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原想送點姑娘家的首飾或香囊、胭脂，可想想康語菱身為王爺之女，應該是要什麼有什麼，這大街上的普通玩意兒，她想必看不上眼、也沒必要送，所以索性挑了幾樣裂香鎮裏最有名的小點心，送來給她嘗嘗。

聽說越是身分高貴的小姐們，平日裏越難得離開家門，更遑論是上街進茶樓、酒樓，像個平民百姓一樣坐下來吃些道地美味，所以帶這些來，說不定反倒比送姑娘家玩意兒更適合。

「嘩，我還沒吃過這些呢！」康語菱的眸光如紅里光所願地閃出晶亮，她往點心瞧了瞧，正想動手，可卻又給疑惑打住了。「對了，紅里光，你怎麼知道我住這裏？」

她記得自己沒告訴過他，說她住哪兒吧？

「因為你自稱是康盛王爺之女，所以很容易查得到。」紅里光聳聳肩，沒多說明自己是找了借口向封日遠討來的答案。

江湖上的萬事通就住自個兒家裏，幸虧爹娘刻意留人，封家兄弟又有意多住幾日，與他們聚聚，所以他才能輕易地打聽到。

「也對啦，我爹可是盛王，這攔春城裏誰人不曉盛王府何在？」康語菱算是接受了這個答案。

「剛才我在屋頂上待了好一會兒，見你的丫鬟都出去了，所以就用輕功翻進來。」紅里光指指窗口應道：「我這回是想道歉，不想鬧事，有什麼讓你不高興的地方，就請你原諒吧，我絕不是有心氣你的。」

「你道歉、道歉地說個不停，到底道什麼歉呀？」康語菱眨了眨眼，終於吐出心中的納悶。

「就……你不是要抄我家？」紅里光有些困窘，怎麼康語菱這個始作俑者，像是什麼都不記得了？

「抄你家？」康語菱先是一楞，然後才迸出笑音。「天哪，你把那句話當真了啊？」

她指着紅里光笑個不停，模樣是嬌美可人沒錯，可卻讓紅里光迷糊了。

「什麼意思？你難道是在開我玩笑？」紅里光錯愕道。

虧他擔心這麼久，結果是被康語菱窮整了一回嗎？

「不是啦，只是你想想嘛，我真氣你、想抄你家的話，回府後直接向爹喊一聲，隔天就把你家給抄了吧？哪有可能等這麼多天過去，還沒半點動靜？」康語菱把笑出來的眼淚給抹了抹，又道：「不好意思啦，我那抄家的話只是隨口說說罷了，因為以前從來就沒人敢跟我搶東西，我這個人一生起氣來就喊着要抄家，可其實我從來沒做過這種事。」

「咦……」紅里光訝異地瞧着康語菱，原本他還當這小姐是個任性姑娘，又因出身高貴，所以常以此要脅旁人，卻沒料到她只是順口說出，卻沒半點惡意。

「是真的啦，那天我一大清早上山，找了很久才找着白狼，被人捷足先登，當然會不開心，可其實我後來有想通，全部的事都是我在無理取鬧，因此真要說起來的話，應該是我要向你道歉才對。」康語菱不好意思地微吐粉舌，露出苦笑的表情。

「真的很抱歉，紅里光，你不要介意好不好？」說罷，康語菱又認真地補上這麼句歉言。

她看來後悔、態度也很認真而誠懇，讓原本還有些緊張的紅里光心頭霎時沒了半點擔憂。

原來，康語菱雖然講話不客氣，可事實上卻是個坦率的姑娘。這麼說來，她其實是個好相處的對象哪！

什麼驕縱、傲慢，康語菱並沒有，她這態度，該算是口直心快吧？

就算康語菱真有點王爺千金的任性脾氣，但她卻又明事理、能自省，並非徹頭徹尾只知無理取鬧的小姐。

這樣的康語菱，倒是讓他想與她交個朋友了……

「其實，一切都是誤會，說開了就好，我不介意這些。」紅里光原本就好脾氣、好說話，面對康語菱這直率的姑娘，自然更沒了半點脾氣。

「嘩！真好！果然你們這些俠客，都像說書的說的一樣，性情直爽呢！」康語菱聽着開心，眼眸也跟着露出雀躍神情。

「說書的不一定說真話，不過如果你有興趣，我可以說給你聽。」紅里光被她的笑意感染，不自覺地跟着迸出了暖笑。

「真的嗎？」康語菱高興地問道：「這意思是……你會當我朋友？」

俠客朋友呢！真是太新鮮了！

「嗯，我很樂意。」紅里光瞧着康語菱的燦燦星眸，那彷彿滿溢夜空星子光芒的瞳仁，着實令他眷戀起來了。

「那我們一塊兒吃點心，你講點有趣的事給我聽聽好不好？」康語菱是個說了馬上就做的直性子，聽見紅里光點頭應好，她立刻推着他坐下，又親自倒上茶水。

兩個人就這麼各據一方，當真像在酒樓茶館般，一個吃菜、一個說書。

這廂聽得津津有味、對菜肴讚歎不絕，另一邊則是繪聲繪影、說得生動精采，不時穿插的笑音，則像是一條無形的細鏈，為兩人意外摩擦出的友誼，牽起了更深的羈絆……

紅里光向來守信，點頭應好的事，他一定辦到。

因此既然答應了要與康語菱當朋友，他也就義不容辭地到府陪伴。

誰教他真正認識了這個王爺千金之後，才赫然發現，自己的俠客生活比起這位小姐來，真是多采多姿得活像罪惡？

由於盛王擔心女兒在外遇上盜匪之流的人物，受他的盛名之累，因此康語菱只要外出，必然是排出大陣仗，保鏢跟前跟後，威風是很威風，但正因如此，她能去的地方也不多。

畢竟這群身負保護康語菱的護衛還是聽盛王命令的，所以他們私下依然得遵循盛王指示，危險可疑的地方絕不讓康語菱接近，因此這看似自由的日子，其實也沒多少自由可言。

這盛王之女，雖是受盡疼愛的掌上明珠，可生活卻是相當受限，相較於紅里光成天施展輕功四處飛奔的生活，康語菱當然就心生嚮往了。

「說實在話，我也不是想怪爹，他畢竟是關心我。」一邊咬着糖餅，康語菱一邊抹着手指上的碎屑，靈動的眼眸里盛滿着對四周新鮮事物的好奇。

自從她與紅里光成了朋友后，紅里光便時常用輕功溜進府里，而她也會在下午假意休憩片刻，把身邊的保鏢、侍衛、丫鬟全都趕出去，表面上是說她要午睡，或是一個人靜一靜，念念書、綉繡花，可事實上嘛……

她是給紅里光製造機會，讓他能大方現身，陪她聊天，說些外頭的新鮮事給她聽聽。

不似一般說書人那般誇大，紅里光因為真的是出身武林世家，所以他說的故事，一來比說書的精采刺激，二來也多了些俠客的無奈與不為人知的一面，聽來可有意思多了。

甚至，在兩人越來越相熟之後，紅里光還順着她的要求，拿了男裝來給她換上，然後用輕功帶着她偷溜出王府，讓她能自在地上街遊玩，卻不用身後跟着一大群人。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紅里光點點頭，「偶爾，我也會被留在家裏、出不了門。」

「咦？你也會遇上這種事？」康語菱訝異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