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chapter186：莉莉安小姐所尋求的答案（5）
“我是你的父親。”
這是拉文·科特和他說的第一句話。
而那句話，也從第一秒開始“生效”。
被帶回帝都，他告知自己那段往事，並直言不諱地說，自己存在的意義就是復仇，再無其他。
緊跟着的是周密的訓練，一次又一次經歷着像在北部那樣經歷過的險境。
不允許失敗，失敗就是死亡。
“父親”，幾乎意味着“決定一切”。
可唯獨，沒有決定他的名字。
“這個嘛，由你決定好了……畢竟已經剝奪了你選擇未來的可能性，想想好像過於殘忍了呢……”
——決定了他一切的人，卻在這方面給了他全部的決定權。
……很符合他的風格。
但一直以來，他都沒有名字。
拉文，或者其他人問起時，他的回答也一如既往——
“名字……只是身份的外殼，什麼都無所謂。”
因為從存在之初就被決定了一切，這種東西反而沒有意義。
但他一開始並非抱着這種想法，僅僅是沒有名字行動起來“更方便”而已。
沒有名字，因此他可以是路德·海德偶然在圖書館遇到的男孩，也可以是毫無同情心的黑法術師，甚至……還能是聖殿百年來最優秀的大祭司。
需要聲討這種無法自己決定的人生么。
沒有。沒有必要。
——“從一開始就被決定好了”。
自覺而隨心地分裂成無數個人，每個人都是他，每個人也都不是他。
……
接觸路德·海德的時候，是那個人無心的闖入。
那時候的他要麼在外訓練，要麼只能呆在圖書館，不被允許外出。
而很巧的是，那天，他正好完成了一個任務，剛回到帝都。
也並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情，他們彷彿第一次遇見，然而他卻一早便認識路德·海德，因為這是“被選中”的那個人。
……事情要從科特家族的“宿敵”雷特家族說起。
雷特家族控制了王國那麼多年，向來對有崛起之勢的家族有所警惕。但科特家韜光養晦幾十年，東部的發展一向穩定，最終才在萬事俱備時，由拉文的謀划“暴露了端倪”，被雷特家族察覺。
他們自認發現了科特家的小秘密，想找到機會抑制這個“新的家族”。
東部危機彷彿天賜的良機，卻不想，這也是一早決定好的。
——《阿伯尼松合約》，這是他後來知道的，那份雙方交易的合約。
迪溫的母親，上一任女王，想要更多的外族來滿足黑法術工程的需要，拉文主動提出了合作，將東部適合襲擊的村莊路線交給她們。
作為交換，所謂的，給了雷特家族的機會的東部危機應運而生。
……正好，那也是上一個替雷特家族轉嫁詛咒的家族消亡之時。
“能夠對付東部的凱特人，又對魔劍法師不了解……呵。”
那個晚上，他看到拉文在卧室下棋，喃喃自語。
——海德家曾有對付凱特人而獲得的榮譽，又領地偏遠，不了解外面，也不被外面了解。
與其說是雷特家族覺得最好的人選，不如說是拉文給他們最好的人選。
……
一切如計劃發展，路德·海德來到帝都。
但卻有了一些意外。
這個男人的行為讓人有些出乎意料。
不管是拉文還是雷特伯爵，在他進入帝都后都選擇了旁觀的態度，而在他吃了幾次閉門羹后……去當了一位工匠。
不得已，他獲得了一些“偶然”的機會，進入騎士團，在騎士團里的晉陞。
可路德·海德，意外地具有某種所謂英雄的潛質，開始有些不受控制地聲名遠揚。
甚至……發現了涌動在帝都內的黑色漩渦，想順着線找到那個隱藏着的人。
……還有一些別的什麼。
他對一切都很敏銳，敏銳得……從這位有些失控的人身上感覺到了什麼。
起初只是懷疑，而後，他親自“見到”了她。
一個人身上存在着另外一個人嗎，可那是聞所未聞得法術……神，或者其他什麼。
他沒有多理會，那些計劃是拉文的事情，控制不住也與他無關。
但他不習慣失敗，主動接下來所謂監視的工作。
——哪怕是神，他也會親自抓住。
……
軌跡出現了偏差，拉文改變了原本的計劃。
與其讓凱特人入境，不如讓被人民信仰的英雄帶來王國毀滅的絕望。
拉文讓他殺死了上任凱特女王，送那位野心勃勃的迪溫回歸本屬於她的王位。
——哪怕獲得傳承並沒有那麼大的反應，可他以王室的血統強制觸發了詛咒，並在那之後帶走了路德·海德。
最後，用黑法術嫁禍夏羅德·海德，給了雷特伯爵新的機會。
失憶后的路德再得知父親的死，身為黎明與劍的領袖，他會重返帝都。
但一切在某個時候出現了變化。
路德表現得很不配合，並開始懷疑一切。
直至最後發現了凱特人的“秘密”。
察覺到他在用魔雷破壞核心層時，拉文第一時間讓他引動詛咒，殺掉他。
魔劍可以抑制詛咒，但柯特莎的後代也可以控制詛咒。
不受控制的棋子會被毫不留情地拋棄，那個人也向來會給自己留後手——那時候，他才意識到，那個後手，是迪溫和路德女兒。
拉文·科特，或者說科特家族的所有人，都不會在意復仇需要多久，只要能達成目的，他們從來不介意一次又一次的等待新的時機。
而他，沒有辯駁的必要和權力。
本以為路德就此死去，可“他”卻醒了過來。
他起初有些驚訝，而後意識到，那個在路德身上消失了數年的身影，重新回到了路德身上。
不知道是出於遺憾，又或者是某些古怪的自負，他盡全力打碎了“壁壘”。
“亞修。”
然後……看到了一個少女。
……
……
“你們是統治赫波亞平原的王族，卻想為自己的子民帶來災難……”記憶在腦海里迴旋，稍稍清醒過來時，聽到的是隆瑞戴恩如懸在高空的聲音，摸不着邊際，“而且……犧牲我族的無辜者。”
最後的那個音很淡，可倏然落下，卻讓少年的身形一頓，猛地咳嗽了一聲，血絲在嘴角蜿蜒。
“……已經被子民拋棄的王族，還算是王族嗎。”亞修回過神，指尖抹過唇角，將那抹血絲擦掉。
“哪怕你將你母親的骨灰送到這兒，她依舊是帶着遺憾和悲傷前往蒂亞，這一點無法改變。”隆瑞戴恩向前走了一步，“而你，也不會因為此舉而得到‘原諒’。”
白色的光柱從天頂上落下，不過瞬息便將那名少年包圍在中央，彷彿一座巨大的鐵籠。
“錯誤的東西……應該被修正。”
安靜的少年見此，只是恢復了此前的面無表情：“我並不是來尋求原諒的。”
“……也並不想從中撇清自己。”沉默了片刻，他垂眸道，“我來這，只是因為這是我唯一能為我母親做的事情。”
他的腳底下有光泛涌而出，如海面上的浪。
垂直的欄杆表面緩慢地露出龜裂的紋路。
……
他並沒有什麼同情心，也沒有正義感，很長一段時間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
哪怕在認識莉莉安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也是這樣。
……
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認出了她。
但她看起來比那時候要小一些，人站在波立維家宅邸的院子裏，也不像是認識他的樣子，在他身上停頓的時間並不比其他人多。
那時候，她很矮的一個人，身邊跟着一個從聖殿來的祭司，與她念叨：“波立維小姐！您一定要到聖殿去祈禱，您之所以能安然無恙，都是雅利安的保佑——他會多麼樂意……”
“你的雅利安是能幫你把禿頂治好還是能讓你不學會好好說話？”那位小姐甚至不願意掩飾眼中的厭煩，揚着眉就是一串話。
那祭司被她說得一怔，而後小姑娘指着不遠處的大門，眉梢一挑：“滾。”
哪怕眼睛裏寫滿了對生活的絕望……整個人，仍然非常有殺傷力。
後來，她走過來向所有人問了兩個問題。
“身為侍衛……會盡全力保護我？”她揉了揉眉心，面對着一眾人，問得毫無徵兆。
嘈雜的聲音里，諸如“是是是”、“當然當然”的聲音還沒完，她接着問：“我如果沒給錢呢。”
“……”
相當一段長時間的沉默里，他聽到了很多聲音。
很多人說了很多，但是他現在一個都沒記得，只記得大約十分鐘后，她叫了一聲自己：“那邊的留下，其他的可以走了。”
他那時候其實很詫異。
接近她是任務，如果有必要，他確實會迎合她的心思，然而……那個女孩，比路德的心思還難猜。
是她記得他，還是……
“莉莉安小姐……我能問問……為什麼？”這種沒來由的疑問幾乎可以稱作史無前例，他斟酌了一會，還是問道。
她頭也不抬：“因為你不說話。”
“……”
“明明是你們沒辦法理解的東西，為什麼要強行解讀。”可能是為了對這位僅存的侍衛好一些，她耐心多解釋了兩句，“不給錢就走啊，話那麼多幹什麼。”
“……”
好像……確實是個很難理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