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友人以上，戀人未滿

入夜之後，整個城市都沒有了生活的氣息，街道上也只有零星散落在各處的微弱燈光，路上幾乎已經沒有什麼行人出沒了，周遭的一切都顯得格外靜悄悄的。

為了人身安全，沈婷他們晚上基本上都是不出門的，這便有了大把的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去消磨，人呢，只要一空下來，愁緒便也跟着一起過來了。

這天晚飯過後，沈婷獨自上樓進了房間，她在辦公桌前坐了下來，撐着腦袋，透過鐵窗望着屋外的天空發起了呆，她看着夜空中的繁星點點，夠着腦袋搜尋着北斗星的方位。

沈婷記得小的時候，也是在這樣的一個夏夜裏，外公總是會拿着蒲扇，陪她在陽台看星星，她還記得外公曾經指着天空中一個像斗勺形狀的星座告訴她那是北斗七星，外公當時跟她說，以後要是出去讀書或是工作了，想家的時候就抬頭看看這北斗星，找到它，就找到家的方向了。

長大以後，沈婷每天都在為地面上的瑣事忙碌，便很少會抬頭看天空了，偶爾抬頭看到北斗星的位置，腦海中便會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外公的微笑，憶起他對自己說過的那些話，沈婷就會覺得特別溫馨。以前上大學的時候，沒什麼想家的概念，那個時候的自己總想着離開父母獨自生活，而現在，當一個人獨自逗留在異國他鄉的時候，沈婷漸漸地開始感受到什麼是鄉愁了，逢人漸覺鄉音異，卻恨鶯聲似故山。

童年時，家的距離是在腳下；中學時，家的距離是兩三站公交車；大學時，家的距離是十多個小時的火車；現如今，家的距離是近二十個小時的飛機。在曾經年少輕狂的歲月里，沈婷覺得，她在哪兒，家就在哪兒，而現在，她覺得家人在哪兒，家才在哪兒。

“婷寶，開門兒。”丁磊的敲門聲把沈婷從胡思亂想中拉了出來。

沈婷不記得丁磊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喊她婷寶的，剛開始的時候，沈婷是一臉拒絕的，但後來丁磊每天死皮賴臉地這麼叫着，沈婷也就在不知不覺中被洗腦了，漸漸地接受了他給自己的這個新的稱呼。

沈婷打開門后，丁磊對着她滿臉堆笑地說道：“下面在打牌，要不要一起？”

“我還是算了吧，你們玩吧。”沈婷向來對牌類遊戲不怎麼感興趣，尤其是受不了蔣偉，一輸牌就開始飆髒話，一贏牌就開始大吼大叫，滿屋子亂跳的。

丁磊怕沈婷一個人待着無聊，便又說道：“偉哥剛給我安利了一部電影，據說還不錯，一起看啊？”

沈婷想着反正時候還早，一個人待着也沒什麼意思，便點頭應了聲“好”，可話音剛落，屋裏突然就斷電了，沈婷慣性的尖叫了一聲，然後趕緊轉身摸索到了自己的充電小枱燈，在燈束亮起的那一刻，沈婷頓時安心了許多。

沈婷捧着小枱燈，才剛舒一口氣，燈卻突然又滅掉了，她有些慌張地來回按了好幾下按鈕，每次都只是打開幾秒就又滅了，後來枱燈乾脆就亮不起來了，沈婷想着應該是上次斷電后，自己忘記給充電了。

“我下去看看是怎麼回事兒。”丁磊對着沈婷的說道。

“別走，我怕黑。”沈婷下意識地拉住了身邊的丁磊，緊緊地拽住了他的手臂。

“那我們一起下去。”丁磊說道。

丁磊牽住了沈婷的手，正準備拉着沈婷下樓的時候，吳越他們幾個正好都摸着黑上來了。

一上來，吳越就扯着嗓子跟丁磊跟沈婷說道：“咱發電機又壞了，這大晚上的，也沒法找人來修，就只能等到明天再看看了，今兒大家就湊合一晚上，早點上床睡覺吧。”

聽吳越這麼說，沈婷心裏一下子就變得拔涼拔涼的，她祈禱着一會兒能來室電，可是她也知道這種可能性不太大，因為晚上大部分的時候，他們基本上都是靠發電機來提供室電的。

在黑暗中，丁磊就這麼牽着沈婷手，他能感到沈婷的手在不停地顫抖，手心還有些濕濕的，為了緩解沈婷內心的恐懼，他拉着沈婷摸索着在床邊坐了下來，然後輕言細語地對沈婷說道：“婷寶，我給你講個笑話吧。”

沈婷只緊緊地拽着丁磊的手，並沒有回話，她現在只有滿心的恐慌，便也顧不上跟丁磊說什麼話了。

見沈婷沒有說話，丁磊便自顧自地說了起來，“從前啊，有這麼一個人，在沙漠裏快要餓死了，走着走着呢，他撿到了傳說中的神燈。召喚出神燈之後呢，神燈就跟他說：‘我現在業務繁忙，就只能滿足你一個願望，你趕緊說。’那個人就跟神燈說：‘我要老婆……’神燈一聽到這兒，就立馬給他變出了一個美女，然後就一臉鄙視地跟那個人說道：‘都快要餓死了，還貪圖美色，人類真是可悲。’說完，神燈就消失了，神燈走後，那個人就無奈地對着空氣說道：‘……餅’。”

丁磊講完了笑話，沈婷便噗嗤一下地笑了出來，她倒沒覺得笑話本身有什麼好笑的，只是丁磊講話時那諧趣的語調把她給逗笑了，丁磊的綿言細語對沈婷而言，就好像是黑暗中亮起的一束光，讓她感到舒心了不少。

見初見成效了，丁磊就又接連着講了好些個笑話，逗得沈婷都樂的不行了，兩個人就這麼手拉手的坐在床邊，直到深夜，都沒有來室電。講到後來，丁磊的肚子裏實在是沒什麼存貨了，他幾乎已經把他這輩子聽過的笑話都講了個遍，他想着沈婷應該也有些困了，便握着沈婷的手對她說道：“你睡會兒吧，我就在旁邊陪着你。”

丁磊的溫柔體貼和他手心裏傳遞來的溫熱，讓沈婷感到特別地安心，她沒有拒絕丁磊的好意，只是握着對方的手在床上躺了下來，然後懷着滿心的溫暖漸漸地睡了過去。

早上起來的時候，沈婷一睜眼就看到了趴在他床邊睡着的丁磊，除了汪雨，她還從沒有這麼近距離地看過一個男人。面前的這個男人，有着跟汪雨一樣英氣的劍眉，沈婷心裏想着汪雨，手就不自覺地伸過去摸了摸丁磊的眉毛，就在她碰觸到對方的那一剎那，丁磊突然睜開了眼睛，一把拉住了沈婷的手，笑着說了聲：“早。”

“早。”沈婷抽回了被丁磊握住的手，不由地有些害臊起來。

丁磊一臉溫柔地對着沈婷笑了笑，然後雙手扶着床邊，想站起身來，可腳剛一用力，他便感到整條腿跟通了電似的，稍稍一碰就是一陣星星點點的刺痛，跟被針扎了一樣，他哼唧了兩聲，便一下子跌坐到了床上。

“你沒事吧？”沈婷湊到丁磊身邊關切地問道。

“沒事兒，就是腿麻了，一會兒就好了。”丁磊在床邊坐了下來，扭頭轉向了身後的沈婷，正好碰上了沈婷正湊過來的臉。

兩個人近在咫尺的距離，丁磊都能感覺得到對方的呼吸，氣氛在這一瞬間忽然變得有些曖昧起來，這種氛圍讓丁磊有種想要親吻對方的衝動。猶豫了幾秒過後，丁磊還是忍住了自己內心的躁動，他想着自己連表白都沒有說出口，這一上來就親人家的話，未免也太輕浮了些，便開口對沈婷說道：“婷寶，我喜歡你。”

沈婷先是愣了幾秒，而後略帶尷尬地說道：“一大早的，開什麼玩笑呢。”

“這次我是認真的。”丁磊正襟危坐地回道。

沈婷看着面前一臉嚴肅的丁磊，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去回應，她還是沒能從上一段感情中跳出來，還是會時不時地想着汪雨，她覺得如果現在接受丁磊的告白，這對他很不公平，便支支吾吾地回道：“對不起……我……我還沒準備好……我……”

“沒事，我等你。”丁磊說完便起身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地離開了沈婷的房間。

跟丁磊相處的這半年多以來，沈婷對他是頗有好感的，可這種好感一直都只是停留在友人以上，戀人未滿的狀態。在同事的眼裏，他倆早已經是大家眼中的“金童玉女”，閑暇的時候，大家也總會拿他們倆打趣。剛開始沈婷還會解釋兩句，後來她也就懶得解釋了，隨便大家怎麼調侃她都只是一笑置之。每每這個時候，丁磊總會在心裏偷着樂，他甚至還幻想過有一天能大大方方地拉着沈婷的手跟大家介紹：對，她就是我女朋友。

自從工地開工以後，丁磊跟蘇炳瑞幾乎每天都要往工地跑一趟，那邊本是一片叢林，政府為了建居民房，便在裏面圈出來一小塊地，把原先覆蓋的植被都給剷除了，愣是給刨出來這麼塊空地來。由於工地周圍都是林木叢生的，所以不管白天黑夜，蚊蟲總是特別多，丁磊跟蘇炳瑞每次從工地上回來的時候，那兩胳膊上就跟地上撒了一堆豆子似的，密密麻麻的全是紅疙瘩。丁磊還總忍不住想要撓，沒兩天他那兩胳膊上就整的跟馬蜂窩似的，看得讓人瘮得慌。

這天，丁磊剛從工地回來，就又不停地開始撓着他那跟起了紅疹子一樣的胳膊，沈婷看着他都快把皮給撓破了，便一把拍掉了丁磊的手，拿起了桌上的花露水，往丁磊的手臂上噴了些，然後說道：“你不要總這麼撓，癢了就噴點花露水或者抹點清涼油，你看你都撓成什麼樣子了，會留疤的。”

“男人留點疤怕什麼。”丁磊湊到沈婷耳邊，略帶調戲地說道，“婷寶，你是在關心我嗎？”

沈婷白了丁磊一眼，並沒有接話，她從抽屜里拿出來一盒藥膏遞了過去，說道：“剛跟醫療隊要的，說是專治蚊蟲叮咬的，你試試看。”

丁磊手裏拿着藥膏，心裏感到暖暖的，雖然沈婷表面上總是對他愛答不理的，但丁磊知道，沈婷心裏面還是在乎他的，不管這種在乎是出於朋友之間的情誼，還是同事之間的關心，丁磊都覺得很開心。

在辦公室里坐了一會兒，丁磊突然感到有些冷，便上樓拿了件外套披在了身上，可披着外套的丁磊還是感到全身發冷，那種冷好像是從身體裏散出來的一樣，冷得入骨，他忍了一會兒，實在是有些受不了了，便跟大家說道：“咱空調是不是開得太大了。”

“我去，就咱家這空調，吹了跟沒吹似的，我都快熱死了，”蔣偉扯了扯身上已經被汗水浸濕的背心，繼續說道：“瞧見沒，全是汗。”

沈婷轉過頭看了眼丁磊，只見他面色通紅，這麼熱的天還裹着個外套在那兒發抖，便有些擔心起來，“你不會又打擺子了吧？”

沈婷便站起身摸了摸丁磊的額頭，對吳越說道：“吳總，他好像真的是有些發燒了。”

沈婷話音剛落，吳越就立馬過來探了一下丁磊的額頭，然後趕緊讓蔣偉開車送丁磊去醫療隊看看。這應該是丁磊來非洲以後，第二次打擺子了，這種病也叫瘧疾，是一種通過蚊蟲叮咬而傳播的寄生蟲疾病，國內早就已經滅絕了。而常駐在非洲的人里，百分之九十五的人都會得瘧疾的，有些人甚至三天兩頭的打擺子，這也是很多人不願來非洲的原因之一。其實瘧疾一般不難治，但如果大意，沒有得到及時的治療，一旦惡化成腦瘧，就算是神仙在世也沒有那回天之術了，因為得瘧疾去世的，也是大有人在的，所以吳越他們每次發現誰一有打擺子的癥狀了，都不管怠慢。

蔣偉把丁磊送到了醫療隊，醫生先是給他采了血，做了試紙檢測，確診是瘧疾后，便趕緊給丁磊打了一針，又給他開了一些口服的葯，讓他回去多喝水，多休息。

丁磊回去之後，就直接回屋休息了。晚飯過後，沈婷端了些飯菜過來問他要不要吃，丁磊也只搖搖頭，難受的什麼話也不想說。

沈婷在床邊坐了下來，摸了摸丁磊的額頭，看他高燒還是沒有退掉，便幫他掖了一下被子，然後端上餐盤，起身想要離開。

“陪我一會兒好嗎？”丁磊微微地睜開眼睛，有氣無力地對沈婷說道。

沈婷看着丁磊那一臉難受的樣子，有些於心不忍，便放下了手中的餐盤，又坐回到床邊，小聲地回了句“好”。沈婷就這麼坐在丁磊的身邊，直到他漸漸地睡著了，沈婷才起身關門走了出去。

丁磊這一覺，一直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當他醒過來的時候，感覺比昨天要輕鬆了不少。丁磊聞着自己出的這一身汗，都快要把自己給熏着了，便起身沖了個澡，然後下樓跟大家一起坐班了。

“你還是上樓休息休息吧，這兩天也不要跑工地了，讓沈婷跟蘇炳瑞過去就好了。”吳越關切地說道。

“我沒事了，一個人在樓上也無聊，我就在下面跟你們待着吧。”丁磊回道。

“你是想跟我們待着，還是想跟某人待着啊？”蔣偉哈哈大笑了兩聲，然後一把丁磊推到了沈婷的面前，說道：“妹子，你就從了咱家丁磊吧，這麼個玉樹臨風的帥小伙，要個子有個子，要相貌有相貌的，我要是個女的，早就投懷送抱了……”

“偉哥，你饒了我吧，”丁磊皺了皺眉頭，一臉嫌棄地上下瞄了一眼蔣偉，繼續說道：“我雖然是不太挑食，但也不是來者不拒的，哪個女的要是長成你這個樣子了，我可真是承受不住啊。”

“我怎麼了，你個小兔崽子，哥我這兒幫你呢，你還不忘記損我一句。”蔣偉見丁磊這小子這麼不識好歹，嘴裏罵著，手上對着他就想給他一腦瓜子，幸好丁磊躲得快，一下子逃了出去，兩個人就這麼圍着大家嬉鬧了起來。

沈婷見丁磊又恢復了往日的活力，心裏面踏實了許多，跟着大家看着眼前這兩個逗樂的活寶，不由地開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