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流言

第六章 流言

李毅轉過身來,看見德太后臉上已恢復了往日的鎮定,她和藹可親地笑着問道:

“定王可有喜歡的姑娘?”

李毅微微一笑:“母后怎麼突然問起這個?”

德太后長嘆一聲:“作母親的哪有不關心自己孩子的?你和你皇兄雖然不是本宮親生,但本宮一直把你們視如己出!本宮這心裏啊,老記掛着—”

李毅見她提起往事,又想來一套慣用的伎倆“一訴苦,二煽情,三強求”,急忙制止道:“您和皇兄都答應過,不再插手本王的私事!”

自從李毅那年戰場歸來,德太后就對他愛護之中,隱約添了些畏懼,見他自稱“本王”,知其動了怒氣,態度不敢強硬,乾笑道:“看看,一說這事兒,就着急了!母后只是隨口一提,沒有非逼你娶妃的意思。”

李毅見她放過了此事,心裏也鬆了一口氣,不覺語氣也緩了下來了,道:“母后對我們兄弟的恩情,兒臣自當永記於心!”

德太后嘆氣道:“你能了解母后的一片苦心就好!”

李毅問道:“母后,可還有其他吩咐?”

德太后拍拍腦袋:“哦,對了,差點忘了正事兒!人上了年紀,腦袋裏就成了一團漿糊,不靈光了!”

她找了半天,才從一卷經書里翻出一張疊好的字條,遞給李毅:

“有空去你皇嫂那裏一趟吧,百花會關係到皇家的顏面,你們商量一下,凡事給她提個醒!交給她自己辦,我還真不放心!把這個也帶給她!”

“百花會?”李毅驚訝道。

“是啊,這是洪炎國的傳統宴會了。前幾年,因為你皇兄的仙去,耽擱了下來,也該重新舉辦起來了!說起來,本宮和你們母后,就是在百花會上相識的呢!她身着一襲紅色衣衫,美得跟仙女下界一樣!本宮當時恍惚地想着,世間則會有如此絕色女子!誰想到,我們的命運日後會糾纏在一起。”德太后沉溺在往事中,眼角帶着笑意。

“能結識您,是母后的幸運!”李毅嘆道。

德太后擺擺手:“去吧!本宮老了,已顧不了那麼多事,剩下的就交給你們了!”

李毅知道,她到底因娶妃的事情,生了悶氣,但在這件事上,他無法做出妥協,暗嘆了口氣,他恭聲道:“母后保重身體!兒臣,告退了!”

看着李毅離去的身影,德太后朝着皇家祠堂方向拜了拜,說道:“先帝,劉姐姐,對於定王的婚事,本宮已經儘力,也無能為力了!他日陰間相見,你們可別怪我啊!但願百花會上,有入得他眼中的女子出現吧!”

許久,她起身目光投向桌上的錦盒,輕輕打開,裏面整齊地擺放了十來個白色藥丸,散發著沁人心脾的葯香,她彷彿又看到他們年少時的模樣:

那時剛入宮的她,天真爛漫,深得帝愛,高貴的身份,錦衣玉食的生活,讓她覺得已是世間女子最幸福的模樣。

那是個陽光明媚的春天,她帶着宮女在後花園玩耍,一陣狂風吹落了她手中的風箏,紙蝶落在了他的面前,他彎身撿起,一臉溫和地笑道:“可是你的?”

她只覺得天地都因他的笑容,變得更加絢麗起來。

她精神恍惚地接過來風箏的,耳朵聽不見他又說了些什麼。

有些人,只看一眼,便需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忘記!

她瘋了般四處打聽,知道他的名字叫蘇瑾,是皇上的結拜義弟,知道他有心愛的未婚妻,理智告訴她,應該懸崖勒馬,扼殺掉不該有的念頭,但心頭肆意瘋長的思念,卻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自此以後,她開始抵觸帝王的親近,把自己縮在不起眼的角落,希望時間能慢慢,消化腐蝕掉這份不可能成真的單戀。

上天總是愛開一些,讓人錯不勝防的玩笑。

就在她以為一切都已結束時,劉貴妃的臨終託孤,讓他又重新走進她的生活。

定王年幼時,身體孱弱,醫術精湛的他,幾乎日日光臨她的宮殿。

他似乎早已忘記了曾經見過她,偶爾遇見也只會點頭示意,皇上特許他不用給任何人行大禮。

他還是未婚,她心中快要熄滅的愛火,又隨着見面次數的增多,熊熊燃起,一發不可收拾!

出事那晚,帝后在宮內舉行宴席,他們都喝了很多酒,相遇在後花園。

在酒精的催化下,她大着膽子撲到他懷裏訴說相思。

他沒有推開她。

後來,他的未婚妻奕兒姑娘,是怎麼撞見擁抱在一起的他們的,她又是怎麼回到自己宮殿的,她已記不清楚!

事後,病重的奕兒獨自黯然離開,他費盡千辛萬苦找到她時,她已離世。

一行清淚,順着德太后的面頰滴落,過去的,真的已經過去了…

李毅捏着字條,走出福壽宮,他邊走邊思索。

太后,他的皇嫂,本應得到他敬重的人物!他之前也一直這樣做的。

但最近兩年,這位皇嫂三天兩頭讓兒子李白,給李毅傳些莫名其妙的塗鴉紙條,內容暗晦難懂,偶爾遇見,更是媚眼橫飛,讓他頭疼不已,最後,只能敬而遠之,能避開就避開了。

可當著太皇太后的面,他不方便拒絕,只得接了字條過去。

左右環視一圈,他遠遠看見有幾個小太監正在修剪花草,招了招手,一個小太監看見,連忙跑了過來。

李毅把字條交給他,吩咐道:“太皇太后的懿旨,送去慈寧宮,另外傳太皇太后口諭,讓太后馬上着手準備百花會的事兒!”

小太監領命,小跑着朝着慈寧宮方向去了。

李毅朝着相反的方向行去。

轉過一片竹林,就到了百花園,院牆是特意用鏤空磚砌成的,在院外就能看到滿園的景色,聞到撲鼻的花香。

李毅順着百花園外院牆,沿着逶迤的玉石小徑,漫無目的的走着,輕雲紗勾起的他對皇兄的思念之情,還在醞釀發酵。

他透過院牆,似乎又看到仁厚可親的皇兄,左擁右抱着美人,對他說道:“毅兒,來替為兄把酒倒滿!”

皇兄年長他七歲,卻儼然猶如父親般愛護他,他一直都是叫他“毅兒”,在他眼裏,率領千軍萬馬馳騁戰場,令敵國聞風喪膽的定王,永遠都是個長不大,需要呵護的幼弟。

那年厥魯國侵犯洪炎邊疆,洪炎屢吃敗仗,李毅請命帶兵出征,皇兄死活不同意,年輕氣盛的他先斬後奏,拿着假任命詔書,帶着十幾個護衛偷偷溜出皇城,去了戰場。

皇兄得知后,不顧一切,連夜跟着追了去。

正巧趕上兩軍開戰,李毅憑着一腔熱血,帶着這小隊人馬加入廝殺,歷經一天一夜九死一生的周旋廝殺,他憑藉出色的軍事天賦,設局出其不意攻敵後方,最終力挽狂瀾,大獲全勝。

待他凱旋而歸,看到出現在軍帳風塵僕僕的皇兄時,剛毅如他,亦流下眼淚。

那晚,大擺慶功宴,兄弟倆聊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李紳回到了皇城,李毅留在了邊疆。

此後,向來不信鬼神的洪炎皇帝李紳,每日都會誠心凈手焚香。

李毅慢慢踱着步,尚沉溺在懷緬亡兄的悲傷中,只聽前方隱隱約約有竊竊私語傳來。

只聽一人說道:“你們發現沒,自從太後娘娘這次病好了以後,整個人都變了一個似的!”

馬上有人附和:“可不是,趕在以前,光是生病這事兒,咱也得被剝層皮下來,可是你們看哪,這太后醒過來壓根就沒提過,也沒見責罰哪個!”

“依我看啊,是根本不記得了!之前身邊哪時哪刻,不得有至少十個八個伺候着的,看看如今,身邊不喜歡人靠近,但凡什麼事情都想親力親為,怪的很!”

“就連往日最喜歡擦的玫瑰油,都不再碰了!”

接着你一句,我一句。

“還不止這些,口味兒也變了,上次御膳房做了娘娘最喜愛的甜饃饃,我親眼看見一點兒沒動的退回去了!”

“太後娘娘還命我,把她最喜歡的那些金銀首飾收起來,只挑了幾個玉釵插在發間,衣服也都換成素淡的!”

“莫非?太后被人調包了,這位不是咱以前伺候的主兒?!”

“這…應該不會吧!”

“瞞天過海,偷梁換柱?調換太后可不是件小事,一旦被發現,誅九族還是輕的!”

“這宮內外侍衛層層把守着,連只蒼蠅都出不去,何況一個大活人?”

“這倒是!”

“那如何解釋太後娘娘這些怪異的舉動?”

“依我看啊,太後娘娘不是被調換了,而是被妖魅附身吸魂了!”

“妖魅附身?此話怎講?”

“你們想啊,娘娘這次生病是不是因着在這百花園貪睡引起的?娘娘病好之後,可不又直奔百花園來了?”

“你的意思是?”

“對!娘娘定是被花妖換魂了!”

“可不是,可不是!”

這樣一來就說的通了!侍衛再多再牛,也管不着妖精,花妖來去無蹤,想霸佔人的身體簡直易如反掌!

就在他們還在一邊暗暗震驚害怕,一邊又為這爆炸性的新聞雀躍不已時,依在苑牆上的小四子,突然如同見鬼一般,臉色瞬間蒼白起來。

眾人順着他的眼光望去,只見定王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後,正冷笑着看着他們。

這位在戰場上殺敵無數的爺,在洪炎國人心目中猶如天神,又如浴血羅剎般的存在。

嚇傻了的宮人們,白着臉,傻楞楞地看着定王走進百草園,太后“不許任何人進來”的懿旨,早被集體忘了個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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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龍烹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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