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心腹大患

第八十六章:心腹大患

丞相府內,此刻亦是無人入睡。秦國錫跪在史彌遠面前幾米遠的地方,將今夜在大理寺的所見所聞,繪聲繪色講了出來。不過他隻字未提與張雲華他們做了交易的事情,只說程舒勤也派人來牢裏探望了。史彌遠的面色越來越沉重,終於冷到了極致。

“辦事不利。”史彌遠抓起桌上今日剛從曹可春那裏得來的均窯海水紋茶盞,連杯子帶水全都砸在了秦國錫身上,那杯子落到地上,頓時碎成了幾瓣。“你若是速戰速決,便不會讓他們鑽了空子去面見官家。到時候只需說趙清州是畏罪自殺,想他鄭德剛也不會多說什麼,咱們的事情就辦成了。”

史彌遠身後站着的秋蟬、冬雀兩個女婢走上前去,一個將地上的瓷片撿起,一個掏出手帕為秦國錫擦拭濺了一臉的茶水。秦國錫跪着不動,他自知今晚的事情辦砸了,已經做好了準備迎接史彌遠的大發雷霆。如果說這趟任務裏面還有些功勞,便是將那封假擬的聖旨帶了回來,沒使它落到大理寺鄭德剛的手中。

“童德芳,程舒勤,趙清州,項遠潮……”史彌遠念着這幾個人的名字,隨即又加上了一個人:“還有張貴妃。這群人聚在了一起,他們與官家這樣熟稔,可謂是咱們的心腹大患。”秦國錫揮揮手示意讓秋蟬和冬雀出去,他是丞相府的熟客,指揮下人如同在自家府上一樣自然。

“丞相,咱們應當如何應對?”秦國錫是一員武將,在戰場上驍勇善戰,但卸下盔甲到了宮帷內外,就難以施展拳腳,只甘心被史彌遠擺佈。史彌遠道:“把曹可春與杜金平此刻便找來,將今日三司會審的案牘和定案文書改了。”“改了?”秦國錫有些驚訝:“已經定罪了,如何改?”

史彌遠對秦國錫的不開竅有些氣憤:“這本就是可大可小的罪狀,就看如何羅織了。織得鬆了,便能逃脫,織得密了,便是死罪一條。老夫原本以為官家龍顏震怒要處置趙清州,便想順水推舟將他下獄處死,這樣就算官家日後過問,也死無對證了。可那童德芳今日進宮,壞了我的大事。如今看來,官家是要保他,咱們就只能死罪改成無罪,明日上奏。”

“可是丞相……”秦國錫跪着向前移動了三尺:“下官今日已經依着您的意思,在大理寺宣讀了定罪書,鄭德剛肯定已將此事告訴了童德芳,官家也會知道這件事。若是改了,下官該……如何自處?”“秦大人依着我的意思?”史彌遠的音調壓過了他:“老夫只是讓你去獄中探望,並沒讓你傳達什麼意思啊。”秦國錫聞言驚恐地抬起頭,看到史彌遠的眼睛裏面,露出點點凶光來。

秦國錫太熟悉史彌遠這個表情了,每次他借他人之力得手、再過河拆橋的時候,都會露出這樣一副面目。秦國錫本以為,他與史彌遠是一致對外的,不曾想,這樣的一副面容,有一天也會朝向自己。他內心一陣悲哀,什麼同生共死,史彌遠只是將他看做一枚棋子。

對於那些無大用的棋子,史彌遠要將它們丟出來或格擋、或替罪,以為自己的前程做鋪路石。而像秦國錫這樣有用的棋子,就算一時無奈將他陷入險境,也會在事後八面周旋,將他救回來。這個道理秦國錫明白,況且他不僅是有用處的,他手裏還有十萬禁軍,若是史彌遠毫不顧忌情面,將秦國錫推入死地,禁軍的鐵騎也並非不敢踏平丞相府。

就在這片刻的對視中,史彌遠忽而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國錫啊,一句戲言把你嚇成這樣。你還真以為,老夫要那你去做擋箭牌?不會的,等天亮了,你便稱病莫去上朝了,朝上的事情,自有老夫替你轉寰。”“啊,多謝丞相。”秦國錫佯裝欣喜道,心裏卻並不十分踏實。

史彌遠點點頭道:“好了,時間緊迫,你還是先帶人去把曹、杜二位大人找來吧。對了,別忘了讓他們帶上官印。”“是。”秦國錫從地上站起來,轉身出去,可剛走到門邊,又回頭問道:“丞相,那大理寺的官印怎麼辦?”“上朝之前,我會讓鄭德剛親自將大印補上。”史彌遠聽上去頗有些從容不迫。“可他若不肯——”“去吧,我自有辦法。”

秦國錫走了出去,史彌遠深深出了一口氣說道:“出來吧。”書架旁邊的屏風後面,侯新走了出來,他鼻樑上的刀疤在燭火下十分明顯。“丞相——”侯新站在了剛才秦國錫跪着的地方。“你接着講——顯兒還說了什麼?”“隆員外說,王琿他們已經查到了是墨汁的事情,咱們的暗線為了保命,殺了容掌柜,如今被帶到了縣衙,不知道招供沒有。”

“一群廢物。”史彌遠罵道,四處皆無什麼好消息,他甚至有點懷疑,自己算計趙清州這件事,像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丞相說的是。”侯新拱手迎合道。史彌遠又道:“不過容掌柜死了也好,顯兒此前來信說,這個人近來想用墨魚汁的配方,在鬼市換成銀兩,帶一家老小回贛州。他知道的太多,不能就這麼讓他走了。”

“是,丞相,如今容掌柜死了,這個案子死無對證,也不會將您與隆員外牽涉進去了。”侯新說話的聲音冷冷冰冰,他似乎一向是沒有什麼情感的。“那個暗線,叫什麼來着?”史彌遠問道。“長帆。”侯新淡淡說出這兩個字:“就是那個父母死在隨趙家人赴蜀路上的孩子。”

史彌遠記起來了,幾個月前,他為了物色可以進入趙府下毒的人,煞費苦心。可趙清州清廉樸素,府中僕役皆依官制定額,難以將自己的人隨意送進去。於是史彌遠便思忖着,可以買通趙清州身邊能直接觸及他吃穿用度的人,便派人暗中觀察,留意到了清州身邊總是悶悶不樂的小長帆。

世上情誼再好的兩個人,若是有人刻意離間,也沒有拆不散的,史彌遠這樣想着。也許是經歷的事情太多,他一向不願意相信任何一個人,哪怕是他的正妻和妾室,哪怕是秋蟬、冬雀這兩個自幼豢養在身邊的婢女。他有時會對侯真說:若是原來的太子趙竑能懂得這個道理,便不會把命喪珊瑚這個女人的手裏。

於是史彌遠派了侯新去尋訪長帆的底細,從江寧到臨安,從臨安到通江,侯新去到了每一個有人認識趙清州和長帆的地方。當他把這個孩子的一生都細碎地在史彌遠面前鋪展開來,史彌遠便斷定,這對主僕,是可以離間的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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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亭英雄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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