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有一種糾結叫遺憾
1.
蕭濤濤和江琳共在一個寢室同住了不到一年,就各自有了自己的單人房間。
江琳還留在她們最初搬進去的,位居走廊盡頭左面的那個房間裏。
蕭濤濤則搬了出來,入住到了走廊入口左面的第一個房間。
她倆一頭一尾,各自有了自己的空間。
在共同居住的幾百個日子裏,蕭濤濤和江琳緩慢地積累起了彼此的友誼。
但開初沒有。
開初兩人各自帶着各自的偏見和傲慢,保持着不離不即的格局。
通常,她們不會一起呆在寢室里。
江琳有很多時間都呆在辦公室,打字,刻鋼板;或者做她自己的事情。回到房間的時間多半很晚。很晚也不熄燈睡覺,還要坐到書桌跟前去打開書本,或者從抽屜裏面拿出本子來寫寫記記。而一當江琳自己要睡覺了,就會不經商量地抬手就把燈給熄了。
蕭濤濤很煩江琳的霸道。
至於江琳煩蕭濤濤什麼,是從不說出來的。
或者叫做根本不屑煩。
反正兩個人在一個房間裏別彆扭扭,也還相安無事地共住了大半年,終於皆大歡喜地各自擁有了自己的房間。
蕭濤濤雖然有點害怕熄燈后獨自面對漫長的黑暗,但還是更喜歡擁有從此不必看別人的臉色的個人領域。
蕭濤濤的工作性質與江琳完全不同。
因禍得福,寫字醜陋的蕭濤濤分配到的工作崗位實際上更好。
先是獨自有自己的辦公室。
雖然小點,雖然潑辣的鐘老師和威嚴的邵科長就在隔着一排書櫃的旁邊;但是,蕭濤濤可以最快速度地完成自己當天必須完成的工作,然後就可以悄悄地在有限的空間裏,自由地安排自己的時間。
可以看看書,寫寫信;可以坐在被鋼條隔着的窗戶跟前,望着外面的景色,依照自己當下的心情,喜悅或者憂傷。
也可以什麼都不去想,就那樣坐着發一陣子呆。
當然,耳朵和眼睛都必須要靈敏點,稍有動靜,就馬上要伏案記賬或起身整理書櫃,不能讓人覺得你很閑散。
很多空餘的時間,就張大眼睛從窗戶那裏眺望橫在中間那排房間最盡頭的那一間辦公室。
那是麗莎工作的地方。麗莎兼管着行政公章,也兼管着收發;還兼任着學校廣播室的播音員。
通常情況下,麗莎會在課間操之前收到郵遞員送來的報章郵件和匯款單之類,趕在第二節課下課之前把它們分門別類出來,等各班學習委員下課來領取報紙和信件,匯款單則需由學員本人領取。
因為課間操時間要放廣播,又要給學員發放郵件和匯款單,麗莎這個時間段就很忙碌也常常心煩。所以,教職員工的報章雜誌和信件的發放時間,就完全取決於麗莎當天的心情。
心情好的時候,麗莎會允許大家在郵遞員到達的時候就去她辦公室查詢有沒有自己的信件。心情不好的時候,麗莎可以把信件扣押到下班還不做發放。
尤其對於蕭濤濤,麗莎是能拖延就要拖延。她看着蕭濤濤經常不斷地收到自新疆部隊或岳西工作隊的來信,臉色就格外地綳得緊。
搞得蕭濤濤每從麗莎手裏接過一封信來,都覺得是接收到麗莎的一份恩情。為了不讓麗莎有意或無意扣押自己的信件,蕭濤濤一向在麗莎跟前都十分的小心。
但是每天總要忍不住張望。生怕錯過那個也是滿臉兇巴巴的郵遞員。明知道不會每天有自己的信件,而且通常一封信之間的間隔常規地也需要來回各半月,甚至更長更長的時間。
還是要張望,天天張望。
姚遠的來信根據時節,夏天會在一個月內有次往返;冬天就不好說了,有時兩三月沒有個影,一來就是起碼兩封,厚厚重重,偶爾要兩張郵票才能寄出來。
郵票在那個年代很珍貴,並且郵票也是錢,錢在那個年代也稀罕。
蕭濤濤想給姚遠省點錢,就巧立名目地給他寄一些有紀念意義的郵票,但到了他手裏總是被戰友們一搶而光。
為了給姚遠寄資料寄信,蕭濤濤自己也花了不少錢。花了不少錢來寄資料和寫信鼓舞姚遠的精神,卻從沒想到過應該給身處廣漠高原的姚遠也寄點物質補充身體。
但,七十年代實在是一個物質奇缺的年代。蕭濤濤她們自己在伙食團也很少能見到點油葷。
記得小張周末回家轉來,偶爾帶點家裏沾葷的湯菜,大傢伙那個興奮啊,全湊到一起,就着一個煤油爐子,燒點水,煮把乾麵,唧唧咋咋抗議着“你多了筷子面,我少了勺子帶肉香的湯”,熱熱乎乎下得肚子,暖和了好多年的記憶。
蕭濤濤很多年過去了還在遺憾,遺憾不僅沒有在姚遠最寒冷的時候毫無保留地給予他心靈的溫暖。還那般不管不顧地,反反覆復折磨着他那真摯的情感。
然而,和藍岩又是怎樣一回事情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