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無盡的沙丘
天狗速度很快。
嗚的一聲,汽車轉瞬到了面前。
一側車門無聲打開,卻在經過他們身邊的土坑時被風一吹,砰地一聲重重關上。這一衝一退,喬東陽剛剛直起的身子被迫壓了回去,落在池月的身上。
沙塵撲面而來,糊了他們一臉。
喬東陽氣得低罵一聲,摟住池月撐在土坑裏,繼續趴窩,目光炯炯望向偷襲者的方向。
對方很聰明,沒有露面,不知道藏在哪個犄角旮旯里準備下一次偷襲。
“喬大人!你們為什麼沒上來?”天狗把車開出去了,發現他倆沒上車,又慢慢把車倒回來。
“喬大人!你在哪裏?”
“姐姐,你在哪裏?”
“快上車啊,有壞人!”
喬東陽:“……”
池月:“……”
他們已經錯過了最佳的機會。
現在對方有了防備,不會有剛才那種機會逃離視線了。
“喬大人?姐姐!”天狗還在叫。
每一次出聲,就讓人心裏驚悚!
池月清楚地聽到車門被子彈擊中的聲音,震得頭皮發麻。而天狗的車燈擴大了可視範圍,她和喬東陽幾乎整個暴露在燈光里,危險增加——
“……”
天狗沒有“戰鬥經驗”,並不能很好的應對各種場景,尤其是和人類玩心眼這種活動,它就太菜了。
池月心裏突然發涼,“喬東陽,我去引開他,你先上車,然後來接應我!”
“你閉嘴!”喬東陽哪裏肯讓池月冒險,他把她的頭死死摁在懷裏,“我會想辦法,你給我好好趴着。”
“我……喬東陽,我不怕死。”池月額頭被摩擦得發燙,一股熱血沖入腦間,說話速度極快,“人生自古誰無死,你死不如我死,我死不如讓他去死——月亮塢更需要你,何況我從小就在沙漠裏撒丫子跑大的,他子彈說不定都追不上我——”
池月渾身都激蕩着為了大義壯烈犧牲的豪情,說得慷慨激昂——
可喬東陽一個巴掌落在她後背,就把她的話打回去了。
“你給我乖乖閉嘴,嗯?你男人還沒死呢,什麼時候輪得到你去送死?”
池月:“這不是送死,是策略!”
喬東陽瞪她一眼,背靠土坑,對着黑暗裏的風聲厲吼,“你這麼牛逼還藏什麼藏?有本事開槍,沒本事出來露個臉?來啊!走過來,我喬東陽就在這兒等着你!”
曠野只有風聲回應他。
冷寂里,四周靜悄悄的,就像沒有人。
這時,天狗再一次駕駛着汽車行駛過來。
有了前車之鑒,這次它學聰明了,一直等到汽車行至他們身邊,這才再次打開車門——
“喬大人!我又來救你了。快上車!”
尼瑪!
別吼啊!
傻狗!
喬東陽拉了池月一把,猛地將她扯過來,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她,雙臂往前一送,飛快地把她推入洞開的車廂。
池月整個兒趴了上去,撞得肋骨生痛,身體僵硬一秒,發現背後車門已經關閉,她一怔,猛地轉頭。
“喬東陽——”
喬東陽沒有上來。
車外又傳來“砰砰”的槍聲,比剛才更近,比剛才更激烈,她的吼聲混在槍聲里,聽上去格外凄厲。
“喬大人慢了一步!”天狗說:“姐姐,你坐好了,我馬上又要去救喬大人了。”
池月:“……”
她發現天狗把這個當成了遊戲,完全是用一種玩樂的狀態在操作。
而喬東陽——
池月看到他再度趴回那個土坑裏……
形勢危急,池月命令自己鎮定下來,藉著車燈觀察四周的地形。然後她發現,除了左邊那一片山坡有幾塊巨石,四野里並沒有可以藏人的地方——
她猜測,偷襲者就躲在山坡的某塊石頭後面。
池月精神一振:“天狗!從喬大人的左邊繞過去,用汽車擋住土坑,掩護喬大人先上車。”
天狗:“好的。”
小夥計速度很快,轟鳴聲里,車身再次後退,緊接一個大轉彎,換了個方向就往土坑的左側開過去。這輛越野車底盤高,行駛這樣的路毫無壓力——嘎——吱——
這時,兩道刺耳的摩擦聲響起——
不是他們的車。
池月轉頭,往聲源處看去。
公路上又有一輛汽車疾馳而來。
池月怔了怔,定睛一看,心弦鬆開。
“權隊!!”
權少騰來得好快!
那輛汽車幾乎剎那就到了面前。
“狗子,你死了沒有?”權少騰全副武裝,手上握着微沖,半個身子掛在車窗外,腦袋上的鋼盔在車燈下泛着冷酷的光芒。
這一刻的他,帥氣逼人。
池月甚至從他的語氣里聽出了一絲興奮。
……就好像他極度渴望這樣的驚險和刺激。
如狼飲血!
喬東陽沒有冒頭,呸了一聲,吐出嘴裏的沙塵,“……你要的養雞人來了,還不趕緊去抓!”
“哈哈哈!你果然還活着。”
“……你是盼着我死咋的?”
權少騰爽朗一笑,車未停穩,就躍了出來,就地一滾,準確的落在喬東陽的身邊,將微型衝鋒槍架在土坑邊,歪頭眯眼,藉著夜視儀察看地形,聲音難掩的愉悅,“有意思!逮大老虎比抓小毛賊有意思多了。”
喬東陽:“……”
從沒見過有人抓賊會這麼興奮的。
權少騰天生屬戰鬥的,他的熱血從紅刺到重案的調動中,已經許久不曾燃燒,整個人就像打了雞血一樣——
“出來吧!別藏了!”權少騰對着黑暗喊道:“老子玩槍的時候,你丫還在穿開襠褲呢。舉起手慢慢走出來,不然,我就開槍了。”
沒有人回答。
黑暗裏靜悄悄的。
“再警告一次。我數到三。你不出來,我就過來了。到時候,子彈不長眼……”權少騰說這話的時候,人已經慢慢爬出了土坑,一步一步往左邊的沙坡巨石走過去。
“三!”
“二!”
天狗趁機把車開過去。
池月把喬東陽拽上車,長長鬆了一口氣,“你沒事吧?”
喬東陽沒有回答,雙眼盯住沙坡巨石和往那邊移動的權少騰,“天狗,加大油門,衝過去掩護權隊!順便看看到底是哪個王八蛋在暗算老子——”
“好的,喬大人。”天狗並沒有危險意識,他只知道聽主人的命令行事。
從公路駛到沙坡,道路崎嶇不平,十分顛簸,池月整個人都從座椅上彈了起來,高高拋起,又重重落下,喬東陽用胳膊護住她,目光一眨不眨盯住暗夜下的沙坡。
汽車如離弦之箭,飛快地沖了過去。
可是,權少騰卻突然停下了。
他們發現——巨石后空無一人。
“媽的,人呢?”喬東陽氣恨不已。
池月皺了皺眉,“可能跑了。快看,那邊兒——是不是?”
她手指的方向,有一個人影在飛快的奔跑,速度很快。
“視力真好!”權少騰羨慕地掃她一眼,對準天空開了一槍,“追!”
他帶了三個人過來,在他的指揮下,一起朝着那人逃跑的方向包抄過去。速度很快,人影轉瞬不見,幾道槍聲傳入耳朵,聽距離,已經到了沙坡的那一邊。
池月靠着喬東陽的身體,有點擔心,“權隊不會有事吧?”
喬東陽聲音有些沉:“不會。”
“萬一……”
“沒有萬一。他要有事,別人也活不了。”
“……這麼厲害?”
“血狼的名號可不是白來的。”
“嗯。”池月不再說什麼,抿了抿嘴巴,目光的焦點一直關注着曠野里那幾個人消失的方向,並沒有發現喬東陽額頭上濕漉漉的,身體綳得緊緊,後背貼在汽車坐椅上,許久都沒有動彈。
“這人會是誰呢?”
“有槍的人?有深仇大恨的人?會半路伏擊的人……”
“喬東陽,我想不出來是誰要這麼對付我們。月亮塢的那群偷樹賊?好像不至於吧……范維又已經被抓了。還有誰?這麼恨咱們?”
池月一個人自言自語,抓破頭也想不出。
喬東陽一直沒有回答。
直到權少騰二十分鐘后返回原地。
氣氛再次變得凝固——
他們不是空手而歸的,還抬回一具屍體——
“自殺了!”面對喬東陽和池月疑惑的目光,權少騰有點生氣,啐罵一聲,“這傢伙眼看跑不掉,居然飲彈自盡了。是個狠人。”
權少騰讓人把屍體平放在地上,朝喬東陽招手,“來看看,認識嗎?”
喬東陽推開車門,慢慢走過去,看見一張陌生的臉,搖頭,“從來沒有見過。”
權少騰沉吟,突然抬了抬眼皮,又掃了池月一眼,拍拍喬東陽的肩膀把他叫到邊上,然後將一個證物袋遞到他的面前,“那人身上搜出來的。”
那是一部手機。
處於關機狀態,但是機身的保護殼上貼着一個女孩兒的頭像。
喬東陽沉默了一會兒。
“是王雪芽的手機。”
那天晚上唱歌,她就用的這部手機,倒扣放在桌上的時候,喬東陽曾經見過。
權少騰點頭,“你先去航天城,這條線,我會繼續追查。”
婚禮在即,他背着池月告訴喬東陽這事的意思,就是不想池月受到影響。喬東陽明白他,這傢伙看上去常常沒個正形,其實心很軟。
他朝權少騰投去一個感激的目光,默了默,又問:“你自己去辦,行嗎?”
權少騰當即黑了臉,“我不行,你行?”
喬東陽:“……”
權少騰哼聲,睨他一眼,“我盡量趕過來喝喜酒!你們趕緊去吧,路上再別停留。對方這麼干,顯然是要弄死你,別再給人機會——”
喬東陽點頭,沒有吭聲。
權少騰突然往他背後看了一眼,“我記得你有兩個挺厲害的保鏢啊,養兵千日,用兵一日,正是用人的時候,怎麼不帶在身邊啊夥計!”
喬東陽抬抬眉,“一言難盡。”
當初東陽窮得賣車賣房子,哪裏養得起保鏢?就算人家願意跟着他,他也不能耽誤別人的前程不是?
後來他拿回主動權,經濟狀況好轉,卻已經沒了那種心情。最開始請保鏢,一是為了安全,二是為了耍酷,現在成熟了,反而喜歡低調喜歡獨來獨往,並不願意有人跟在身邊……
哪會想到,遇上這麼刺激的事?
權少騰掃他一眼,大概明白了他的“一言難盡”,似笑非笑的奚落,“兄弟,你得有自知之明啊,你這人吧就相當於一個移動銀行,沒有十個八個保鏢,怎麼敢出門去結婚……得了,我讓人送你!魏兵……”
權少騰說著就叫同事。
喬東陽連忙擺手,“不用。人家誠心要殺我,你派一個人跟着也沒用,不如多留些人手,把人給我揪出來……”
權少騰哼笑一下,覺得他說得也在理,“行吧,保持聯繫。我走了。”
“等一下!”
喬東陽見他回頭,淡淡一笑,說:“我好像中槍了,你能不能幫我處理一下?”
權少騰:“……”
默了幾秒,他突然就炸了,“你他媽是不是傻?現在才說?”
喬東陽穿了一件黑衣的風衣,又滾了一身髒兮兮的沙塵,即使鮮血已經滲出來濕透了外衣,在這樣的光線下也完全看不到。
他不想讓池月擔心,可權少騰看了他的傷勢,罵咧着,第一時間就叫了池月。
“小月月,你趕緊來看看你家的神經病!”
子彈打中了喬東陽的胳膊,在權少騰的大力拉拽下,痛得他身子一顫,咬牙了牙齒,“你他媽輕點,吼什麼吼?”
權少騰呵呵一聲,“不吼,你都不知道你是個傻叉!”
池月走上前,被凝固的鮮血刺得睜不開眼。
但是,她看了一下喬東陽的傷口,什麼也沒有說,只是緊緊抱住他的腰,緩了兩秒,轉頭看權少騰,“權隊,你快幫幫他。”
“死不了。急什麼?”權少騰把喬東陽帶到車邊,往裏一塞,“魏兵,醫藥箱。”
他們出任務的時候常常會有意外發生,所以,醫療箱裏的藥品和止血繃帶等都十分齊全,而出身紅刺特戰隊的權少騰,對於這種急救療傷更是輕車熟路,並沒有花費太多的時間就幫喬東陽把傷口處理好了。
“回去好好感謝一下你的機械人!”權少騰說。
喬東陽說到天狗就來氣,“這傻狗,關鍵時候腦子就不好使,我廢了它的心都有。”
權少騰深深看他一眼,“要不是天狗開車幫你擋這一下,你丫說不定小命兒都沒了!”
他說著,走近喬東陽的汽車,拿手電照亮着,果然在車身找到了那一處對應的彈痕,“看到沒有,子彈在這裏擦碰一下,偏離了路徑,不然射中的可就不是你的胳膊了……”
“你怎麼知道?”喬東陽似信非信,冷冷剜他一眼,“兇手告訴你的?”
權少騰給他個冷眼,“這叫——專業!”
“……說來聽聽?”
“呵!等我說完,你這新郎倌都做不成了。趕緊走吧!也不看看幾點,磨嘰什麼磨嘰?”
無盡的沙丘,沉寂在黑暗裏,淹沒了罪惡,有風,徐徐而來,
汽車載着喬東陽和池月,重新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