還懷揣着滿心的羨慕，他羨慕季明能跟自己所愛之人步入婚姻的殿堂，這是他一直夢寐以求的事情。季明和黃曉的組合讓他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是有愛的，他對待季明的婚禮比當初對待自己的婚禮要上心多了，他主動幫季明給賓客們安排了酒店，還免費給他們提供了舉辦婚禮的宴會大廳，甚至連晚宴都幫他們安排得妥妥噹噹的。

“你不上去看看她嗎？”季明看着眼前一臉頹廢的汪雨，已經全然沒有了當初的朝氣蓬勃，眼神空洞地都讓他感到有些心疼。這幾年，大家雖然一直都保持聯繫，但也只是隻言片語的問候一聲，聊得都是些無關痛癢的東西，畢竟誰都不願意把自己的不堪扒出來給別人看。

“不了，我哪還有臉去見她。”汪雨抽了口煙，無奈地對季明笑了笑。

“我們當年都以為你跟沈婷會走到最後，沒想到……”季明由衷地為汪雨和沈婷的愛情感到惋惜。

“是我對不起她。”汪雨抽完了最後一口煙，他把煙頭在煙灰缸裏面捻了又捻，直到看不到了任何的火星。

“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季明問道：“你不是最受不了煙味兒了嗎？”

“人總是會變的。”其實汪雨還是很討厭煙味兒，只不過他更討厭自己，他只是純粹想用自己討厭的方式來懲罰自己。

兩個人正說話的時候，沈婷就這麼突然地出現在了酒店的大廳中央，闖入了汪雨的眼帘里。當汪雨抬起頭看到不遠處朝思暮想的愛人的時候，淚水立馬就迷離了雙眼，他忍了又忍，才沒有讓眼淚掉下來。汪雨就這麼躲在角落裏看着沈婷，他很想走上去問聲好，很想上去緊緊地抱住她，可他覺得現在的自己沒有資格去愛她，更沒有資格讓她來愛自己，如果是這樣，那便還不如不見。

沈婷在大廳里四處張望了一會兒，並沒有看到丁磊的人影，便想打個電話給他，可電話還沒有撥出去，丁磊卻忽的從身後一把把她給抱住了。沈婷感受到了來自丁磊的溫熱，滿臉堆笑地轉過身，剛扭過頭，丁磊便一下子吻了過來，沈婷愣了幾秒后，便一把把他給推開了，嗔怪道：“這是公共場合耶。”

“想你了。”丁磊溫柔地把沈婷抱在了懷裏，抬起頭的時候，他好巧不巧地迎上了不遠處來自汪雨的目光，丁磊並不想節外生枝，便說道：“婷寶，我累了，我們上去吧。”

汪雨默默地看着丁磊摟着沈婷離開了大廳，強忍的淚水最終還是有如破堤的河水一般，一下子從眼眶裏涌了出來，他坐在沙發上小聲抽泣了起來。季白拍了拍汪雨的肩膀，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他一直陪着汪雨坐到了深夜，把他送回了客房之後，才安心地離開了。

汪雨曾以為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可現在他才明白，時間只會讓深刻的東西越來越深刻，看到自己心愛的人和別的男人在一起，他才知道自己對沈婷的愛已經是深入骨髓了。

第二天，汪雨並沒有參加季明跟黃曉的婚宴，他只是一個人躲在一旁看完了婚禮儀式，他看着屬於別人的幸福，想像着此時走在紅毯上的不是季明和黃曉，而是他跟沈婷。汪雨這樣想着，不覺地嘴角上揚，儀式結束后，他兩眼含淚地悄悄地離開了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