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澤者,神界之宗也,萬物之精華,皆賴自然所就。神界始於混沌,萬物殊而流同。其高冠蓋九霄,其曠籠罩八隅,方而不矩,圓而不規,光華倏爍,璇璣玳瑁之輝;諸流滭浡,淵澄清波,浮雲氛霏,朱輪華儀之盛。上接碧宵,唯雲能至,下臨深淵,神龍難潛。

---《八隅雜記雷澤》

一陣風凜過,我打了個寒噤,扳開將要凍僵的手指數了數: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七……昨日四十八,今日正好是四十九日。

兩個月前,我來了這裏,花費了十幾日的時間,才找到了他們所說的方雷洞,這四十九日中,我一直守在洞外,滴米未進,滴水未飲,片刻也不敢離開。

雷澤是個神奇的地方,這裏無山卻有峰,無源卻流溪,峰韌高聳,縹緲入雲,高萬丈余,左右廣約五千六百餘里,其間卻只有山洞一處,草齋幾間,神仙三人。

就連這方雷洞不似神界其他地方,只一過六月,便已是嚴冬,時氣一日冷似一日,我念着母親之前說過的話,即便再冷,也從未用術法修為去禦寒,就這樣生生熬了四十八個日夜。

經這四十八日,元神已經開始渙散,若這方雷洞中再沒人出來的話,我怕是真的要隨母親去了。

如今,便是一刻的時間都萬分地難熬,渾身上下沒有半分力氣,一雙眼皮也沉墜的厲害,跪着的膝蓋早已沒了知覺,用盡周身的力氣,將能動的一隻手抬起來,在自己的手腕上使勁掐了掐,腕上立刻多了一道細長的口子,血還未流下來,便被周圍的寒氣凝住。

手上雖多了條口子,卻絲毫也感覺不到疼痛,將雙手放在嘴邊使勁哈幾口氣,掌中立刻多了一層細薄的冰,望着眼前的方雷洞,張口時卻覺聲音嘶啞,已發不出任何的聲音,腦袋重似千斤,身子卻軟綿綿的,只倔強的使勁睜着眼睛,直到眼前的一切漸漸傾斜,倒塌。

我像是在冰天雪地里躺了很久,久到忘了此刻在什麼地方,久到忘了自己是誰,久到忘了一切。

恍惚間看到了很多人,母親,雲澤的父老鄉親,西坳的老婆婆,以及面目模糊的父親,他們像是一道雲影,出現在我面前,轉瞬卻又遠去,我伸出手去,卻什麼也抓不到,只能眼睜睜望着他們的身影漸漸渺小,最終消逝不見。

最後看到的畫面,是一個陌生而蒼老的男子。

與其他人不同,他出現在我眼中之後,輪廓卻漸漸清晰起來:一襲紫色長衫,鬍鬚及地,鬢髮雪白,臉上刻滿皺紋,層層疊疊的累積起來,蜿蜒形成歲月的印記,我看不出他的年紀,但他確然是很老了。

他垂着腦袋,盯着我瞧了許久之後,才道:“這孩子長的雖好,卻不似她爹娘。”

我才知道自己已從夢境中醒來:“你是誰?”

他眼角堆起笑,臉上又多了好幾道褶子,緩緩伸手捋了捋鬍鬚,說道:“你來找誰,我便是誰。”

“你是雷祖?”

“你來找我做什麼?”

“拜師。”

“可我不收徒。”

我固執地道:“你可以不拿我做弟子,只要教我術法便好。”

他驟然蹙眉,盯着我良久,才吩咐身邊的年輕男子道:“將耳房收拾出來,請小姐住下,去做些羹湯來。”

“既然來了,便先住下,其餘的事情,等你好些了再說。”

他沒有再看我一眼,轉身離去時,他口中呢喃道:“這孩子,與她娘一樣的性子。”

我忙伸手抹去眼角滑落的淚,如今母親已離我而去,我又為誰而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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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界風月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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