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入宮
楚帝口中的姑母便是先帝的同母妹妹——永壽大長公主。永壽大長公主不僅僅是先帝最親近、信任的妹妹，十六歲時還嫁給了先帝最信任的大臣中書令——柳少卿。連楚帝從儲君到初登基的那些年裏，永壽大長公主和其夫族都出力不少。
她膝下二子兒女，二子各兼文武都是楚帝倚重的臂膀，長女遠嫁塞北異姓王穆王府世子，幼女便是楚帝後宮之中寵愛最盛的柳皇貴妃。
於此，永壽大長公主便是如今大昭皇室之中地位最為尊崇之人。
在楚帝口中，今日的事情就已經不光是蕭璐欺負蕭璇的事情了。
張嬤嬤五歲時就跟在六歲的永壽大長公主身邊伺候，永壽大長公主出嫁時張嬤嬤又跟着陪嫁出宮，柳皇貴妃兄妹四人五歲前都是張嬤嬤一手帶大的。
當年柳皇貴妃入宮后，張嬤嬤本是已經得了永壽大長公主的恩典，由長子接出大長公主府榮養，卻也還時不時回去陪着已經含飴弄孫的永壽大長公主敘話。
柳皇貴妃懷着皇長子的時候，偏生懷象不好、胎相不穩，太醫說她這一胎只怕會懷得艱難。聽聞此時，心繫幼女的永壽大長公主本來想親自入宮陪着幼女度過孕期直至生產，可恰逢那陣子永壽大長公主的身體不適，於是早就全家脫了奴籍的張嬤嬤主動要求入宮照顧柳皇貴妃和她腹中的皇嗣。
張嬤嬤入宮后，不但保住了皇長子，還伺候着柳皇貴妃接連平安誕下皇六子和二公主。
這一入宮又是許多年的時間，因為張嬤嬤盡心在宮中伺候的緣故，永壽大長公主也盡所能得照顧好了張嬤嬤的丈夫和子女。
楚帝知道張嬤嬤已不在奴籍，也看在永壽大長公主、柳皇貴妃的面上，在蕭璇降生后賞了張嬤嬤五品的女官官身。
而宸妃出身定安侯府，如今的定案侯府雖然已經式微，也曾是大昭立國時崛起、經曆數百年風雲的帝都世家。
宸妃自然是知道永壽大長公主在帝都，甚至是在整個大昭境內的影響力的。
皇后還是太子妃時，仗着自己的正室地位罰過剛入宮的柳皇貴妃，讓她抄寫宮規。事情不知怎的傳到了宮外，得到了消息的永壽大長公主在第二日宮門尚未開啟時，身穿長公主儀制禮服親自敲開了宮門，沖至東宮指責當時的太子妃，末了還到先帝那裏告了一狀。
而比起成婚多年尚無子嗣的兒媳，先帝自然更偏向自己的親妹妹和外甥女。
於是柳皇貴妃抄寫宮規的筆還沒抬起來，這懲罰就免了。
“臣妾知錯了。”宸妃越想越發心驚，嚇得連連叩首。“從今日起，臣妾一定嚴加管教，定會把璐兒的性子扭過來的。”
女兒已經八歲，轉眼就得相看將來的駙馬了。雖說皇帝的女兒不愁嫁，可是女兒若真是得罪狠了那位大長公主，只怕將來帝都的權貴圈裏都不會有什麼出息子弟敢娶女兒的。
先前倒在地上起不來身的張嬤嬤，也被跟在柳皇貴妃身後的穗紅和綠林小心翼翼得攙扶了起來。
“扶張嬤嬤先回頤華宮，再去太醫院宣個太醫過去診治。”楚帝說道，俯身看着宸妃。“皇后，覺得此事如何處置才好？”
楚帝看着宸妃，話卻是衝著一旁一直不發一語的皇后說的。
“臣妾想着，宸妃性子柔和，難免對着親生骨肉狠不下心來。”皇后怔了一下，正色回道。“璐兒才八歲，從現在開始嚴格管教起來，想必這性子定是能坳回來的。不妨先接她到臣妾宮裏，臣妾宮裏的李嬤嬤世家出身、也能識文斷字，要是教養起璐兒的話身份倒也合適，陛下覺得如何？”
宸妃哪裏捨得將自己的女兒送到皇後宮中教養，可是眼下楚帝震怒，她只得跪伏一邊不敢出聲。
楚帝也默許了皇后的處置，眾人這才散去。
許是該宸妃和蕭璐倒霉，原本就能隨意入宮的永壽大長公主心繫後宮中的女兒和外孫們，本來就會三不五時地進宮來看望，偏巧事發第二日又入宮來了。
掛着永壽大長公主府標誌的車架可以直接通過宮門，車架在宮道緩慢行駛，一個面生的太監眼看着車架駛過，動作迅速得從一旁的甬道中走出。
他快步走到跟在車架邊的一個女子，跟着她的步伐緊走了幾步，小聲同她說了幾句話，便又轉身離開了。
那個女子聽完了，連忙敲了敲車壁。
“紫柳，怎麼了？”車架停下，車內一個女聲問道。
“回大長公主的話，方才有人遞話過來，說是昨日頤華宮的主子們受了些委屈。”現在近前伺候的都是大長公主的人，紫柳走到車門前說道。
“你上車來回話，車子繼續往前走。”
“是。”
蕭瑜和蕭瑧要上課，只能在午膳時才能回頤華宮來見外祖母。
永壽大長公主懷裏抱着見了外祖母格外興奮、嘴裏不停嘰嘰喳喳的蕭璇，看了看右手邊臉上掛着微笑的女兒，雙眼忍不住發了紅。
“母親，這是怎麼了？”柳皇貴妃知道母親在宮中有自己的眼線，自己和女兒昨日遇到的事情只怕母親已經知情，柳皇貴妃遞個眼色給穗紅，穗紅即刻會意帶着殿內伺候的人都退了下去。
“你這孩子年少時可是一點兒委屈都受不得的，如今倒好，若不是我在宮中還有些人手，你只管什麼事情都瞞住我不說。”永壽大長公主說道。“我沒想到她段氏這麼多年竟還沒學乖，連她手下的人統也沒個眼色，連個大公主都教養不好。”
永壽大長公主一生順遂，她和先帝都是皇后嫡出，未出嫁時便是公主中的第一人。兄長登基后，她嫁了位好駙馬，生了兩兒兩女又都十分優秀。再到楚帝登基后，她亦是最受楚帝尊重的姑母，在皇室宗族中地位非同一般。
兩個兒子仕途不用操心，長媳出身書香世家，性子沉穩、持家有道，她也樂得不管事兒，將大長公主府的管事權一應交到了長媳手上。次媳是次子到她面前求來的，出身雖不比長媳顯赫，卻生得一副玲瓏心腸，只將滿腹心思都用在丈夫、子女身上，侍奉大長公主也十分盡心。
永壽大長公主滿府和睦，偏最受她疼愛的小女兒卻陷在這後宮重重的宮闈之中。
“母親，她畢竟是皇后，該給的面子情兒我得給她。”柳皇貴妃親自起身倒了杯茶水，送到永壽大長公主面前，柔聲道。“您也知道，大事兒上她動不了我，不過只能在些微末小事兒上噁心噁心我罷了，左右我都是受得住的。”
“你說說你，當年我給你瞧好的婚事你一樁都不許，拿着絕食要挾我和你父親鬧着非要入宮。”永壽大長公主頗有些意氣得說道。“當年陛下若是能許給你一個太子妃位，你如今還能被段氏踩在腳下嗎？”
她生了兩個女兒，長女遠嫁到雲南穆王府，如今是穆王府的世子妃了，王妃體弱，長女嫁過去的第三年便得了王府的掌家權。和世子的感情也不錯，眼下長女已經生下三兒一女、地位已然穩固。
小女兒雖然離得近，卻嫁在深宮。雖然已經當了皇貴妃、位同副后，可終究還是個妃妾。
“母親，你別亂說話了。段氏與陛下的姻緣是外祖父還在世的時候，就為陛下定下的。”柳皇貴妃見永壽大長公主仍舊一臉忿忿不平的樣子，只能趕緊起身走到她的身後替她順氣。“再說我的位分雖然低了她一頭，可是哪裏能讓她踩着我呢？我不還有母親和陛下為我撐腰嗎？”
“可是可憐了我們瑜兒和瑧兒、璇兒都只是庶出。”
“皇后沒有自己的嫡子，陛下的孩子都只是庶出啊。”柳皇貴妃站得筆直，眼神堅定。“璇兒深得陛下的寵愛，比一應皇子還得臉面。再說瑜兒和瑧兒的前程，還得看陛下如何定奪。”
“還有什麼可定奪得。瑜兒是長子，性子沉穩又聰敏，儲君之位哪裏坐不得嗎？”
“母親，噤聲吧。”柳皇貴妃輕輕敲了敲永壽大長公主的肩頭。“陛下還春秋正盛着，現在議論儲君的事情還為時尚早。再說璇兒還坐在這兒呢，她正是最喜歡學大人說話的時候，母親可別當著她的面兒亂說話。”
“哼，我瞧着璇兒可比你小時候機靈多了。”永壽大長公主抬手摸了摸懷中女童細軟、烏黑的茸發，輕哼了一聲說道。“你可別胡亂拿那些蠢笨的孩童來比她，辱沒了我的好外孫女。”
“外祖母、外祖母。”原本拱着自己的小肉身子坐在永壽大長公主懷裏安安靜靜的蕭璇，忽然抬起頭來，舉着一雙窩成了拳頭的小手獻寶似的遞到永壽大長公主跟前。“你看。”
蕭璇攤開手掌，手掌里躺着一隻精巧的小布偶，做成了獅子犬的模樣。
“喲，給外祖母瞧瞧，做得可真精緻。”永壽大長公主十分捧場得贊道，她拿起來細細端詳，轉頭衝著柳皇貴妃問道。“我瞧着這像是張嬤嬤的針法。”
“是的，本來是張嬤嬤瞧着璇兒實在喜歡那對獅子犬，做來逗璇兒玩的。原本是還沒做好，昨日璇兒回來有些泱泱的，張嬤嬤便強撐着身子熬了一夜趕製了出來，今兒一早讓她身邊伺候的小宮女送過來的。”
“聽說她這回兒傷到了腰？”永壽大長公主有些氣憤地說道。“看來是我最近宮裏來得少了，便是個乳臭未乾的丫頭片子都敢使手下的奴才秧子去推我府里出來的人了。”
“母親，還請息怒。陛下已經罰了宸妃和大公主，你就別再計較了。”柳皇貴妃忙勸道。“好在張嬤嬤傷得並不重，陛下還特意喚了太醫來為張嬤嬤診治，只是張嬤嬤畢竟上了年歲，只怕是要躺在床上好好養上一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