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章 收池人

第一卷 第三章 收池人

冰冷的髮絲,就像靜潭之上拂過的清風,撫平我恐懼情緒的同時,也在我的心裏泛起了些許漣漪。年僅八歲的我還不懂許多,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對於美好的事物同樣賦予美好的想像。在這個混亂的夢裏,我直覺的認為,這個紅衣姐姐是我可以信任的人。

叮噹一聲,鳳冠落地的聲音將我從迷茫之中拉了回來,從那鳳冠離手,再到落地,彷彿是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

隨着這個聲響,身後的林子裏傳來陣陣淅淅索索的聲音,我連忙回頭去看,只見身後又出現一隻隊伍,這些人各個身穿紅色馬褂,腰上繫着紅色綢子,也是分成兩隊,中間由四個人抬着一頂大紅花轎。再往他們臉上看去,我嚇得咯嘍一聲好懸沒抽過去,這些人比對面的還要誇張,一個個齜牙咧嘴。要說那送葬隊伍雖然長得像替身,但好歹還是人形,反觀這送親隊伍的,有人身子頂着猴頭的,有人身子頂着狼頭的,還有人身子頂着耗子腦袋的。

我媽呀一聲抱住身前的紅衣姐姐,哆嗦爛顫的問她:“這都是些啥玩意啊。”這無禮的舉動倒像是沒惹她生氣,她只目不轉睛的盯着對面的喪隊,頭也不回的對我說:“不是玩意啊。”

她回答的認真,我聽的卻是無語。也許她說的就是字面的意思,我卻在這緊張的氣氛中差點沒笑出聲來。不是玩意,哈哈,不是玩意是啥玩意啊。

這隊紅衣人馬像是沒看見我似的,從林子裏出來后,兩列獸頭人身的就開始吹起嗩吶打起銅鑼,一曲喜樂吹的牙磣至極。對面那些替身見到這幫獸頭,眼睛裏的鬼火更盛幾分,揮舞着哭喪棒就沖了過來。紅衣女子一擺手,身後那幫獸頭怪也嗷的一聲撲了上去。

兩邊打的熱火朝天,但總體來說還是送親隊伍佔了上風。那些替身手中的哭喪棒打在獸頭怪身上,獸頭怪只是疼的一聲怪叫,身上冒起一陣白煙,但都沒有失去戰鬥力。反觀獸頭怪每每一巴掌,準確的說應該是一爪子掏上去(這些人的指甲都長的嚇人),那些替身就像燒着了一般,不見火光,卻滿身黑煙的化作飛灰。

那中年武將見此像是也不甚在意,他讓抬棺材的把棺材放下,然後似有深意的陰冷看了我一眼。這一眼似是從九幽深處投來,陰沉怪異至極,使我汗毛根根豎立,毛骨悚然。似是看出了我的緊張,中年武將嘿嘿一笑,轉身去掀那棺材蓋子。

原本一動不動的紅衣姐姐,此時見中年武將要去掀棺材,雖然我看不清她的臉,但是也明顯感覺到從見到她以來,首次從她身上傳來的緊張。

沒等我問,她頭也不回對着我當胸一掌,直接將我拍進了身後的花轎之中,然後四個狐狸腦袋的轎夫抬着我就跑。坐進轎中的我並沒有感覺到胸口疼痛,這一掌看似大力,卻如同春風。進入轎子后,那恐怖的感覺不單沒有減輕,反而愈發強烈,我全身顫抖的如同篩糠一般。倒不是因為被四個獸頭怪抬着,而是因為遠處的棺材。我哆嗦着掀開轎簾兒,看向棺材,此時棺材蓋已經被掀開了縫隙。

彷彿是被人掐住了喉嚨似的,夢裏的我憋得喘不上氣,心臟撲通撲通越跳越快,就像是知道那棺材裏有啥嚇人的玩意要出來似的。這憋悶的感覺實在難受,恐怕還沒等棺材裏的東西出來,我先要憋死了。

眼瞅着我雙眼翻白意識模糊,就要背氣的時候,就見紅衣女子回頭不舍的看了我一眼,就像有啥話要對我說。這時就覺得轎子像汽車壓到了大石頭,我腦袋跟轎頂來回磕碰,然後好像有人拉了我一把,我一狙靈從夢中驚醒。就看姥姥薅着我的脖領子,估計剛才就是她把我搖醒的。

睜開眼睛已經天光大亮,姥姥此時面色憔悴頭髮凌亂,一臉緊張的看着我。我問她咋了。她說我剛才倆手掐着自己脖子,臉憋得黢紫舌頭伸的老長,要不是她玩命晃我我眼瞅着就要憋死了。我問她幾點了,她說讓我抓緊去洗把臉,再有倆小時就要到站了。

我一驚,不是說的坐三天兩宿么,這咋就要到站了呢。姥姥告訴我,從列車長把我倆送到乘務室開始,我就一直昏睡,開始時高燒,後來燒慢慢退了下來。姥姥年輕時也經常給人看些實病虛病,見我氣息平穩也就沒叫我,只當我是發燒後身子虛。誰知道從上午開始,我睡着睡着就不停的哆嗦,剛剛還掐自己脖子,這下她才一急眼,死命把我搖醒。

我一聽我這是整整睡了三天啊,猜也猜到,這三天中姥姥肯定沒有合眼。和姥姥相依為命兩年,雖然平時心裏埋怨她總是逼我背那些枯澀難懂的東西,但是此時見姥姥蓬頭垢面的樣子,心裏還是心疼的不行。我讓姥姥快去吃點東西,姥姥說吃不下,給了我五塊錢自己去買。

站起身我才發現,此時我們已經在硬座車廂里,整個車廂除了我倆之外,只有緊前面靠門的地方三三兩兩的坐着幾個人。估計是到後面下的人多了,姥姥也就帶着我來到車廂里,把乘務室給人家讓出來了吧。

三天時間水米不進,此時醒來只感覺餓的前胸貼後背。買了兩盒泡麵泡了,又問姥姥她說啥也不吃,我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最後連湯都喝了個精光。

東北的冬天果然還是要比山東冷多了,沒有過多的東西,姥姥拎着小布包帶着我下了車。下車之後,打車回到了家裏。無論怎麼敲門也沒人,姥姥帶着我去找我舅舅。見到舅舅后,舅舅一臉的沉默,然後拿起屋裏的電話給我爸媽打了過去。電話那邊,我爸只說讓我們在家等着,然後就把電話掛了。

雖然小,但是我還是感覺到了空氣中的沉寂,我沒敢多問,和姥姥一言不發的坐在屋裏等着。約莫半個鐘頭的功夫,外面傳來了喇叭聲,姥姥忙帶着我出去。就見我爸坐在出租車的副駕駛里,看了我一眼后,就說了句上車,然後就不再說話,一點也沒有兩年重逢的激動與喜悅。從他紅腫的眼圈看的出,他剛剛還哭過。難以想像,什麼樣的事情能讓一個七尺漢子哭呢?

一路上沒有說話,司機像是之前聽了我爸吩咐一般,把車開的飛快,不過半個小時的功夫,車來到了郊區的一所大廠房似的地方,遠遠的就能看見一排大房子中間聳立着一個大煙囪,煙囪裏面還冒着煙。姥姥遠遠的看到這個建築,臉色一白,接着就見她默默地留着眼淚,我問她哭啥她也不理我。

出租車直接就開進了院子,我爸扔下一百塊錢后就下了車,頭也不回的在前面走。我和姥姥在後面跟着,誰也沒有說話。雖然我爸背對着我,但從他不斷聳動的肩膀上看的出,他在哭。

走廊里陰冷陰冷的,不多遠就有一個長條板凳,上面坐着三三兩兩哭泣的人,有的哭有的勸,不知道為啥,我的心裏也感覺莫名的有些想哭,說不上是委屈還是什麼。

終於,我爸轉進了一間屋子,屋子裏我媽,我爺我奶還有一幫親戚也在。我媽就像沒看見我一樣,我爸在一面牆面前停了下來。整面牆實際上就是個大鐵櫃,一排排的鐵抽屜。這時我爸已經從抽抽搭搭的哭泣,變成了泣不成聲,張大着嘴,卻嚎不出動靜來。

好半晌,我一個大爺拉開了鐵抽屜,裏面躺着個人,我第一眼甚至沒認出這是我哥。他全身赤裸,渾身慘白慘白的,四肢和肚子都腫起老高。

“給你哥磕個頭吧,你哥····沒了。”大爺聲音有些顫抖。我聞言眼淚刷的流了下來,心裏說不出來的難受。其實我和我哥也就見過那麼幾次面,但是血脈是個很神奇的東西,心裏像塞滿了什麼東西,堵的我說不出話來。我窟通一聲跪在地上,用力的磕了三個頭,喊了一聲哥。我媽聽我這一聲哥,當時哭暈了過去,一幫人七手八腳忙活了好半天才又給救了過來。

回家后,我一個人躲在屋裏,那也是我第一次聽到我爸跟我姥姥頂嘴。模模糊糊就聽我爸問我姥:“你當初說我克子,咋就把天賜帶走了呢,高X是不是替天賜沒的,不是靜生的你就不管?”我姥姥好像也很激動,跟我爸喊道:“咋就是替天賜死的,我都說你命中無子你就不信········”兩人都很激動,聲音交疊在一起不停的爭吵,其中還夾雜着我媽的哭聲。

我哥是替我死的嗎?還是說我姥姥只顧着我而沒管我哥?我不知道。後來我從大人的字裏行間中,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後果。

原來自從我跟姥姥去了山東,我爸媽實在是想我,又怕總給我打電話我再不聽話吵着要回來,於是倆月後讓我爺爺奶奶把我哥送了回來。我哥最開始還不喜歡我媽,但我媽照顧他比照顧我還精心,她也知道自己是后媽,生怕落了埋怨,於是我哥是要什麼給買什麼,甚至有時我哥做錯事,我媽怕我爸揍他,都偷偷幫着瞞着。就在我八歲生日那天,我媽說讓我哥給我打個電話,等以後我回來小哥倆好好相處。哪知那天我哥行為特別反常,直說打電話有啥用又不能在一塊獃著,我媽還以為我哥排斥我,也就沒有再說。早上我媽身體有點不舒服,於是就打電話讓我爸回來自己去醫院檢查檢查。傍中午時,我哥說要出去玩兒,我爸看他和隔壁家的哥倆一起出去的,也沒太擔心,跟他說你早點回來,你媽今天身體不舒服。

就這樣,我哥就出門了。出去沒有一會,天就漸漸陰了起來,接着就開始下起了暴雨,我爸在家左等右等看我哥還沒回來,就拿着傘出去找。當時整個大慶市還沒有啥樓房,我家住的那地方更是偏僻,叫做西下窪子。方圓好幾里地就我們這麼一片平房區,按理說也沒有遠處可去,但我爸找遍整個平房區也沒找着我哥。

我爸急的就要報警,正在這時隔壁家的倆孩子邊哭邊往回跑,我爸一把把他倆抓住問他倆我哥呢,他倆說我哥掉泡子裏了。我爸急的拎着倆孩子讓他倆帶着去找,找到平房區西北的一個廢棄養魚池,一眼就看見那池子邊上我哥的鞋還在那扔着。

得着信兒的住戶全都跑了出來,報警的報警喊人的喊人。工程車趕過來后就開始冒着大雨抽水,直到水抽幹了,才看見我哥在池子底半站着,一隻腳插在泥里。按理說水裏有浮力,淹死的人一般都是飄在水面上,就算水灌的多沉下去了,也沒聽說有站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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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東北出馬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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