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四章 海晏河清
說起來,其實還算是前世的時候,花滿溪頗為喜歡的一位漫畫主人公的形象,因為簡單好畫,花滿溪就用心記了一下,以後用作自己的記號。汪詩詩看着它可愛,也鬧着要學,就變成了兩個人的記號。雖然信封上的小人,頭大身子小,可是歪戴着一頂帽子,也別有一股憨態可掬的意味。
汪詩詩在信中寫道:“今日在清溪,尋得一位良醫,以河洛之水熬藥,數帖之後,阿紹似有反應,不過看臉色,似乎是因葯太難喝了。一日以後,我偷嘗了一口,不由驚嘆,世人光給美食排行,若是論煎熬如何難喝的葯,也很應該排個前後,竟然又冷又甜,卻有一股奇怪的膩味,直衝腦門,委實是令人頭大。”
花滿溪見了,不由一笑,實在是覺得汪詩詩這一趟出去,也是有趣的很。前幾天的時候,她還來了一份差不多的,說是行至一河畔,當真瞧見一孝子,卧冰求鯉,不過凍的哆哆嗦嗦,動彈不得。汪詩詩教育人道:你有手有腳,難道沒有二兩銀錢?不想着買一條,也不知道把冰砸個窟窿,伸進去釣釣看。你若是死了,也不是凍死的,而是蠢死的。
那人只憨憨笑,到最後汪詩詩看不過了,賞了他一條,人家追在後頭,大聲喊她仙女,搞得汪詩詩還怪不好意思的。諸如此類的小話和秘聞,汪詩詩寫起來洋洋洒洒,雖然沒有什麼詩詞的格式和韻味,可是寫的人高興,看得人也高興。
到了正式登基那一日,別說徐錦非忙的頭大,花滿溪真的覺得自己要一頭栽下去了。自打來到這個世界,也漸漸習慣了長裙短襦,也學會了利落挽發,提起裙擺,但是話本子裏沒說過,帝后舉行慶典。要足足穿上十二件啊?!就算是絲綢,十二件也差點把她裹的透不過氣來,不要說什麼凹凸有致了,能看出來是個人樣,都已經是極為難得了。
按照古訓,似乎還要把兩腮畫的通紅,再打上好幾層慘白的粉,還要貼杏黃色的花鈿。花滿溪連連擺手,拚命拒絕。開什麼玩笑,把人臉畫的跟猴屁股差不許多,這哪裏還有什麼美感可言。前朝這些古訓,好的遵循一些,不好的還不趕緊扔掉,等着禍害自己嗎?遠遠的,花凋站在那裏,露出了一種有點牙酸的表情。
無他,他的祖墳之中,有不少女性先祖,就喜歡把自己整成那個鬼樣子,不過大部分都是畫卷而已,他一直以為是畫師不走心,在鬼扯,現在一看,實在很有點形似。葉碎抓着他的手,低低地笑出聲來,又道:“怎麼,不喜歡?也不讓你畫成這樣。”
兩人又拌嘴了一會兒,見到宮女們來了,倒是相當的有默契,不約而同縱身一躍,直接先上屋頂,又坐在上頭,繼續觀賞風景。老實說,雖然兩人武功絕佳,可是這新地方的守衛也不差,不過兩人之前,在徐錦非的軍隊中多有出入,許多人也隱約知道,這是老大手下的能人,不敢怠慢。
登基和封后大典融到一起舉行,所以帝后攜手,一起慢慢地走過九十九丈九的厚紅毯子,再靜靜落座,接受群臣的朝拜和賀喜。牽着花滿溪的手,徐錦非倒是有點遺憾,小聲說道:“可惜了,並非原來的皇宮,沒有那麼巍峨威嚴,滿溪,你會介意嗎?”花滿溪隔着一尺紅紗,輕輕地握了一下他的手,才笑道:“我若是介意這些,當初的當初,何必要救你?”
徐錦非這個人,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這麽一聽,就滿意了,眼神十分柔和,也對着花滿溪笑了一笑。以往的時候,他為了復仇,忍辱負重,要戴上面具,假裝自己是毀了容的世子,現在,終於可以揭開這層虛偽的面具,做真正的自己了。
冕旒雖長,但是被他一把捋起來,在群臣的目光下,徐錦非神色鎮定,輕輕一摘,那隻銀色的面具,終於滾落在地上。眾臣之中,自然也有許多是幾朝的老臣了,見到徐錦非的真面目,不由愕然地睜大了眼睛。許多以前不明白的事,現在也都一股腦地,全都串聯起來了。有人驚駭欲死,指着徐錦非,幾乎要噎在當場。
徐錦非的眼神也冷了下來,他明白,揭開這層面具,就要有揭開面具的風險。但若是做了天下第一等的人上人,都要畏畏縮縮,偽裝自己,那不是太悲哀了嗎?對於幾位不安分的,他也不介意多敲打敲打,他的龍椅之上,還橫着一把劍,他往後一伸手,明明還有幾尺的距離,那劍卻如有靈性一般,呼哧一聲,就飛過來了。
徐錦非再一拔劍,寒光閃閃,一條黃金似的龍騰空而起,彷彿要直入青天,但是煙似得,鑽入那穹頂之上,就沒有響動了。有人見多識廣,不由驚呼了一聲,認出這正是天子劍。幾百年前,似乎就已經失傳,但和傳國玉璽,和氏璧等物,都歸為可以印證皇權的最高象徵。有幾位老臣心裏顫巍巍的,想起當年的昭王來,又害怕得很。
當年的事,誰對誰錯,不少人都跟人精似得,心知肚明,但知道歸知道,胳膊也擰不過大腿兒啊是不是?除了昭王的死黨,誰樂意去九死無生地抗議?萬萬沒有想到,多年後還有了個翻盤的機會。而且這一翻,還翻大了。一時之間,不少人心中,都是五味雜全。當然了,複雜歸複雜,也不礙着他們轉腦筋。
本來嘛,大家也不是真的一條心,一根繩。人性里不知道有多少自私的根源,哪能一心一意地擁着一個人?眼看着徐錦非的身份出人意表,不少人的心思就活泛開了,尤其是那些老奸巨猾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就想着怎麼對付徐錦非,至少,要撈到多少好處。要是運轉的好,把他搞下台,弄個自己的傀儡上去,豈不是更美?
一時之間,朝堂之上,愈發暗流洶湧起來,只是忌憚着徐錦非的名聲,與此同時,那柄天子劍也是當真厲害,壓着人不敢輕舉妄動。不論文臣武將,都感覺心口壓着什麼大石頭一般,沉甸甸的厲害,簡而言之,有些難受。那些服氣的,只覺得徐錦非厲害,尤其是武將們,幾乎都對徐錦非毫無異議,知道的呢,也多一些。
畢竟,徐錦非之前要打江山,可是要靠着他們的。氣氛一時凝固非常,唯有那種華貴典雅的禮樂,一層一層地在大殿裏迴響盤旋。徐錦非似笑非笑,並不意外,甚至還有點樂呵。這天下這麽大,這朝堂也那麼大,哪有可能全都是全心全意對着他的人?有個一小半,願意專心對着他的,就已經很不錯了。
此番他整合了許多勢力,正是雜亂的時候,很應該趁着前期,好好整頓收拾。不然啊,讓這些老狐狸潛伏下去,五年十年之後,他可是有的苦頭吃。徐錦非眉目疏朗,表情悠然,微微一笑,竟然還透露出一絲的狡黠。眾位大臣的輪番炮轟,他也不慌不忙,細細慢慢的接下。花滿溪頂着無比沉重的鳳冠,還有身上的十二件衣衫,心裏不生氣,那是假的。
可是看着徐錦非遊刃有餘,甚至有些戲耍地對着這些老臣,她又覺得很快樂,很單純,很驕傲的那種快樂。她嫁的這個男人,是一個值得託付,十分可靠,也很厲害的男人。最重要的是,他們很相愛。想到這裏,花滿溪感覺有點甜,不動聲色地在袖子下面,蹭了蹭徐錦非的掌心。
徐錦非心頭一軟,本來準備好的凌厲言語亂了神,沒能說出去,這就被一個老狐狸逮到了破綻,彷彿恨不得咬在這點破綻上,好像能咬出一口滔天的富貴來。花滿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用一種最苛刻的教養嬤嬤也無法挑刺的身板,坐的筆直,忽而開口,冷冷道:“本宮不過是一介女流,可也知道,什麼叫禮義廉恥,進退有度。昭王之事在前,如何曲折,如何隱情,屆時,自有個清楚明白的新章程,大人何必如此着急,倒像是心虛一般。”
那老頭噎了一口氣,還真被她說准了一小半,不過看了花滿溪一眼,他面上倒是不肯顯出一分的心虛來,即刻大聲道:“你不過是一介農家女,即便如今登上皇后的寶座,也更應該謹言慎行才是,後宮不得干政,在金殿之上,豈有婦人說話的道理?”
花滿溪倒是沒有生氣,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又看向此人道:“俗話說得好,英雄不問出處,本宮身世如何,這位大人倒是很關心嘛?至於謹言慎行,本宮一向很懂,卻不知大人身為臣子,目無君主,大呼小叫,又是哪門子的道理?本宮與新帝乃是患難夫妻,情比金堅,今日除了新帝登基,也是我二人結親之禮,你擾亂大典,本宮怎麼就說不得了?”
花滿溪這大帽子,一頂接一頂的,那人咬了咬牙,心裏急得跳腳,面上也得深呼吸,告誡自己君子之風,不可同女人計較。便見花滿溪眼眉一掃,又美又煞,十分能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