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詛咒
城裏面的光影彷彿螢火蟲的微光一般，才開啟一條細縫如今又緊閉。城門外的哭泣哀嚎聲不斷，幾十雙手趴在木門上，彷彿要抓出幾道深深的烙印一般，乾癟癟的手指抓得城門沙沙響。
“神火將軍已經答應要將我們的病情上報陛下了，國公大人也答應幫助我們了，我們回村子吧，我們這頭回去，說不定那頭陛下的派來的醫生就跟過來了。”老婦人拖着蹣跚的腳步，撐着拐沒入在城牆前那堆哭喊的村民裏頭，聲音沙啞地勸導大家離開。
老人在傳統閉塞的村子裏一般都有較高的地位，趴在城牆上的人知道老婦人又過來了，淚水忍在眼眶整個世界扭曲成詭異的形狀。旁邊的人彷彿都佝僂着背，手指抓牆的模樣跟惡魔幾乎沒什麼差別。
“不走！陛下如果想要幫助我們就不會將我們攔在城外。先是我家貓死了，再是我的大女兒，沒想到連我家那位婆娘也……”男子本來還氣憤不已地吼叫，但提到妻兒，他猙獰的表情瞬間被消融了，只剩下眼裏水一般的柔情。“婆婆，他們都中邪了，都認不出我了，我看着他們瘋瘋癲癲地胡言亂語，還是不是渾身抽搐，我怎麼遇到這樣的事情了？大女兒的親事都說了……我以為，我以為。”
中年農夫眼眶中的淚水彷彿被灌滿的池子，但是他不想哭，他就算再怎麼流淚，也緩解不了心疼。
靈魂被抽空的人不知道是不是都這樣呢。
老婦人從兜里拿出紅薯，紅薯外皮焦脆，香氣撲鼻。城牆下的哭嚎的農民，“給個好東西你看，你看這事什麼！這是小花托我帶過來的烤紅薯，那些孩子們說你們夢裏總是念叨着，托我過來給的。孩子追着問我，我們什麼時候回家，我幫他們過來問問我們什麼時候回去？。”
老婦人干皺的眼皮下閃着微光，“回去吧……我們回去村子裏，”
大家都心照不宣，哪怕是發生戰亂也從來沒有關閉過的王都城門如今緊緊合上了。是什麼意思大家難道不清楚嗎？
“婆婆，我還有小花……”農夫轉身抬起頭，目光落在不遠處的臨時搭建的草棚子裏，木訥的表情難得鬆動些許。
草棚那邊燈火已經熄滅很久了，草棚里的孩子們都睡著了，孩子們對城牆下的境況毫不知情，他們的還在想着去到一個美麗富饒的人間天堂，在那個仙境裏，發瘋的家裏人先一步在那邊等着了。
“小花還在，我還有小花，還有孩子們，我們村子絕對會擺脫詛咒的……”中年農夫接過紅薯，掰開幾瓣分給其他人。
“謝，謝。”旁邊的村民接過紅薯，他們手在發抖，舔了舔乾燥的嘴唇。
他們太久沒有碰過食物，紅薯剛碰到牙齒，他們都忘記了“燙”的感覺是什麼，紅薯吞到喉嚨里只覺得口腔里火辣辣地，但還硬是將紅薯送口中。
“婆婆，這個給你。”農夫將多出來一整個大紅薯遞過去，爬滿土的手指摸了摸臉，黝黑的臉上留下一道土色的橫條。
“哈哈，你們這些小夥子想起我這個老太婆了！”老婦人沉重的愁緒瞬間消沒了，她輕輕笑出聲生怕牽動氣息，等會兒又開始咳嗽。
南翡翠月的氣候很舒適，老婦人的咳嗽老病還非常配合。她伸出手將紅薯推回去，“我吃過了，還是整整一大碗白米飯，你們都餓了一整天了，用不着你們突然過來牽挂我老人家。”
中年農夫聽完以後有些猶豫，但身後的人望着香噴噴的紅薯早就忍不住。沒幾秒就將紅薯分好了。
“婆婆還是你最好，竟然還吃到白米飯，我還是好餓就不跟你客氣了。”
眾人興奮地撲向紅薯，轉眼間只剩下地面冷得發硬的紅薯皮。
老婦人爬起身，準備回去。突然眼前爬滿鮮血，周圍目之所及彷彿被鮮血洗滌過的一般。腦殼內彷彿有千千萬萬在爬動的蜈蚣，她腳下一空，沒穩倒在地上打滾。
“婆婆你怎麼了。”中年農夫衝過去扶老婦人。月亮光亮照在她臉上，她的臉抽搐得五官全都錯位了。農夫一望見嚇得攤在地上，全身發抖。
穿着麻布衣的老太太終於撐不住了，眼珠子瞪得跟燈籠似的，淚水從她通紅的眼眶裏爬出來。老夫人的眼白渾濁昏黃，任再多的淚水也洗不清她眼前恐怖的畫面。
“老李，那邊是什麼顏色？最近有下雨嗎？”
“沒，天氣好着呢，今天月亮還非常圓……”
“喂，前面怎麼了？你怎麼不動啊！”後面的人見到中年農夫發愣，往他踢幾腳，急忙去扶老婦人。
“婆婆！婆婆！！她……”
“怎麼了，怎麼都不出聲！”瘦削的男子走上前去瞄了一眼，手上幾乎是立馬將後背上掛着黃符的刀子掏出來。身後的眾人見到黃符，神色大震。
“是詛咒！詛咒跟過來了！我要殺了她，不然我們會受到牽連的！”瘦削男子跟瘋牛似的撲到老婦人身上，冰冷的短刀幾乎將她的心臟都要刺碎。眾人見到噴洒出來的鮮血，也衝上去補刀，有些人拿出福利林酒，將符咒和酒倒在老婦人身上。
漆黑寧靜的森林邊緣，一團烈焰升起，眾人圍着那團火焰低着頭，愣愣地盯着火苗里的暗影。
南翡翠月的中旬的月色正濃，沒有掙扎的宣判又送走了人。
不安穩的灰塵灑遍了整片王都。
青龍晚上睡不着，他腦里一直有接連不斷畫面飄過。一排人從他眼前走過，而他們身體畸形，整個成年人站直了不到一米。他們半隻腳撐着，在蹦跳着前進，手腳殘缺。
隊伍很快就望到盡頭，本以為快結束了，一位焦炭似的人拖着殘碎不堪的身體接在隊伍的最後面。若不是剛好看到那個焦炭生物身上的骨頭形態，他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人！焦炭生物整個身體縮成一塊，只剩下一隻大臂可以幫他挪動位置。
青龍宿醉都沒有吐，看到黑炭直接吐了。青龍在床上坐起身，忍不住罵自己，夢到這麼噁心的東西能怪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