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久遠之事(二)

十:久遠之事(二)

“長延不顧父親遺訓開啟了大門,因為他是族長,其他族人皆以他為尊。長延娶了明月,辦了一場盛大的典禮,甚至邀請了一些當年在村子裏認識的朋友。”季長生眯起眼睛,似乎陷入了久遠的回憶,他說到此處,平淡的眼神中終於多了一抹痛切之色:“那時我也年輕,終是想不明白,那些人皆是長延曾以鮮血相救的人,若不是長延,他們早已成為累累白骨,他們應該感激,不是么?”

他抬起眼,正對上顏歡,那目光簡直是憤恨,顏歡嚇了一跳趕忙擺擺手:“當然應該感激,赴湯蹈火都在所不辭。”

季長生髮出一聲很短促的嗤笑:“感激?我當年也以為十年時間過去,他們已經不會再執着於那些長生不老的傳說,畢竟那時候我們誰都沒有見過兵戈,父親擔心的事,不管對長延還是對我、亦或是那些族人,那……都是很遙遠的事。可是……”他眯起眼睛,目光復又歸於冷寂:“時間並沒有讓那些貪婪之人忘記,不知道他們效忠的那個高高在上的人給予了他們怎樣的高官厚祿,他們竟毫不猶豫的倒戈,把毒手指向了昔日的恩人!”

顏歡專註的望着季長生,季長生垂下眼眸,閉上眼搖了搖頭:“那些身着鎧甲的官兵殺來時是一個下午,他們把飛山族重重圍困,逼迫我們臣服。那個時候……長延才知道父親的囑託並非一句空話,可惜為時已晚。我們……負隅頑抗,那些人便對我們手無寸鐵的族人展開了殺戮,夕陽和鮮血染紅了山谷,那真是……倖存下來每個族人的夢魘。”

“那個時候,紀長延在幹什麼?”驍陽忍不住打斷了他,季長生將目光投向驍陽。

“長延在尋找父親留下的陣法捲軸,那裏有一個呼喚故人的方法,便是我之前提過,萬靈之主麾下的侍從。”季長生舒了一口氣:“那是父親的故交,他曾與父親有約,當季家人以血成陣,他就會倏忽千里前來相助,那個時候,長延也是抱着絕望中抓住一根稻草的態度。”

殷絮點點頭:“那人出現了。”

“是,全賴他相助,他僅憑一人之力就用陣法把那些人阻隔在外,加固了法陣,令那些人再也尋不到我們。我……沒能報仇,因為那些人和明月一樣,都死在了那場戰火中。長延自認有罪之身,難容於族中,那麼多族人深恨着他,他實在無顏面對大家,可是——”季長生深吸了一口氣:“那高人與長延深談了一番,決定遵從長延的選擇,將他放逐到獄淵,讓他的身體與神樹融為一體,血液源源不斷供給滋養給族人。儘管……儘管這難消長延萬分之一的罪過,可他終是只能以自己一己之身做這麼多。”

顏歡有些驚詫:“這是紀長延自己的選擇還是——”

“是長延自己選的,他犯下這樣的錯,原本就不見容於族中,明月死在戰火中,他的心也死了吧,所以對他而言這是最好的歸宿。”季長生垂下眼眸:“只是經此一事,季家人再也沒有擔任族長的資格,作為長延的弟弟,我僥倖得恩人真傳,才有機會在這裏做一個守門人。”

“那位高人來自喚仙山,喚仙山……可真是傳說中的人物。”殷絮問:“他很強嗎?”

季長生點頭,眼中不由生出敬慕:“非常。若不是他,在討伐者突然襲擊的時候,或許飛山族已經真的滅亡了。”

顏歡情不自禁嘖了一聲:“話說回來,這個討伐者到底是怎麼來的呢?有高人在場,它們竟然還敢造次,可真是奇怪。”

“我至今不解為何眼看已經平息了災禍,我們把死者前往草海安頓的時候竟然又出了這樣的岔子,也好在有恩人在,他帶着飛山族趁夜拔地而起,我們被他帶着來到了這裏,他加固了法陣,把已經變為南葯族的我們牢牢封閉起來。並且在臨走之前……告知了我一個秘密。”季長生輕嘆一聲:“是討伐者即將到來的秘密。”

殷絮微微蹙眉:“你大可知無不言。”

季長生點點頭:“當然,都到了這個時候。”他長舒了一口氣,繼續說:“恩人告訴我,討伐者的根本原因出在這片故土上,我們想要避開討伐者,便要捨棄故園,否則大門一開,他們便會源源不斷的出現。百年時間已經過去,或許世間已經沒有了那些手持兵刃面對我們的人,可人間多變遷,故土難離,我們又能去往何方?”

“這個倒不必太擔心。”殷絮笑了一聲:“如果你願意,我倒有個好地方可以安置你們,或許比你想的那個地方更好。”

季長生眉心一動:“你知道?”

“當然,”殷絮笑起來:“先前你聽說辛夷獸的聲音便放我們進來,我就有此猜測了。如之前所說,辛夷獸體型龐大,又不便示人,我們行走江湖一定要有辦法安置它,你們與辛夷獸皆是靈物,能夠安置辛夷獸,也定然有辦法安置你們。”

顏歡聞言有些驚詫:“血玲瓏?你——是想讓族人寄身血玲瓏中?”

“或許這是最好的辦法了,”季長生嘆息一聲:“捨去肉身,有所歸宿,這或許便是我們的宿命。”

“可是你會不會有點不甘心?”顏歡很認真的望着他:“你一定也不想丟下紀長延吧,不然你就不會帶我們先去看他,你一定還有別的想法。”

殷絮和驍陽聞言都笑了,他們同時轉目望了一眼顏歡,無聲的讚揚她的聰明。

季長生點點頭,神色有些黯然:“恩人還告訴我一個秘密,這個秘密我已經守了上百年。如今,或許是時候了吧。”

一陣沉默,打破沉默的卻是秦言,他有些小心,生怕說錯了什麼激怒了誰,可他仍然說了:“那秘密與紀長延有關?”

季長生眉心一動:“……嗯。”

秦言看了看他們,壯着膽子說出了心裏的猜測:“是他引來了討伐者?”

“不。”季長生很快反駁了,可他並未解釋,只是繼續道:“當飛山族在此落腳,那位恩人離開之後,這世間便再無飛山族,我們以南葯族自稱,也再不與外人聯絡,你們先前所說的狄熵,是數百年前長延的朋友了,我也不知他如何知道如今的南葯族和飛山有所聯繫,能引導你們前來尋找。可是自打進入獄淵,長延就陷入了沉睡,他不再在乎世間的一切,就連——總之,他什麼都不在乎了。”

驍陽思量片刻:“寄身血玲瓏遷徙是下策,你最希望的是我們能夠喚醒紀長延,徹底斬斷討伐者。”在得到季長生肯定的答覆之後,驍陽舒了一口氣:“你知道方法嗎?”

季長生有些猶豫:“方法,恩人之前曾經說過,他只說了兩個字:意念。再多的卻是沒有了,我族於他承情甚多,也知他已經盡了力,所以便沒再追問下去。”

季長生話音甫落,殷絮卻露出淡淡笑容:“我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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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妖怪圖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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