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策馬
鎮國公府二房的院中。
段少瀾回到二房院子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向母親端素郡主問安。
“哥哥。”他才邁入院中一步，正在院子裏和小侍女們玩耍的楚姐兒看見了他，驚喜地喊了一聲撲將了過來。
段少瀾俯身將撲過來的楚姐兒一把撈起，楚姐兒捧着他的臉仔細打量。
“楚姐兒看什麼呢？”段少瀾被楚姐兒水凌凌的大眼睛盯得發笑，問道。
“哥哥每日上學一早就走了，楚姐兒起來都見不到你。”楚姐兒鄭重其事得說道。“楚姐兒得把早上的哥哥補回來。”
“楚姐兒，快下來。”本來閑坐在屋子裏的端素郡主聽到了屋外動靜，由侍女扶着走了出來。“你哥哥在外進學了一天，你別累着你哥哥。”
“母親，無事。”
段少瀾抱着楚姐兒，跟着端素郡主一同回了屋內。
“抱書，把那個食盒拿進來。”段少瀾讓小廝把今日蕭璇給的食盒送進來。“今日湊巧，在御書房門外遇見了二公主。她正巧得了新鮮點心，便給了我一些讓我帶給母親和妹妹嘗嘗。”
楚姐兒嘴饞，立刻湊過去，便有侍女上前為她凈手后才取了塊點心給她。她捧了點心在手裏，小松鼠般抱着啃了起來。
“二公主殿下果然親和。”端素郡主亦凈手取了塊點心出來，微笑着同段少瀾說道。“你最近在宮中如何？學業可還跟得上嗎？”
段少瀾原本只是在段家的族學裏上課，端素郡主擔心他乍然進宮入學，課業上會有困難。
“回母親話，我一切都好。”段少瀾思索了一會兒，才又說道。“在御書房裏，大皇子和六皇子對我都頗為照顧。”
“大皇子和六皇子？”端素郡主聞言，手上的動作頓了頓。“那兩位殿下可都是與二公主同母所出。”
“是的，可按理說兒子出身鎮國公府，兩位殿下本不該太親近我才是。”如今楚帝膝下諸位皇子長成，後宮之中皇后和柳皇貴妃分庭抗禮多年，面上雖然沒有鬧開，可是私下早已勢如水火。“養在皇后膝下的二皇子今日下課後也來同我說話了。而且如今御書房除了諸位皇子以外，都是宗室子弟，就只有我這麼一個臣屬子弟。”
“你別擔心，這倒無妨，我出身賢王府也是宗室近支，你養在我膝下自然也有入宮進學的資格。只是往日裏你父親從未提起，瞧着你在家中族學也十分上進用功，我這才沒有提起要送你入宮進學。”端素郡主溫柔說道。“你爹爹雖出身鎮國公府，但他只是庶子，與府中世子、宮中皇后不是同母所出，關係從幼時便不太好你也是知道的。”
“那母親的意思是？”段少瀾看着端素郡主問道。
“我的意思是你只管好好入宮讀書，諸位皇子出身尊貴，若是他們與你說話，你只管好好應答便是。”端素郡主看着一旁的楚姐兒吃得滿身點心碎渣，慈愛得拿着帕子替她拍打。“不過往日皇后只會召世子夫人，今後少不得我也要常常應召入宮了。”
“楚姐兒也要和母親入宮，我喜歡公主姐姐。”楚姐兒方才吃點心吃得開心，只聽見了端素郡主說日後要經常入宮，立刻接話。“母親下次也帶着我，好不好？”
“好，但是你以後要還想跟着我入宮，必得跟着我房裏的方嬤嬤開始好好學學規矩了。”素日端素郡主和丈夫都將楚姐兒視作掌上明珠般嬌慣養着，往日因着她年歲又小、性子又嬌，她又不用出門跟着應酬，所以一貫對她沒什麼要求。
可是前陣子宮中出的那檔子事情，端素郡主知道楚姐兒在規矩上確實差了一截子，她被養得嬌了遇事只會哭泣。又偏遇上大公主這麼個混不吝的，如果不是二公主插手，差點就要吃了大虧。
如今丈夫愈走愈高，瀾哥兒也入宮進學將來也必有大前程，只要他們父子二人以後有了大出息，楚姐兒日後在外行走也會有幾分體面，更別提以後擇婿的選擇，看來這回兒自己必須要狠下心來教導楚姐兒的規矩了。
蕭璐在清靜軒半年來的日子可不好過，楚帝只允了她帶一個宮女去伺候，還指派了四位在宮中侍候已久的嬤嬤前去教導她。這四位嬤嬤中有兩位出自御前，有兩位是原先在先太後跟前侍奉，重規矩又有體面，楚帝也放下了話來需得她們十分用心教導已快到了適婚年齡的大公主。
嬤嬤們得了話，自然是全心教導。偏生蕭璐是個看不懂形勢的人，便註定了是一定要吃些苦頭的。
嬤嬤第一次動了戒尺，蕭璐竟然奪了戒尺還反打了嬤嬤一巴掌。
那位挨了打的嬤嬤也不是好相與的，立時便帶着臉上未消的掌印去回稟了楚帝。楚帝聞之大怒，讓錦旗衛選了兩個女旗衛來隨着嬤嬤回去，囑咐她們日後協助嬤嬤管教蕭璐。
自此以後，蕭璐再犯錯了便只能乖乖挨打的份兒，就算她不乖乖挨打也沒法子，還有楚帝親派來的兩個武藝高強的女旗衛來壓制她呢。
半年的時間裏頭，戒尺是打斷了一根又一根。
宸妃閉宮禁足兩個月的期限一到，便立刻來了清靜軒來見蕭璐，卻被兩個女旗衛攔下，說是楚帝下了令，這半年期間外人無旨不得入清靜軒打擾大公主。
宸妃站在門外，隱約聽着門內傳來蕭璐的哭鬧聲，好說歹說也沒說動兩個冷着臉的女旗衛，最後只得哭哭啼啼離開了。
宸妃哭天抹淚地走了，蕭璇這才偷笑從道邊的一棵樹后繞了出來。
“見過殿下。”蕭璇走到了近前，兩個女旗衛向她行禮。
“我想着姐姐在清靜軒學習辛苦，專門讓頤華宮小廚房的人做了些點心。”蕭璇笑着同兩位女旗衛說話，一邊示意跟在她身邊的丹橘拎着兩個食盒上前來。“嬤嬤們和兩位旗衛看顧姐姐也辛苦，黑色食盒是給姐姐的，玄色的是給嬤嬤和兩位的。”
“謝過殿下。”兩位旗衛相視一眼，拱手收下了兩個食盒。
其中一個旗衛把食盒送了進去。
“大公主，這是二公主方才送來的。”曾在御前侍奉的章嬤嬤取出了點心送到蕭璐面前。
“給我扔出去，別讓蕭璐的東西髒了我的眼。”已經瘦了一大圈的蕭璐，抬眼看人仍是滿眼的戾氣。
“大公主，二公主好意送來的點心，即便你現在不方便出門致謝，也不該說這樣的話。”章嬤嬤和同在御前侍奉的施嬤嬤相視一眼，俱是無話，反倒是侍奉先太后的楊嬤嬤說了句話。
蕭璐張口欲言，聽了楊嬤嬤的話后，到底是把自己已經溜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她有氣無力靠在床邊看了看房中的四位嬤嬤，索性眼不見心不煩得將身子直接轉向床內。
又是這幅隨你們說，我就是永遠聽不進的樣子，不過想着蕭璐最近來了葵水身子不適，四位嬤嬤也只好先退了出去。
四位嬤嬤如今也算是無計可施了，這位大公主的性子實在是針扎不進、水潑不進，好在性子雖沒改到底在戒尺的威嚇下總算只帶遮掩一二了。
蕭璐住在清靜軒的半年裏，蕭璇日子過得十分愜意。
每日不是宮內四處晃悠，就是和寧貴人一起去馬場玩耍。
宮中諸位皇子除了讀書以外，也需要練些騎射功夫。
段少瀾隨着諸位皇子一同去馬場挑馬，馬場裏卻已經有人在策馬馳騁了。
那人穿着緋紅的胡服騎了一匹雪白的馬，一手控着韁繩一手持着弓箭，竟一箭射中靶心。
“璇兒！”眼尖的蕭珺率先認出了來人。
“吁~~~駕~~~”場中的蕭璇聽見了，便立時將手裏的弓拋下，徑直馭馬朝着來人的方向跑了過來。
蕭璇跟着寧貴人這樣在馬背上長大的人學了好幾年，騎術絲毫不遜於在場的所有人。她衝著蕭珺揮了揮手，馭馬到了近前才勒住了韁繩停了下來。
見她停了下來，一旁的內侍立刻上前控住馬匹，她利落得翻身下了馬。為了騎馬方便，她舍了繁瑣的裙裝穿了一身胡服，烏油油的長發在腦後齊整得挽了個髮髻。
“諸位哥哥今日來得齊。”方才肆意在馬場兜了幾圈，蕭璇滿臉笑意走過來。
“二妹妹騎射真是愈加精練了。”蕭瑧微笑說道。“仔細瞧着，看來我們這些當哥哥都比不過你啊。”
“哥哥們往日都還有學業，自然不能全心練習。”蕭璇挽住了蕭瑜的手臂。“我不比諸位哥哥，不過是個閑人罷了。”
“璇兒，瞧你落了不少汗，當心着了冷風生病。”蕭瑜眉頭一動，手指輕輕拂過蕭璇的額頭，不經意似地說道。“你該回宮更衣去了。”
“可.......知道了，大哥哥。”蕭璇心想自己來了半個時辰不到，才不願意就這麼回去呢。再說現在又不是炎夏，而是秋初，她才不過跑了兩圈而已，哪裏能出什麼汗？
可是她抬頭剛準備向他撒嬌，卻見蕭瑜眼眸沉沉，便馬上乖覺了下來。
跟着她出來的頤華宮宮女們侍立在一側，蕭瑜把蕭璇的肩微攬着往外走，宮女們便跟上一同往外走。
蕭璇往外走的時候，意外在那群少年中看到了眼熟的段少瀾。
段少瀾也正看向她，向她微微頷首。蕭璇看了他一會兒，不知怎得噗呲笑了一聲。
“笑什麼呢？”蕭瑜聽見了她笑，問她。
“沒什麼，沒什麼。”蕭璇搖頭。“大哥哥有事自去做吧，我先回頤華宮了。”
今天來馬場的少年們都是在宮裏御書房念書的，除了段少瀾這般的臣屬子弟、皇子們就是宗室近支的子弟們，再說大昭風氣開放，對於少年少女之間的交往並無太多忌諱。
段少瀾本就站在最外圍，在蕭璇告辭離開后還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偏只那一眼的功夫，正巧蕭璇也回過頭來。
她和他一眼對上，段少瀾愣怔着還來不及做出任何錶情，蕭璇卻已經嘴角上揚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