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你怎麼也不多點幾盞燈,找太監宮女陪着點。”霜眉看着朱厚熜,問出來,儘管到他耳朵里只有貓叫聲。

朱厚熜雙手撐着桌案慢慢起身,他坐了一天都沒起來活動,腳下有點發麻。霜眉見他動作不流暢,連忙上前迎着他,給他省下幾步路。

“真是不讓人省心,本座就遷就你這一次。”霜眉顧自說著朱厚熜聽不懂的話,湊上前,將半起身的人按回原位。

朱厚熜好像看出了霜眉的用心,伸出手像以前一樣撫摸它。“你知道嗎,朕頭回贏了首輔,贏了楊廷和。他同意給朕的父母一個帝名。”

朱厚熜說著,臉上的笑看着發苦。“可是楊廷和,他走了,他答應朕之後,就請辭了。他們都留不住,都說朕做錯了。”

許是話題太痛苦,朱厚熜每一句話都說得很無力,聲音從微啟的嘴唇里艱難地吐出,每一句都極為緩慢。

“朕也留不住他,朕就想認自己的父母做父母,錯在哪兒呢?這麼大的朝堂,爾虞我詐。他走了,又剩下朕一個人收拾着爛攤子,就剩朕一個。”說完最後一個字,朱厚熜連發苦的笑也露不出來,半個身子靠在案旁,像斷了線的木偶。

霜眉沒見過乾清宮外的朱厚熜,沒見過金鑾殿上號令天下的朱厚熜。可它不用看就知道,那個少年怎樣在群臣面前用盡氣力壓下心頭的恐懼,怎樣擺出一副天子威嚴權御天下,怎樣把自己逼到絕境。

只有在外面耗盡了全部,才會有現在四分五裂的畫皮被揭下,帶着他的皮肉骨血,一點一點,讓痛苦的少年得到片刻喘息。

朱厚熜眼底泛着水光,燈火被他收入一片水光之中,霜眉就這樣看着它,三魂散了七魄。

它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之前讓他歷練,給他吃苦的話,本座要全部收回來。再也不要,看到他那副失魂落魄的表情。江山也好,社稷也好,都讓別人操心去,朱厚熜以後就躲在本座身後就可以了。

朱厚熜獃獃地坐着,深吸了幾口氣,好像要把剛剛那些灼人的,肆虐的,無法控制的情緒全部收起來。他老是這樣反覆無常,偶爾爆發,唯一出格的事,就是和貓訴苦。

藏在心裏的不可告人的那些,無非是少年肩上扛不下又放不掉的所謂天下蒼生。

八月,初秋的天藍得深邃,暑氣未散,乾清宮一改夏日的清閑,全部的宮女太監在為一件事情忙碌:秋獮。這事說起來還得賴在欽天監頭上。

秋獮,皇帝秋天狩獵。天下既平,為了居安思危,君不懈怠,以往的君主避開春夏動物繁衍和冬季嚴寒,多取秋季到圍場狩獵,這個習俗一直流傳下來。不過朱厚熜剛登基不久,朝廷內政一團亂還沒收拾,本來是沒心情搞這些場面閑事。一般狩獵不僅是天子,大臣進軍,妃子太監都得去,浩浩蕩蕩一堆人,勞民傷財。可欽天監非得拿他看到的破星象說事,一直慫恿朱厚熜,東扯西拉的竟然把大明國運都帶上。朱厚熜像是個耳根子軟的,人家三下一說,就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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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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