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神讖

001神讖

不知何時起,存在了數萬年的青藍大陸上流傳開一個傳說。神讖有雲,當太陽不再跟着地球轉動的時候,人類即將被毀滅。

有人信,有人不信。無論信或者不信,這一天還是早早的來臨了,最先感應到神讖的是位於青藍大陸盡頭的土行國,有一天,太陽升起來后就再也沒有落下,溫暖的光芒籠罩着萬物。天,一日暖似一日。

慢慢地,這片終日罡風邊塞苦寒的土行國的陸地上,竟然長滿了原本只在溫潤的南方才能生長的嬌貴花朵。在奇異溫暖的滋養下,這些花開得甚至比南方的還要嬌艷。

一開始,人們歡呼着迎接這不多見的暖陽與天賜的萬紫千紅,盛大的感恩儀式進行了三天三夜。可是很快,這天賜的和煦與美好,變成了讓人躲之不及的恐懼。

嬌艷的花朵在和煦的暖陽的日日滋養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快速瘋長。原本最高不會超過數尺的花株,長成了一丈高,數丈高……更有甚者,有幾個地區竟然出現了花樹吃人的現象,胳膊粗細的花藤如追命索一般牽制住落單的人,投喂進碩大如井口般的花苞里,咕嚕一聲咽下,不消數秒那被吞咽的人就變成一灘粘稠的綠汁……

這還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當所有的花樹都長到比南方的最高的參天巨樹還高的時候,和煦的暖陽一日日暗淡了下去,甚至好像是少了一塊,遠遠望去,灰白空中的殘日,就像一個慘白的破損的盤子,死氣沉沉漂浮在渾濁的泔水裏。

萬紫千紅早已枯萎,只剩下碩大的風乾的花樹藤條,無力地攀援着破敗的屋子,衰落的城池。偶有烈風吹過,一陣吱吱嘎嘎的嗡鳴,像肺病老翁扯心動肺的乾咳響徹在病痛衰老的胸腔。

“咳…….扯娘X的鬼天氣,老子的鬍子都要燜發芽了,眼睛都要黑瞎了……”

“娘X的,到我們這來作甚,搶我的糧食,剝我的衣裳……紅毛鬼!我呸!呸呸呸……”

塵土飛揚的黃沙道上,一個衣衫襤褸的瘋老翁罵罵咧咧走過。前方不遠處,是絕塵而去的一隊人馬。

這對人馬約十數人,有男有女,個個服裝鮮妍,飛揚馳騁。鮮衣和怒馬,與周圍的灰白破落顯得格格不入。

他們不是土行國的人,土行國也並不是一個貿易開放的國家。神讖未臨,全盛時的土行國,也因其地處寒涼邊塞,信息閉塞,鮮少與外界溝通。破敗后的土行國,來來往往的外邦人卻多了起來,原因只有一個,就是通往幽冥之森的幽冥渡口位於土行國的境內。

雖然神讖目前只是降臨在了土行國內,遙遠的南方諸國還是和煦濕潤,日夜交替如常,沒有受到神讖的絲毫影響。但是繁華熱鬧的表象掩蓋不了人人自危和對神讖預言的焦灼,畢竟土行國已經應驗了神讖的預言。於是南方諸國的國君們派出得力之士,尋找幽冥之森,已期取得天道重臨。

奔騰的馬隊捲起的沙土,讓本就灰暗的天顯得更加陰沉。馬隊裹挾着飛揚的塵土在一座農家小院前停了下來。

這是一座隨處可見的農家小院,稀疏殘敗的籬笆東倒西歪斜插在乾燥的沙土裏,屋頂上稀疏灰白的茅草很難抵得住一場稍大的雨水。只剩下半邊的門板,像老嫗即將脫落的半顆牙齒,掛在同樣殘破的門框上,搖搖欲墜。

“奶奶的,終於沒有那些可厭的干樹什子了!”為首的虯髯大漢翻身下馬,罵罵咧咧道。

土行國在青藍大陸的最北面,而這座農屋所在的小鎮,又在土行國的最北面。極北之地,風最烈,水最苦,天最寒。即使當初帶給人們短暫歡愉的神讖花樹也不曾降臨這裏,只稀稀疏疏落下了一層毛茸茸的纖弱似線般的草芽,這些羸弱的草芽也僅僅存活了不到一天,便被寒氣打黃了草尖,被黃沙抽幹了水分。風一吹,便化作一縷黃煙,消散在了灰白暗黃的天地。

然而正是這寸草難生的邊陲小鎮,卻有一個略帶諷刺的名字——森。森之鎮,樹木罕見,寸草難生的黃沙之地,卻擁有這樣一個溫潤盎然的名字。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江湖之深,怪事多見。經常在江湖中行走的人,所見的奇事,怪事也甚多,對一座樹木罕見寸草難生的黃沙小鎮卻叫做森,人們絲毫沒覺得有奇怪的地方,也引不起他們的半點注意。

來來往往的外邦人,唯一關注的是幽冥渡口的所在。不管這座小鎮叫做森,還是不毛之地,在他們的認知中,這做小鎮只是通往幽冥渡口的必經之路。奔波了數日的尋找幽冥渡口的人們,可以在這最後的人間小站里,歇歇腳,喂喂馬,補充一下精力。因為進了幽冥渡口,便不再是人間。

幽冥之森,人間的煉獄,那裏危機四伏,刀山冰海血池遍佈。人一旦踏進那個地方,只有刀光劍影和不死不休的戰鬥。短暫的休息也將是奢侈的妄想,除非他想變成累累白骨中的一員。

一行人翻身下馬,馬蹄盪起的灰塵在整個小院瀰漫。

“師哥,這個院子好破,要不……”一身紅衣,長相俊俏的少女笑盈盈望了一眼旁邊的白衣少年。

“不必,這裏就好。”白衣少年劍眉星目,眼睛裏彷彿含着笑,只是那笑卻不達眼底,讓說出的話似乎也冷了幾分。

不像其他人一樣,腰裏別著花紋繁雜的佩劍或刀。白衣少年並無任何兵器在身,一襲白衣,手裏隨意拿着一柄碧綠如水的玉笛。

腳步起落,濺起的沙塵竟不沾染白衫分毫。玉笛白衣,從容的腳步,彷彿不像是走在灰塵遍地的破敗苦寒之地,而像是閑庭漫步在鶯穿嫩柳的水潤江南。乾燥的塵土,在他的腳下也彷彿變成了綠波漣漪的水面。

“奶奶的,這房子也忒破了!有人嗎?給老子滾出來!”虯髯大漢繼續罵罵咧咧。一腳踹開幾根充當籬笆的乾枯竹竿,徑直向院子裏走去。

“胡大哥,你小聲點……別嚇着人家。”緊跟在身後的紅衣少女調笑道。

“小聲?像蚊子似的哼哼?還不如殺了老子!奶奶的!又是一家子都死絕了的破屋子,想吃頓熱乎的飯也不能!”

罵罵咧咧的虯髯大漢正準備一腳踹開半扇掛着的門板,被白衣少年伸手阻止。

白衣少年看着虯髯大漢的時候是笑着的。虯髯大漢卻只覺得心頭一凜,彷彿一股憑空的寒風瞬間擦着脊梁骨掠過,周身的汗毛一緊。

他疑惑地看了白衣少年一眼,嘴裏咕咕噥噥說著什麼走了開去,打開酒囊,坐在一盤石磨上喝起酒來。

院中只剩下虯髯大漢,紅衣少女,白衣少年三人。餘下的十數名錦衣護衛早已在院外握刀侍立。

土行國以農業為主,家家戶戶的院子裏都有專門磨糧食的石磨,田地稍多的人家,家裏不止一盤石磨,以便應接農忙。但是最多也絕不會超過兩盤,因為石磨也不是那麼容易得的。

然而現在這個破敗的農家小院裏,卻擺滿了四五盤石磨,巨大的磨盤幾乎佔據了半個院子。

白衣少年嘴角噙笑,手裏的玉笛一轉,閑步向最角落的一個磨盤走去。高高的磨盤的陰影里蹲着一個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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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之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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