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二章】
儘管心境老寂平和,然受過凍的安魚,回府後還是不爭氣地大病了一場。
安侍郎和徐氏自然焦心擔憂得不得了,以為是她在侯府受了欺辱驚嚇的緣故,徐氏更是又哭又罵,若非安侍郎攔着,非得衝到侯府去撕了那個天殺的親侄女不可!
大夫來看過,行了針也開了葯,謹慎地說了幾句「小姐這兩年還是好好調養身子為重,日後……許是能於壽元無礙」后,便搖頭嘆息離去。
武定侯府十萬火急地請來了一位今日正值休沐在家的太醫,卻被安侍郎禮貌卻神情僵硬地婉拒了。
「下官身分低微,小女有疾,萬萬不敢勞動趙太醫。」向來溫雅謙和的安
侍郎遞上了一封沉甸甸的紅封,堅定地道:「天寒地凍,趙太醫受累了,下官讓管家好好送您回府,至於武定侯府處,下官自會向其稟明。」
儘管此間事體,武定侯府消息把持得滴水不漏,但趙太醫為官行醫多年,光只見安侍郎這番情態,就知個中必有玄機貓膩。但趙太醫也是老狐狸了,自然明白什麼時候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便也收下紅封,一笑告辭。
安侍郎回到屋內,看着面色蒼白神情平靜卻瘦得小臉兒尖尖,更顯得雙瞳剪水清瘦楚楚的安魚半坐卧在床榻畔,眼眶不禁一熱,忙掩飾地柔聲笑道:「魚姊兒可好些了?想吃點什麼嗎?爹爹讓人去做。」
安魚仰頭看着面前溫文儒雅滿眼疼惜的中年人,心中暖意頓生。「爹爹,女兒又讓您擔心了。」
安侍郎幾乎落淚,在床榻邊的團凳上坐下,愧疚又憐惜地摸了摸她的頭,啞聲道:「是爹爹不好,讓我家魚姊兒受委屈了。」
若非他出身寒門,身後沒有龐大士族盤根錯節在朝堂之上,在眾人眼中,他唯一的倚仗便是岳家……儘管他確實是憑藉自己兢兢業業做到了禮部侍郎的位置,可終究和武定侯府撕擄不開。
他安家,便註定永遠輸了武定侯府一頭,他的女兒也永遠被視作一門「窮親戚」。
若是真正的安魚,自然是聽不懂其父語氣下的自責,但如今的安魚曾在最高貴卻也最黑暗的皇宮中闖過來,又如何聽不明白個中的沉痛?
她冰冷的小手主動地輕輕握住安侍郎溫暖的大手,為逝去的安魚悲傷,也為面前這心疼女兒,卻不知道自己早已失去了女兒的父親難過。
「爹爹,」她真摯地安撫道,「沒事的。」
安侍郎鼻頭酸楚,搖搖頭,什麼話也說不出了。
如今他這個做父親能做的,也唯有努力和岳家保持距離,護好妻女,別叫自家女兒送上門去教人糟蹋。
徐氏紅腫着眼僬悴地親自端着葯碗進來,父女倆都不約而同迅速收拾各自失態之情,在徐氏前頭表現得若無其事。
因為此事,對徐氏而言打擊極大,一頭是親生愛女,一頭是親娘家……
「快把葯喝了,大夫說這葯得趁熱喝了才好。」徐氏開口,勉強一笑。
安侍郎接過葯碗,親手一匙一匙喂小女兒喝完,還趕緊取了枚琥珀餳塞進女兒嘴裏,像哄稚兒般道:「含着便不苦了,啊。」
安魚嫣然,噙着滿口苦藥摻雜着香甜,乖巧地點點頭。
徐氏見狀,又忍不住別過頭去擦拭眼淚。
在他們一家三口感傷中透着溫馨的當兒,武定侯府內卻是雞飛狗跳翻了天了……
武定侯太夫人氣得揚起手中的紫檀拐就要打,可武定侯夫人哭喊着跪在她面前死死護着自己的大女兒,徐湘在她身後嚶嚶悲泣。
武定侯更是一臉恨鐵不成鋼,滿眼憤怒,卻又狠不下心看自己捧在手心疼的女兒被老母責罰,最後也只能眼不見為凈,負手望天頻頻搖頭嘆氣。
武定侯太夫人看着這一幕,心涼了大半,手中的紫檀拐怎麼也落不下去。果然,至親雖是至親,可骨肉才是骨肉。
兒大不由娘,對這兒子來說,只怕他自己的妻兒子女才是真正的「至親骨肉」了。
她膝下唯有老大和小女兒是打自己肚皮里出來的,老二與老三是庶子,本就和她不一條心,所以她總想着將來若是她走了,小女兒也還有這個親大哥可依靠,所以她處處提點這個女兒,多退一步,再退一步,莫爭強好勝叫她大哥難做人,這樣情分也保全了,日後若有個什麼困難,還怕沒娘家出頭嗎?
……可,眼下這局面,就是小女兒退讓的結果,就是她想看到的結果嗎?她,老了,是想護的誰也護不住了……
武定侯太夫人心頭湧現一陣深深的蒼涼疲憊,她踉蹌後退了兩步,在姚嫂嫂和眾人的驚呼中,拐杖鬆手砰然落地,整個人暈厥了過去。
武定侯太夫人當夜就過世了。
大受打擊的武定侯幾乎一夜白髮,他跪倒在母親的屍身前,嚎啕痛哭得渾身顫抖不能自已。
第二天一早收到消息的徐氏傻了,跌跌撞撞趕回了侯府,見到的只有滿府滿檐的白燈籠和喪幡……
病骨嶙峋一身素衣的安魚在安侍郎的攙扶下,來到太夫人已然入殮的棺木前,屋內侯府各色人等皆穿着斬衰麻服,跪着哀哀痛哭。
她凝視着那具氣派卻哀意濃濃的黑色大棺木,心緒沉重而複雜,最後無聲地喟嘆了一口氣。
突然間,在眾人都未回過神來的當兒,一個白影竄出,狠狠地重摑了安魚一巴掌,她臉頰熱辣辣劇痛炸開來,被沒頭沒腦地打懵了。
「你做什麼?」安侍郎再掩不住驚痛怒嚇,一個箭步上前牢牢抓住了徐湘的手。「徐大小姐,趣未免也欺人太甚!」
他厭惡此女到連晚輩也不想認了。
打人的徐湘反而大哭了起來,像是她才是那個被欺負豆豆小3說提供得凄慘的人。「都是你!安魚,如果不是你,祖母也不會死,是你害死祖母的……爹,娘,把這個始作俑者殺人兇手趕出去,別讓祖母靈堂前也不得安寧!」
「住口!你在胡說什麼?」武定侯才是恨不得,掌劈死這個長女,若不是……若不是她是自己的親骨肉,一點一滴疼寵長大的……
「老爺,事到如今還想打殺自己的女兒給姑奶奶出氣嗎?」武定侯夫人摟着女兒,嗚嗚哀泣道:「湘兒也沒說錯,若不是魚姊兒,事情怎會演變到今日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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