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三章 易碎琉璃
小公主這斬釘截鐵的話，讓賢妃氣急：“你！”
“哪怕這駙馬的位置一直空着，亦或是女兒遲遲不尚駙馬，到最後要去和親，女兒都毫無怨言！”
“你！說的這是什麼混賬話！”
賢妃氣的渾身發顫，一口熱血從胸腔蔓延上來，小公主見狀連忙拿過凈桶，賢妃一時沒有忍住，一口熱血就這麼吐了出來。
吐血一般都是心口鬱結成疾，她從前一直覺得母妃只是一介女子，沒有什麼好操勞的，可到前幾日她才明白，有時候母妃要操持的，遠遠比她的父王還要多不知道多少倍。
久病床前出孝子，小公主明白這話的含義，可她現在不想彰顯自己是不是孝子，不想自己的孝心可以揚名立萬，這一切都沒有母親的健康重要，她只希望、希望母妃的病可以好起來。
看自家母妃這幾日活的渾渾噩噩，約莫只睡了半個時辰，整個人都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小公主越看越覺得心疼，心裏愈發希望恭親王妃唐怡寧可以早些學好針灸術，趕緊進宮來救一救母妃。
“王妃，此去路遠，一定注意好保護自己。”
這次的唐怡寧沒有帶上隨從，據說是名醫一向不喜見客，若是冒冒失失再帶了人，恐怕名醫會不願意傳授她癆病的醫治之法。
小公主雖擔憂，可表面上也只是說了句注意安全，她不想把這種緊張的氣氛傳給唐怡寧，“倘若沒有成功，本公主也不會怪你的，這也都是母妃的命數罷了。”
“命數？”她嬌俏一笑，惹的小公主忽然有些奇異的感覺。
如此玄乎的東西，怎是他人說的算的？
“公主，比起相信早已註定好的命數，我更相信，人定勝天。放心吧，我定然會用最快的時間回來的。”
賢妃整日病榻纏身，就算賢妃能夠忍受癆咳的病痛，這其他人可忍受不了，尤其是作為她女兒的小公主，恨不得得這病的是她，不要讓母妃日日受這樣非人的折磨。
宮裏已經有不少人勸小公主提早尚駙馬為她母妃沖喜，說不定這癆病就能好一些，可小公主不願意在母妃尚未痊癒之前就尚駙馬，於她而言這可謂是大不孝。
母妃一直說自己這病治不好，讓唐怡寧不要為她折騰了，可唐怡寧哪裏會忍心就這麼看着把幾乎把她當親生女兒的賢妃去世？
“只要有能醫治好母妃的法子，我定時要去試一試，哪怕要我付出很大的代價，我也願意。”
因為唐怡寧擔心自己的技術生疏，沒幫上賢妃不說，反而將人害了。所以唐怡寧這幾日為了撿起自己的針灸術，去了城外一座醫館學習。
這幾日一直是小公主一人在照顧母妃，她嫌宮裏的宮女太毛手毛腳了，生怕她們一不小心就讓母妃病情更重。
因此除了日常的換榻之外，熬藥喂葯喂膳以及扶母親出恭她都是親力親為，一句怨言也不曾有過，有宮女想幫忙，她最多讓其熬藥，熬藥時用的火還要她自己把關，否則不能端去給母妃喝。
一時之間，小公主在京城之中一改之前的形象，如今已經變成了一名享譽京城的孝子，儘管小公主目前只顧着埋頭照顧母妃，並不理會這些事。
京城市井裏流傳的那些駭人聽聞的事情總是更迭太快，前幾日母妃生病的事還被全城傳的沸沸揚揚，過幾日又成了她小公主從紈絝公主變成病榻前孝子，種種諸事，都不過是閑人們的飯後談資。
而小公主自然是不願意當這些人的飯後談資，更不願意她母妃的病被這些人說三道四。只是，悠悠眾口，她也是無可奈何罷了。
其實小公主小時候是見過母妃哭的，那時候母妃還是皇子府的格格，父王也還是個皇子。當母妃的母親，也就是她的祖母過世的那一日，全府縞素，母妃哭的就跟個淚人似的，祖母要出殯的時候她還死死抱着祖母的棺材，不願意她走。
她那時候年紀小不懂，甚至覺得母妃這樣做是無理取鬧，可人畢竟有心，何況是血脈相連的親人，後來父王還跟自己說過，母妃心軟愛多想，而她的母親又是跟她有極深厚的感情的，那個時候父王還怕她會做出些什麼傻事來。
結果最後什麼也沒有，母妃告訴自己，有些事痛着痛着就不痛了，撕扯靈魂的痛苦也能被時間逐漸沖淡，化為蒼涼的沉默。
至此之後她再也看到過母妃露出那樣脆弱的神情，像是易碎的琉璃。
“琉璃易碎彩雲易散，沒有什麼是一成不變的。”
母妃就這麼輕飄飄的說出這句話，只有在某些危難關頭，才覺得是最有震懾力的。
另一邊。
不遠處山巒疊嶂雲霧繚繞，唐怡寧緩緩爬上山頂，從頂峰望過去，能看到掩映在綠竹林里的一間小醫館。
她略懂醫術，除了之前南方之行外，就是因為曾經受過這裏的一位醫師的點撥，之後她便覺得靈台秀朗，眉目清明，像是得到了什麼仙人的指引，亦或是剛剛從華清池中沐浴洗凈了一般。
之後唐怡寧的醫術就更為精進了，為了將手藝練的更加純熟，也算是懸壺濟世了一陣，當時城中很多老百姓礙於她是恭親王府的郡王妃，不敢讓她瞧病，可後來自從她醫治好了一些疑難雜症之後，她的名聲可謂是在京城裏打響了。
在這其中也少不了一些貴胄們慕名前來，她也接診了，接診后發現這些人與她們那個時候的富貴病差不多，整日大魚大肉葷肥油膩的吃多了才會這樣，那時候那些商賈貴胄們還不信，後來有個員外因為這而喪命家中，這群人才老實了起來。
古人們一開始總是諱疾忌醫，若非有什麼特別大的事情衝擊了她們，永遠都無法看清和正視自己。
而她雖然因為收到不同的熏陶，思想開放前衛，若是能將現代的醫學傳到這裏，也許很多像賢妃那樣被病痛折磨的人都可以不用死。
其實，諱疾忌醫是所有人的通病。即便是在現代，依舊不少人都是諱疾忌醫的。如若不然，也不會導致很多病被發現了的時候，就已經藥石無醫了。
這比做什麼王妃和開什麼珠寶店鋪更加有意義，但是人活在世，總歸是有些身不由己的。
“若是我不做王妃，不當做釵子的匠人，不當珠寶鋪子的老闆，或許還能做個行走江湖懸壺濟世的醫師。”
唐怡寧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忽然有個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唐姑娘？”
唐怡寧要尋的醫館正是坐落在竹林幽徑之中。
她在路上正好遇到了外出採藥的她的師父，沒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她給自己取的雅號名叫抱山散人，供世人稱呼其名。
抱山散人不僅是這名取的仙，行蹤也像是仙人一般，一些貪慾之輩上山尋她一輩子也無法尋到，若是真的有疑難雜症且一生行事端正之人，不過須臾功夫便能尋到。
在古代老百姓的心中，良醫便是他們心中的仙者，而這抱山散人在他們心中就如同仙醫頂峰的位置，無人可以取代。
從前唐怡寧在她手下拜師學藝了一段時日，還問過她師父，為何要取這樣一個晦澀難懂的名字。
抱山散人笑稱：
“名字只不過是代號，供世人雅俗共賞罷了，若是你執意要問這名字的含義，那我便只能告訴你，此號無解。”
抱山散人也沒詢問她來這裏是何意，直接領着唐怡寧走上了回醫館的小徑上。
醫館被一陣雲霧環繞，明明不是坐落在很高的山上，卻繞着這麼多雲霧，倒讓唐怡寧有了幾分身處“雲深不知處”的感覺。
“松下問童子，言師採藥去，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她遙望着這美景，便不自覺的吟誦了出來，直到吟誦完最後一句，身後的抱山散人忽然轉過身，肩上的拂塵也隨風飄逝。
“這可是唐姑娘自己所作的詩句？妙哉妙哉。”
唐怡寧連忙擺手否認：“不是的，醫師。不過是旁人作得好，我覺得此景甚為符合，便借用罷了。”
抱山散人回過頭，懷中的拂塵輕輕敲打了一下唐怡寧的額頭：“俗話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現在應該稱呼我為師父。”
“……師父。”
唐怡寧實在是不知該喜還是該憂，她師父依舊和她如同從前那樣親密，只是她為何知道自己恐高，卻還是執意讓她自己去取斷崖邊的靈芝。
“唐姑娘既是為了重要的人而來，我便要考一考你的器量，可以醫治重要的人的靈芝便長在那裏，唐姑娘自己去尋吧。”說著，抱山散人就往唐怡寧右側的方向遙遙一指。
唐怡寧順着往下一看，發現這醫館旁邊竟有一處斷崖，她是真的很恐高，故而猶豫了會兒，不敢往下看。
她往下只是遙遙的一望，便差點嚇得魂都丟了，她......能不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