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以身試毒

第三十九章:以身試毒

吃過晚飯,外面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西門跑來秋秋和歐錦書住的廂房玩耍,卻看到秋秋正背對着門,在紙上一遍遍寫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八個大字。他靜靜在後面看了一會,問道:“小秋兒,是雲華舅舅罰你的么?”秋秋寫得正入神,猛然被這聲音一嚇,“千”字的一豎頓時拉出去半尺來長,她愁眉苦臉地將這張紙揉成了一團,說道:“是呀,一張紙只能寫兩遍,要寫五十張紙呢。”西門三月聞言道:“讓我來寫吧,小秋兒,今天出事也是我自己不小心。”說著便擠到凳子上面,伸手拿過了秋秋手裏的狼毫筆。

秋秋被擠下凳子,站在一邊說:“這怎麼行,我本就犯錯了,你幫我寫,豈不是罪上加罪。況且,你不是聞見墨的氣味就頭疼來着?”西門三月寫字極快,卻比秋秋一筆一畫寫得還要好,他一面寫一面說:“我只是不愛念書罷了,寫字還是順手的,而且師父教導我要惜老憐弱,我這樣幫你,也是積德行善的好事。”

歐錦書正好從外面走進來,聽見西門三月的話,笑道:“三月,你做事情之前,都要給自己找個名堂么?”西門三月抬筆沾了沾墨汁說道:“嗯,師父說做事情不能出師無名。”他忽而抬頭對歐錦書說:“小歐姑姑,你一向是脾氣最好的,你可不要和雲華舅舅說,我在這裏幫秋秋呀。”

歐錦書點點頭道:“好,我不說。”她忽然招招手,對秋秋說道:“小秋,你來坐。”秋秋不解其意,獃獃地走了過去坐到床邊,歐錦書裝作不經意地將手指放在她手腕的筋脈之上,對她說道:“我聽你師父說,你前段時間摔傷了,沒事吧?”秋秋還未答話,西門三月驚聲叫道:“小秋兒怎麼了?”秋秋忙道:“沒事的,我去幫趙伯父採藥,摔傷了而已,現在已經好了。”

錦書目光中流轉着關切的神色,摸摸她的腦袋說道:“真可憐,好在沒落下毛病,你現在覺得身體有沒有什麼不舒服?秋秋搖搖頭,她體會出歐錦書是在試探性地詢問自己,好像想要探明什麼事情,不由得心裏一驚。這絲驚嚇,在她臉上很難看出,卻被歐錦書從她的脈象上面察覺到了。

歐錦書聲色未動,繼續問道:“摔傷前後,你可見過什麼人?”秋秋心中暗想,看來在將軍府的演講,已經使歐錦書對她起了猜疑,此時如果說不出什麼理由,恐怕很難矇混過關,她平復了一下心緒,開口說道:“小歐姑姑,當時山裡沒有人,可我近來總是會做夢,夢到一個人,說他是我的父親,他在夢裏會告訴我一些事情。”

“啊?”歐錦書沒有想到秋秋會這樣說,不禁滿臉驚訝,問道:“他長什麼樣子?”秋秋學着小孩子的口氣,說道:“比我高很多,眼睛圓圓的,說話很和氣。”都說女兒像父親,她自己眼睛圓圓的,趙竑應該也是差不多的,而且,從之前蘇夢棠等人提到她父親時的態度判斷,秋秋父親應當是一個寬厚之人。

歐錦書吸了一口氣:讓小孩子描述一個人,本就不容易,可秋秋說的三點:高、圓眼、和氣,分明就是趙竑的寫照。她眼眶一紅,鬆開貼在秋秋手腕上的手,將秋秋抱在懷中說道:“好孩子,這的確是你的父親,他來看你了。”人在聽別人的描述之時,很容易將別人說的話,和自己腦海中的人物事物相對照,一旦都能對上,便相信別人說的確實是真的。

歐錦書幼時,她母親房中,一直掛着一張附了《地母經》的春牛圖,用於占卜年運凶吉,她從小便喜歡跟着母親從上面識字。原來歐母年少時身體孱弱,曾在九華山甘露寺寄名,說來也巧,自打寄名之後,胎裏帶的病症便一年比一年好轉,後來竟全好了,故此對於佛家輪迴、道家扶乩這類虛妄之談,深信不疑。因着這個緣故,歐母在教歐錦書識字的時候,便將《春牛圖》中的六十卜詩和自己學來的占卜之術傳授給她,想讓她今後能據此趨吉避凶,保護自己。

歐錦書天生靈透,對占卜之術,幾年便掌握了門道,且對託夢、出竅這類的事情,也是極為相信的。因此聽秋秋說到夢裏傳話,她已信了幾分,又見秋秋將託夢之人特徵說得準確,心中再沒了猜疑,只剩下了心疼和追思。西門三月看到眼前歐錦書抱着秋秋,兩個人親親熱熱的,便只低下頭寫字,再沒了言語。

此時主屋的卧房內,雲華和卓然盤腿在一張長形的竹桌前對坐,桌上放着一把汝窯瓷的酒壺,盛滿清酒,兩人面前各擺着一個酒盅。此刻喝酒,絕不像在東海堂里一樣拘束,李卓然一杯接着一杯,不停向口裏灌着,雲華道:“你慢點喝,這樣怕是不多時便醉了。”李卓然又抄起酒壺,給自己滿上,對雲華說道:“我如今巴不得醉了,便不用整日擔心這個,擔心那個。”

說完他“滋溜”一聲,又一杯酒入腸。他把身子向前一探,對雲華說道:我剛到江寧的時候,清州已中毒昏迷了三日,錦書每日熬四副葯,給他灌下,漸漸才好了,卻不能言語。我讓長帆將府里能接觸到飯食的人都找了出來。結果從丫鬟婆子,到家丁廚子,沒一個不大喊冤枉的,這樣根本找不出來。”

雲華啜了一口杯中的酒,抬眼問道:“所以你便寧可錯殺,不肯放過了?”李卓然眼神看向虛無之處,似乎在想着那時的情境,說道:“我倒是想,可老趙怎麼說也是朝廷命官,家中僕役一概都登記在冊的,我若一棍全打殺了,不是給他惹禍呢?只把這些人都趕去二門外做粗使活計去了。”雲華點點頭道:“不錯,可是還有一種可能,毒並不是清州府里的僕人下的,是外面來的人,下了便走了。”

李卓然連連搖頭道:“老張你有所不知,這毒名叫鳳凰膽,吃進去之後,人便如鳳凰涅槃一般,外表看不出端倪,腹中卻似燃起烈火,五臟六腑禁不住炙烤灼燒,會紛紛潰破。錦書剛到那裏便查看了清州最後一頓的飯食,發現這毒是分許多次下的,所以癥狀並不明顯,下毒之人每次只放一點,連銀針都試不出來。可一旦連吃上三四天,人便會嘔吐發熱,癥狀與風熱相似。再吃上兩三天,人就會昏迷不醒,腹內灼燒,外表寒涼,此時如果不儘快解毒,也就。。。”他沒有說下去。

雲華目光一凜,將酒盅放在桌上:“清州府上,竟有如此陰毒之人。可既然銀針都試不出來,錦書妹妹是如何查出這鳳凰膽的呢?”李卓然苦笑了一下說道:“她有一本《百毒經》,乃是歐老員外從崆峒派傳人手中購得,崆峒派最善制毒解毒,將天下百種奇毒製法、中毒反應及解藥,在此書中一一列舉出來,可以對照。。”

雲華不解地問道:“既是這毒發在體內,外面難以看出,當時清州又昏迷不醒,是如何對照來解毒的?”李卓然道:“老張你聽我說完。當時錦書從長帆口中得知,老趙曾連日嘔吐發熱,便懷疑是這鳳凰膽的毒性,可書中還有一種毒,名叫沸血丹,癥狀和這個類似,只多一樣盜汗的癥狀,錦書當時難以決斷,便將清州那日的剩飯吃了。”雲華一時驚愕不已:“吃了!以身試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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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亭英雄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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