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章 嚇死妖了
悅漓昏昏然從佛光殿出來后竟然碰見了幾個老朋友,她揉了揉通紅的眼,譏誚地彎了唇角默默跟上去。
四位身着金甲的神仙在靈官殿前停下了腳步,竹遠迎出來,細細交代着什麼。
原來東西南北四員武將也歸了給他。
他在九重天上還真是隻手遮天。
悅漓又念及竹遠對那長太子的極力維護,想來不管先前就是一夥的,還是因為利益扯上了關係,他跟那魔女總歸脫不了干係。
很好,這一遭沒有白來,至少把陣營算清楚了。
悅漓屏了氣息,遠遠聽着,又轉念一想,繞開他們往靈光殿走去。
竹遠匆匆出來時殿門沒有合嚴,悅漓化成一縷煙矯捷地鑽了進去。
屋子裏沒點燭火,黑洞洞的。她悄無聲息地摸到書案旁,觸到了一沓厚厚的宣紙。
夜色低低壓下來,悅漓透過窗柩看到竹遠並無回來的意思,於是託了團幽亮的磷火湊到桌前俯身去看。
這一看,悅漓便將將滯住了。
畫,一張兩張都是畫,水墨丹青,細描工筆,更可怕的是,畫上的人,都是她。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發生了。
悅漓強忍着不適往下看,終於瞧到了落款。
單筆一個“玄”字。
俊逸飛揚,和那天冥王燒的捲軸,字跡別無二致。
驚疑,恐懼,亦或是別的什麼思緒一瞬間湧上來淹沒了她,以至於她都沒有聽到腳步聲,一雙手從身後無聲地搭上她的肩頭。
悅漓身形一震,只聽見溫潤的聲線,困惑,又摻着些欣喜。他輕輕喚道:
“小漓,是你嗎?”
掌心以歪,磷火軲轆軲轆從手上滾下去掉到了桌案上,忽地一聲燃起熊熊大火,整個木桌都燒起來。
鏡玄一驚,慌忙去攬她,卻撲了個空。
悅漓瘋了是的往外跑,跑到腿都要斷了,跑到根本不敢回頭去看,心裏只有一個念頭:不是真的,一定是在做夢,快醒啊!快醒來啊!
墨藍的夜色拉下來張牙舞爪罩在她身上。
她跑得太快,以至於沒有看清妖精窟洞口還豎著一道身影,就那麼直直的,狠狠地撞進他的胸膛里。
“啊—”
短促尖銳的驚叫。
鬱壘穩穩扶住她,一下一下輕撫着她的背:“發生什麼事了,這麼晚才回來?”
悅漓大口喘着氣,抬頭一看,才見星星都探出頭來。
原來已經這麼晚了,術法已經失效了,怪不得...
她依舊驚魂未定,拍着胸脯斷斷續續說:“見鬼了…真是見鬼…嚇死妖了...”
鬱壘聽了這話笑了,問她:
“你見的鬼還少么。”
可不是,眼前不就站着一個。
“不過,我倒想看看冥界哪個不長眼的敢把你嚇得魂不守舍。”
說是放手,終究還是放心不下啊。
他無奈地把她從胸口扯出來,又將她跑散的碎發掖到了耳朵後頭:“緩緩神,你且告訴我是哪個不懂事的。”
悅漓剛剛平復了自己的心跳,又被和顏悅色的他一嚇,瞪圓了眼:
“王上,您還是正常點吧,我害怕。”
又問他:“你之前說要把鏡玄還給我,還做不做數?”
如果那個真的是鏡玄...
如果鏡玄根本沒有死...
悅漓忽然打了個冷顫,不敢再細想。
鬱壘沒想到她真的還念着鏡玄,不禁怒極而笑:
“我當你有多痴情,今兒個晌午還與我說有多愛元君尊上,現在倒又想起魔主來了?”
他一把抓住她手腕:“我勸你不要貪得無厭,得寸進尺!”
這才是原來那隻惡鬼。
悅漓早就習慣了他的尖酸刻薄,心裏又着急去查鏡玄的事,竟然反握住他的手,急切道:“不管怎麼說,冥王威名遠播,不會騙我這個修為低微的小妖精吧…”
這會兒倒是承認自己是小妖了。
你為沉熠可以不要性命,為鏡玄又能低聲下氣,悅漓,你的心到底有多大,裝得下那麼多人,卻獨獨裝不下一個我是嗎!
“王上!”悅漓又往前邁了一步,鬱壘食指抵住她湊過來的額頭,下顎綳的極緊:“別叫我王上!”
“不尊你為王上,那我怎麼求你辦事?”
悅漓被他給搞懵了。
哪有人不願意聽人誇自己啊…
鬱壘倒是沒想到她直接就問了出來,怔了一瞬,輕聲說:“你若是有事求我,喚我阿郁要比什麼王上好用的多。”
悅漓剛聽完便合著他的手十分誠懇道了聲“阿郁”。
然後再說不下去半個字…
靜默。
死一般的沉寂。
只有淺淺的呼吸。
阿郁...阿熠...
呵,竟是連名字都像極了。
如果不是他不知道山茶挽月如果不是確認過他肩頭沒有那道疤…
悅漓驟然鬆了手,神色冷淡下來:“算了,還是不勞王上費心了。”
鬱壘卻一把嵌住她的胳膊:“別叫我王上!悅漓,你喚我阿郁!”
阿郁...(阿熠)
阿郁哥哥...(阿熠哥哥)
悅漓近乎失控地推搡着掙扎着:
“你憑什麼命令我!放開!!!”
廝打了半晌,他死死把她按進懷裏,冷硬道:“你忘了,悅漓,你還欠我一份謝禮。”
她累壞了,胳膊再也抬不起來,卻依舊用頭去撞他,用腳去踢他,不肯有半點讓步。
明明她已經那麼辛苦了,辛苦地不去想阿熠,辛苦地每天提醒自己他和阿熠不一樣,明明她心裏只有阿熠,為什麼偏偏還要來招惹她!!!
不要再試圖混淆她了!!!
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炸毛野貓,四處亂抓,鬱壘終於困不住她,狠心施了咒法把她定在原地。
悅漓一臉難以置信地瞪着他。
這個混蛋!!
他深深望着她,悅漓直覺得心裏發麻。
良久之後,他苦笑道:
“我可能弄錯了。”
悅漓的干瞪着的眼珠子終於轉了兩轉。
“可能千萬年前,有個姑娘喚過我阿郁,她不似你這般兇狠,大約是我認錯人了。”
話音剛落,他便收了咒法,悅漓仍是定定地立在那兒,一瞬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只聽他說:
“可我找不到她了,
悅漓,你就當全我一個念想,亦或是還我的恩情,隨便怎樣都好。”
她從來不知道,原來這隻兇巴巴惡狠狠的鬼,也會這樣難過。
可情之一事,誰又能說的清呢…
少頃,悅漓隨意鬆了松沉重地胳膊,淺淺笑道:
“晚上真是怪冷的,阿郁,你隨我去喝杯溫酒暖暖身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