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好像,自己剛剛是被算計了什麼?
難道此女態度冷淡從容至此,是以退為進欲迎還拒?
身為帝王,這花樣百出的種種迎合媚上討好招數他早已見多了,又哪裏會中計?
只不過……
「刀五。」他負手身後,低聲喚道。
隱衛刀五現身單膝跪地,「刀五在。」
「去查查,這是怎麼回事?」他眸底寒色一閃。
「是!」
嚴延神情冷峻莫測高深,環顧着這武定侯府……
今日他會不顧帝王之尊,微服親自來弔唁武定侯太夫人,為的不過是突然想起萸娘姊姊曾經感嘆地對他說過一句——武定侯太夫人是女中豪傑,姊姊欽佩這樣的人。
所以不該有誰能提前知悉,若非當真是機緣巧合,便是武定侯府抑或某人竟神通廣大到能把手觸及到了皇宮,竟能窺伺帝蹤?
然撇開今日疑點不提,這武定侯府,近來聲勢確實大了些……
武定侯太夫人出殯之後,武定侯與其子依禮制丁憂,雖然武將往往因身負重任,皇帝時有奪情之舉,可不必去職,以素服辦公,但干元帝此番賜下了無數金銀以示撫恤,卻准了武定侯呈上的丁憂帖子。
聖上此舉在武定侯府內引起了極大的震動與驚悸,雖說武定侯本人至純至孝,並不多想,日日在府中為母盡哀思,但武定侯夫人惶惶極了,迫不及待拉着亦卸下翊麾校尉職位的愛子追問。
「弦兒,你爹爹這也太胡塗了,怎麼就這麼急着告丁憂了呢?」
英武青年徐弦身形如標槍,眉眼英氣勃勃,卻也在這短短十數日內疲憊憔悴了不少,聞言忍了忍,終究還是開口道:「母親,祖母是因何故仙逝的,難道您心中真沒有個數嗎?」
武定侯夫人一身素白袍子,髮髻上簪着銀釵和拇指大的瑩白珠花,看着雖是服喪依然典雅端容儀態,卻也令人看出了個中的一絲異樣。
如果當真是無可挑剔的孝媳,又怎會有心思打扮?
徐弦只恨自己身為人子,很多事看在眼裏卻受限於孝道而不得施以措舉,以至於讓事情演變成今番田地。
慈愛的祖母被活活氣死,他這個孫兒還得為母親和妹妹遮掩……他想起在靈堂前無緣無故挨了一記巴掌的安魚表妹,心下一痛,滿胸苦澀。
武定侯夫人聞言臉色變了,止不住蒼白地喃喃道:「你、你這孩子胡說什麼?你祖母是年紀大了,老人家本就是有今日無明日的……娘也難過得很,可——」
「娘,別說了。」徐弦猛地揮開了武定侯夫人的手,拳頭緊緊握得青筋畢露。「丁憂守孝三年本就是兒孫應當應分的,娘如果還有多餘的心力,便好好管教大妹妹,別讓她再闖出更大的彌天大禍來。」
武定侯夫人色厲內荏地低斥:「你妹妹再有千般不是,還不都是為了你這個親大哥?你別忘了,你們才是親手足,別為個外人傷了兄妹和氣。」
徐弦諷剌而悲傷地直視母親,「娘,兒子都記得,是您忘了,姑母和爹爹也是親手足。」
武定侯夫人打了個冷顫,後退了一步。
她何嘗聽不齣兒子是在提醒甚至是警告自己,世事循環因果有報,待他日後娶妻生子之後,親手足就是「外人」了。
「住口!」武定侯夫人又驚又怒又懼,咬牙切齒道:「你這是在威脅我嗎?」
徐弦搖了搖頭,氣色灰敗而寥落。「娘,孩兒累了。」
「娘有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你且聽完了再走。」武定侯夫人深吸了口氣,捺下惱怒后,眼底不自禁浮現一抹喜色來。「你祖母不幸仙逝,但她老人家生前最想看到的就是你們這些兒孫好……祿郡王妃那日遞過話來,你和郡主的婚事可在百日內熱熱鬧鬧辦了,也算是告慰你祖母在天之靈。」
徐弦不敢置信地瞪着難掩喜色孜的母親,顫抖道:「娘!你怎麼能——祖母才走了短短半個月,你就讓兒子談嫁娶之事?你——」
「熱孝之內大辦喜事,自古便其來有自。」武定侯夫人哼了聲。「難道你還惦記着魚姊兒不成?娘今日就把話擱在這兒了,你要是想娘也跟着你祖母後腳走,你儘管跟你姑父姑母提親去!可我就是死了也只認郡主這個兒媳!」徐弦臉色慘白如紙,喉頭腥咸上涌,幾乎嘔血而出……終究是死命咽了回去,剎那間心如死灰。
……是啊,他和魚姊兒又怎麼可能呢?
事情鬧到如此凄慘嚴重地步,連祖母都……姑母現在想必也恨透了武定侯府,魚姊兒更不會把他這個表哥放在心上了。
況且,他難道真的能忤逆自己的親生母親,眼睜睜看着母親去死嗎?
武定侯夫人看着自家兒子身子搖搖欲墜,滿面絕望,她何嘗不心疼?可兒子是她的命根子,無論如何都得好好地把他的心扳回來,絕不能再讓他跟安家有一絲一毫的牽扯干係了。
安魚那個丫頭身子骨不好,一看就是個短命無福的,背靠着個寒族出身的禮部侍郎父親,如何能跟金尊玉貴的皇家宗室郡主相比?
況且,就單指她是姑奶奶的女兒,武定侯夫人也不肯要這樣的媳婦。
「弦兒,你素來最孝順,你聽娘的,娘不會害你。」武定侯夫人語氣軟和了下來,握著兒子冰冷的拳頭,柔聲安撫道:「郡主對你一往情深,又和你妹妹們好得跟親姊妹似的,人說家和萬事興,妻賢夫禍少,你往後是要繼承武定侯爵位,妻族強盛,對你才是一輩子的助力,咱們武定侯府也才能百年傳承威名不滅啊!」
徐弦目光蒼茫渙散,怔怔望着窗外不知何時又大雪紛飛的夜色。
那個小小的粉妝玉琢嬌氣可愛的表妹,總是氣喘吁吁又笑呵呵地追着他衣角的小女孩,彷佛漸漸走回時光歲月里,身影再不復見……
長樂宮
這皇宮內人人皆知長樂宮的樂正貴妃是皇上的心尖愛寵,自入宮以來,就有數不盡的奇珍異寶、錦繡華物流水價般被賞賜下來,堆得貴妃娘娘的私庫滿滿兒都是。
可樂正貴妃卻是個淡極始知花更艷的清麗脫俗女子,性子不愛那些個金珠寶貝,反而只喜用花果點綴長樂宮內,燃的熏香也是貢橘製成的香甜果子氣息。
說到這樂正貴妃雖然深受皇上寵愛,卻是賢良淑德溫婉大方,宮中下人們哪個不私底下稱頌貴妃娘娘擁有皇后般的品德,怎麼咱們萬歲爺卻至今猶讓后位空懸?
先皇后薄氏薨逝已然三載,皇上再情深義重,難道還真為了已經不在的人,把一國之母的鳳座從此擱置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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