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榮國公府

第3章 榮國公府

岑駱舟扯了扯嘴角,眸色晦暗:“長公主府並非是榮國公府。”

真要細說起來,那得不到岑老太君青眼的豫安長公主母女二人,其實同他也算是境遇相似,他自然沒道理去對一個岑家潛在的敵人見死不救。

裹了青黑大麾的青年人頓了頓:“如此說來倒也不錯。且你今日幫了豫安長公主,算是讓她落了你一份人情。那一份人情,往後興許能夠幫到你良多。”

他理了理袖袍,轉目看向窗前桌案上的一卷書冊,輕輕舒了口氣:“言歸正傳,今日這東西我已經給你送到,想來明日這國公府內的形勢就要開始變化……多番人事,切記小心為上。”

聞言,岑駱舟皺起的眉頭緩緩松下,眼中多了幾分明朗的笑意:“荀兄放心,為了今日,我已經苦等了許多年,必不會在半路出任何岔子。”

“既如此,我等着你衝破僵局的那一天。”

青年瞥他一眼,眸色和暖,轉身抬步往門外走:“時候不早了,我今日只是打着送東西的名號過來,待得太久怕是會引起他人猜疑,不好多留。”

門剛剛打開,身後岑駱舟突然喚了一句:“荀鈺!”

荀鈺轉頭看他。

岑駱舟躬下身,認認真真地行了一禮:“多謝。”

不過兩字,卻是沉重得驚人。

知道岑駱舟這是在謝什麼,荀鈺隨意地揮了揮手:“謝倒不必,我並不曾幫到你太多,事成與否,終究還是要看你自己。”

他忽地頓了頓,意有所指:“從今日起,你往後的路只會愈發難走。人心難測,人人都可能栽下跟頭,我也不例外。未免以後牽涉頗多,你我以後的見面,只怕不能再放到明面上來了。”

岑駱舟一怔。

直到那道青黑的高瘦身影走遠,他這才長長地舒了口氣,轉頭深深地看向身側桌案上的那方洮硯。

他知道,方才荀鈺的那番話無非是想讓他謹記保持警醒、切忌掉以輕心。

只是那一句“我也不例外”……

荀鈺會在將來的某一處栽跟頭么?

岑駱舟想都不敢想。

那個情緒內斂到極致的青年始終行走在權勢的高聳道路上,稍不留神就是驚險萬分,更何況是栽了個跟頭?

若是真的栽了……

會死的罷?

——

長公主府。

直到黃昏,岑遠道才從榮國公府歸家。回來時只道已經在國公府用過晚飯,同豫安說了句岑裾已經受過了家法。

彼時豫安表情未變,只隨意應了一聲。

次日清晨,岑黛起了大早。外頭的大風已經歇了,燕京難得地迎來了一個晴朗的冬日。

冬葵一邊給岑黛扣好了短襖的盤扣,一邊嘀嘀咕咕地講着話:“說來這冬月也已經過半了,換做往年也是時候該下雪了。今年倒真是奇怪,竟還能有這樣晴朗的天。”

岑黛捂着湯婆子笑:“晴天難道還不好么?燕京的冬天太冷,暖和一些反倒愜意。”

冬葵笑嘻嘻地應下,見已經穿戴齊整也就不再多說,跟在岑黛身後出了院子。

因大越駙馬不得為重臣,岑遠道在京中只得了個不大的官職,每日需得早早出門,因此今日並不與豫安和岑黛一同前往榮國公府。

岑黛踏進大廳的時候,豫安長公主正坐在大廳里喝茶,見小姑娘從不遠處走近,臉上頓時多了幾分暖笑:“宓陽。”

她今日穿了一件蓮青色的對襟長襖,重重暗色繡花精細且繁複。下身是一件深色織金馬面,毫不吝嗇地用了許多金線。發間簪了許多點翠髮飾和珠釵,臉上畫了盛裝。

岑黛瞧見這副打扮的時候,立時眼角就跳了跳,心肝兒顫顫。

豫安這哪裏是去給岑老太君請安的?

分明是去擺臉色給下馬威的啊!

偏生豫安絲毫不覺得不妥當,甚至臉上的明媚笑意更濃,白皙皮膚迎着冬日裏難以得見的陽光,愈發顯得氣勢逼人。

岑黛心底更慌了,戰戰兢兢地跟在豫安身後,同她一道前往榮國公府。

兩座府邸只相隔了一條街,無需備車馬,從長公主府的後門出去,緊接着就能看到榮國公府的後門。

榮國公府是燕京內名號最響亮的一座公府,傳聞老國公是曾和先帝一起打過天下的。

不過因着本是出身草莽,縱然如今風光無限,岑家在京中不過只算得上是新貴,聲名比不得京中的那些世家大族。

自天下太平之後,榮國公府就不曾少過什麼榮寵。後來又有璟帝親妹豫安長公主下嫁,更是叫岑家愈發光鮮起來。

國公府的孩子不少,但大多都沒什麼地位。府中姨娘各個都想生出哥兒,可每每都是不遂人意。

閨女太多,自然也就受不到珍視。唯獨只有嫡出和母家強悍些的,興許還能“子憑母貴”地被家中長輩記在心裏。

按着長幼順序,如今岑府里能被叫得出名字的後輩,一隻手就能數過來。

大哥是岑家大房的遺孤岑駱舟,二公子是國公府早年夭折的長子,三小姐是國公府早逝姨娘所生下的庶長女岑裾,而後再是榮國公夫人的嫡女岑袖。

岑黛是三房獨女,於府中行五。

國公府內院,榮華堂內。

岑老太君一早就聽聞三房的母女要過來,此時正垮着臉坐在廳堂上首,半分好臉色也無。

“三房媳婦不是一直打着身子不適的名頭,不肯過來請安的么?”岑老太君垮下臉,面色不虞,譏笑道:“莫不是經過了昨個兒那事,她今兒個竟是突然來精神了么?嗤。”

下首榮國公夫人許氏見狀,也跟着掩嘴笑了笑,不動聲色道:“畢竟三房只有五丫頭一個孩子,那丫頭向來懂事可愛,這回遭了罪,無怪三媳婦如此憂心。”

“若真是懂事,那丫頭早就該聽她父親的,將這事兒給翻篇了!她分明是同她娘一樣,是來找老身討債的!母女二人仗着身後站着的那一位,眼皮子都要飛上天去!”

岑老太君翻了一個大白眼。

她辛辛苦苦拉扯大了兩個孩子,最後好不容易被扶正、坐上了岑老太君的位置,本以為能夠從此舒坦起來了,可還沒有享多少福呢,就被自己的長公主兒媳壓了一頭。

說什麼尚公主就是光耀門楣?她可不稀罕!

人家招進來的都是孝順小心的媳婦,偏生她招進來的就是一個活祖宗!不僅如此,大祖宗還生了一個小祖宗,兩人比她還要享受還要金貴,叫她怎麼能咽下這口氣!

許氏坐在下首,小心打量了一番岑老太君隱含怒氣的臉色,心下暗暗鬆了口氣。

國公府內院,領路的婆子垂首行在最前,身後豫安牽着岑黛走得不疾不徐,抬高了頭顱目不斜視。

待穿過迴廊石道,國公府內宅的榮華堂就在眼前了。還未踏進院門,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輕輕柔柔的呼喝:“見過三嬸嬸。”

一行人步伐停下,豫安表情依舊疏離,輕點臻首:“四丫頭。”

着了一身桃粉裙裝的小姑娘站在屋檐底下,單薄卻婀娜,巴掌大的小臉上是稍顯怯意的笑,嬌柔瘦弱。

見岑黛停了步子轉過眼,那小姑娘便將笑臉對向她:“五妹妹。”

岑黛面色不變,笑得嬌軟:“四姐姐。”

這人便是榮國公府嫡女,岑袖。

在岑黛的記憶里,岑袖在府中的形象一直便是柔弱的,更加之性子極好、待姐妹和善,在京城世家中頗受讚譽。

若不是岑黛知曉她之後使計入主東宮、成為太子側妃的行跡,想來也會將這條吃人不吐骨頭的毒蛇當做是善良無邪的白兔。

岑黛不可見地勾起唇角。

想要打開眼界並擁有屬於自己的一份力量,並不容易。有些人和事,她總要硬着頭皮去面對。

就例如這混亂的岑府後院,她萬不能再如前世一樣抱着眼不見心為靜的態度去對待。

嬌怯的小白兔走到近前來,挨在岑黛身邊,輕聲同她說著話:“五妹妹身子可還好?昨日在私塾里的時候,我可真的是嚇壞了。”

岑黛眉眼彎彎,像是絲毫也不在意昨日的事:“多謝四姐姐關懷,昨日宓陽落水不久就被救起,如今只是着了涼,並不多礙事。”

岑袖表情微僵,面上卻是顯而易見地鬆了口氣,臉上笑意更濃,抿着嘴笑:“五妹妹無事就好。”

話音剛落,拐角處就響起一道女聲:“嘁,假仁假義惺惺作態。”

穿了湖藍衣裳的小姑娘走到近前來,臉色有些不大好看,並不敢直視氣勢逼人的豫安,只朝着岑袖翻了個白眼,揚聲嘲諷:“整日裝模作樣,私底下挑撥離間,虛偽!”

岑袖立刻就紅了眼角,臉色煞白:“三姐姐這是說的什麼話!我不過是關心五妹妹而已,何時竟得罪你了么?三姐姐為何如此污衊我?”

她咬了咬下唇,轉頭去看豫安,眼含期冀:“三嬸嬸……”

豫安理都沒理她,只望着二人的目光複雜難名。

岑裾冷哼一聲,依舊沒敢去看豫安和岑黛,提了裙擺快步往榮華堂的方向小跑過去。

岑黛握緊豫安的手,臉上笑容依舊,似乎也打算走了:“四姐姐,時候不早了,可莫要讓祖母等我們太久了。”並不打算寬慰看似委屈至極的岑袖。

岑袖攏在大袖裏的兩手攥成了拳。

她緩緩地收了欲哭不哭的表情,目送豫安母女抬步走遠。沉寂的臉色配上那張蒼白得過分嬌弱的面容,莫名顯現出一股子陰鷙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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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雀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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