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引子:挽救大宋國脈的道術伏筆(2
北方七宿落下時,洞窟北壁上也出現了逼真的圖畫,卻是白山黑水之上的一片參天密林。
趙槊搶先領命,願赴東北山水不毛之地。
皇上賜姓一個電字,趙槊自今日起改名電槊。
“越看她,怎麼就覺着她越看我呢?”李姐兒忽然指着那反彈琵琶圖說。
那幅壁畫的繪製手法十分特殊,彈琵琶的舞姬臉部稍稍向外凸出,站在洞窟中的人,無論處於哪個方向,都感覺那舞姬眼波流轉,目光落在自己臉上。
“不看她,又怎麼知道她在看你?”皇上微笑起來。
在美人面前,他永遠都是笑容可掬。所以,京城三十六條大小瓦子巷裏的姑娘都知道,趙家官人是個天下少有的真男子。
這本是一句調笑的話,卻又讓大國師出了一身冷汗。
在他的道術推測結論中,一入敦煌,步步天機,等進了莫高窟,連空氣中都飄浮着玄密,令他戰戰兢兢,不敢有一分一毫的放鬆。
“皇上莫笑,她不只看我,也在看着您呢!”李姐兒嬌滴滴地嗔怪起來。
她仗着自己得寵,不顧還有另外五人在場,舉起雙手,扳着皇上的臉,向那反彈琵琶圖轉過去。
那一眼,皇上忽然感到了一絲莫名的恐懼,彷彿那舞姬的一雙眼睛有着穿透人心的殺傷力,又似是那眼中長出一雙無形的手來,扒掉他的帝王龍袍,剖開他的肚子,將那副患得患失、左思右想的心肝摘出來,公之於天下。
他是皇上,但也不是一個完完全全公正公平、坦蕩無私的人。譬如現在,當他含笑面對每一個人時,心裏在盤算什麼,誰也猜不透。
“是不是?她在看着您呢皇上。我剛剛想,如果她是活的,就命人抓進宮去,專門向樂坊的人教授琵琶,一定能夠奏出絕世之音。皇上寵幸過的美人雖多,卻不曾有一個是畫中得來,流傳出去,豈不也是一樁美談?”李姐兒笑戲謔着。
最初,皇上只注意到畫中人的琵琶絕藝,沒有仔細觀察其五官長相。這一刻,燈下看美人,頓時覺得,包括李姐兒在內的瓦子巷娼妓及自己的後宮佳麗黯然失色。
“的確是,如果能帶她入宮,那就——”皇上點頭。
“不可——皇上,不要妄動色念。”大國師立刻斷喝一聲。
可惜,皇上已經動了褻瀆的念頭,也說了輕浮的話,該種下的惡果也早就種下了。
此刻,皇上眼中,那畫中人雖然身着長衣,只露着小臂、雙手、小腿、雙腳,但卻令他聯想到了京城瓦子巷裏尋不盡、看不完的風月春光。他的半生都在那裏度過,舞榭歌台,酒宴歡飲,半夜醒來,總是躺在陌生的衾帳之內,身邊躺着陌生的女人。
“這樣的日子,永不結束才好!看完了人間風月,要去看天上仙界的美人……”他這樣想,漸漸無法控制慾念。
“皇上,時辰到了,我們出去。”大國師疾聲催促。
皇上從旖旎幻想中驚醒,猛地打了個寒顫:“時辰到了?到了嗎?風雲雷電四姓,我只賜了‘雲、電’,還有‘風、雷’二姓未賜呢?”
大國師鬆了口氣,至少皇上還記得千里西行的正事。
他從袖子裏取出兩個錦囊,一個沙黃色,一個月白色。
皇上點點頭,趙染、趙槍上前,分別領了沙黃色、月白色的錦囊。
“沙黃色錦囊向東南,乘船出海,航行七十晝夜抵達連環海島;月白色錦囊向西北,穿過沙漠草原,翻越兩列高山,抵達極寒雪國。”大國師說。
皇上輕輕咳嗽了一聲,李姐兒立刻伸手,在皇上胸口輕輕摩挲着。
“趙染,今日起賜姓為風;趙槍,今日起賜姓為雷。你們四人,合起來就是風雲雷電四大家族,朕的天下,將來就是你們的。你們一定記住,炎黃子孫唯我大漢,先祖一條桿棒打下江山,這江山就永遠姓趙,是我們趙家的。今日賜你們風雲雷電四姓,將來重整河山,你們四大家族仍然姓趙,無論這江山幾度易幟,最終塵埃落定,仍是趙氏正統。”他一口氣說完這些話,未免有些氣短心慌,有一種“末日將近、臨死託孤”之感。
四人一起跪下,齊聲謝恩。
“好,你們先出去,我跟大國師有機密話說。”皇上揮手。
四人再次謝恩,然後起身,倒退着出去。
“皇上,他們四人遠離京城,定能保留趙氏龍脈,這一點請您放心。這種‘四方長線、棄子保龍’之術得自於陳摶老祖真傳,是本派道術中的無上真珠,絕對靈驗,鐵定奏效。”大國師說。
陳摶老祖是道家至尊,大宋開國之初,就說過趙氏江山三百年高枕無憂,至今已經應驗。
“國師,你要幫朕保守秘密。”皇上說。
大國師連連點頭:“是是,請皇上放心,一定守口如瓶,等待江山重興。”
“保守秘密有好幾種方法,但最管用的一種,國師大概也能想到,對不對?”皇上低聲問。
大國師當然知道,只有死人,才能永遠地守口如瓶。
他想到了答案,還沒來得及說、來得及問,就覺得后心微寒,接着便是痛。
洞窟內只有三人,皇上在他面前,後面偷襲的就只能是李姐兒,那個出身於小甜水巷、號稱色藝酒三絕的“飛將軍”。
“永遠幫朕保守秘密,大宋龍脈光復之日,朕給你立碑,立一面大大的碑。”皇上微笑着說。
李姐兒繞到皇上身邊去,右手中握着的匕首正在淋漓滴血。
“你死,再為皇上換來三百年江山,這條命也值了,是不是?”李姐兒也在笑。
大國師無言,那匕首刃上淬了鶴頂紅劇毒,轉眼之間,他已經渾身僵硬,連罵一聲都罵不出口。
“放心,你那些徒子徒孫、瓦子巷裏的紅顏知己、鄉下的老婆孩兒都已經受到妥善照顧,都在九泉之下、陰曹地府里等着你團圓呢。你這一去,老老小小,又能開闢一片風光大業了。”李姐兒輕嘆。
斬草除根,不留後患9。這是歷史教訓,也是皇上保守江山的不二法門。
李姐兒之所以能力壓京城群芳獨得皇上寵愛,就是因為她不但能以色相侍奉皇上,而且肯親力親為,為皇上做那些殺人越貨的勾當。文的武的、善的惡的、乾淨的齷齪的她都肯干,只要皇上滿意就夠了。
大國師倒下,洞窟內忽然間安靜下來。
“這件事做完,皇上就可以安心了。”李姐兒俯身,在大國師的衣襟上擦乾淨匕首上的血跡。
頭頂的巨窗、兩側的壁畫全都暗下去,牛油蠟燭映照下,畫中舞姬的臉陰晴不定起來。
畫像再逼真,畫中人也不會活起來。
皇上向前,正對着舞姬。
“皇上。”李姐兒的手臂從皇上頸后繞過來。
“你說,如果她活着,會不會泄露朕的天機?”皇上輕輕問。
李姐兒惶然,抽回手,撲通跪倒:“皇上,您請放心,就算日後到了陰曹地府,遭拔牙剝皮之刑,我也絕不吐露一個字。”
伴君如伴虎,情再濃,也不能亂了君臣之綱,她有這種自知之明。
她的懼怕讓皇上得到了極大的滿足,而權力是激發情慾的*。於是,他們滾在地上,在最不適宜的地方開始做最不適宜的事。
啪的一聲,燭花爆開,火光一閃,洞窟內所有的景物都跳蕩了一下。
李姐兒仰面向上,眼角餘光倏忽瞥見,那反彈琵琶的舞姬似乎動了起來。
在皇上龍體的碾壓之下,她艱難地轉頭,看着那壁畫。
舞姬的確動了,手指在琵琶上靈巧地撥弄着,快速、敏捷但卻無聲無息。
李姐兒是彈琵琶的高手,從對方指尖落下之處,就能感覺到曲調的高低、音符的響落。
“瘋了,瘋了,沒有一首曲子能到那麼高,並且越來越高,直上雲霄……再彈下去,弦就要斷了!”她想。
一首完美的琵琶曲子應該是既有舒緩抒情之章,也有穿雲裂石之音,高低起伏,弦聲百轉,即唐人白居易《琵琶行》中“輕攏慢捻抹復挑”之意。像現在這樣,舞姬的手指全都在高亢聲部挑動,如果真要發聲,則每一挑都能刺穿人的耳膜,令人掩耳逃竄。
“皇上,畫中人動起來了。”李姐兒駭然,在皇上耳邊低語。
她不敢大聲叫,免得驚動了畫中形形*的人物。
皇上正在情濃之處,把李姐兒的話當成了*,毫不理會。
畫中舞姬突然飛旋起來,舞姿輕妙絕倫,裙裾飄飛如煙。
李姐兒真的怕了,她覺得那幅畫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洞口,舞姬一邊彈一邊向前走,已經離開了畫,走到洞窟之內。洞窟內原本靜謐,此刻卻風聲大作,牛油蠟燭的火頭全都被那幅畫吸着,由筆直向上變成了一邊倒。
她想推開皇上,先逃到洞窟外面去。
這種動作,卻被皇上當成了雲雨之時的欲迎還拒。
“鏗鏗鏗鏗、鏗鏗鏘鏘……”琵琶聲突然震天響起,把李姐兒的耳朵都震聾了。
所以接下來的那一刻,她聽不到皇帝攻陷城池后激動歡樂的吶喊聲。
皇上翻身落地,李姐兒身上一輕,猛地坐起來。
那舞姬就在洞窟之中,陡然旋身,反彈琵琶,比在畫中時的姿勢更曼妙千萬倍。
李姐兒站起來,赤條條的,跟着那飛旋的舞姬向前走。
此刻,她心裏沒有任何驚懼,頭腦空白一片,輕飄飄地向前走,一直走到畫中去。
皇上分外滿足,堅硬冰冷的地面讓他想起了第一次在小甜水巷降服飛將軍的時候,就在假山石後面的小涼亭里。虎老,雄風猶在,延續趙氏龍脈,應該不成問題。
他聽不到李姐兒的*聲,轉頭望去,卻沒看見想像中巫山雲雨之後美人那張分外滋潤的臉。
再起身,洞窟中已經再也尋不見李姐兒,只剩大國師冰冷的屍體。
天空忽然暗了,一大片雲翳移來,遮住了明月。
所有人靜默着,不明白二十八宿飛墜將帶來什麼樣的飛來橫禍。
就在那時,洞窟那邊有旗花火箭破空飛起,一連四支,在空中炸開,發出“啪啪啪啪”四聲爆響,驚散了敦煌戈壁的冷清之夜。
“是警訊,是警訊,皇上有難,馳援,馳援!”金面人首先反應過來。
當他乘着快馬趕到莫高窟下時,仰面向上望,赤身裸體的皇上伏在欄杆上,聲嘶力竭地大聲叫:“快救人,快救人,李姐兒被壁畫吃了,朕的女人被畫吃了!”
金面人並不清楚這些話的意思,但他看到皇上如此失態時,立刻聯想到剛剛的“密雲遮月”之天象。
“大宋的江山,真的完了。”他的心冷冰冰地下墜,湧起了一股兔死狐悲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