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周遭眾人全駭然驚呆了!
樂正婥則是被她一番有理有據肅重端方的話訓得幾乎抬不起頭來,臉色一陣青一陣紅一陣白,氣得渾身直打顫,抖着纖縴手指直指着她。
「你……好,好得很,你個區區婕妤,竟然教訓本宮這個貴妃?到底是誰給你的倚仗?」
「聯給的,如何?」
一個低沉渾厚的嗓音隨着龍靴大步朗闊而傳入,如九天響雷在眾人面前心上轟隆隆炸起!
樂正婥身子搖晃了一下,臉上血色涓滴不剩,滿眼凄楚哀憤受傷地望着這個宛如踏着燦燦金光而至的真命天子。
只可惜,這個俊美尊貴的男人,卻是為了另外一個女人而來。
他……為什麼?
而「她」,又憑什麼?
「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眾嬪妃和誥命夫人及宮婢們全跪了一地,敬畏地三呼萬歲。
安魚眉梢間掠過一絲困擾,還是依禮要蹲身行儀,卻被他一把攙扶而起,下一瞬腰肢落進他的臂彎牢牢勾摟住,她身形一僵,下意識要掙扎,可身邊男人力氣之大猶似鋼澆鐵鑄,她的掙扎全然徒勞無功。
「別動,大家都看你呢!」他更可惡地彎腰低頭貼近她耳邊輕語,她雪白小巧耳朵霎時敏感地艷艷透紅了。
可就在此時,她感覺到樂正婥凄然幽怨迷離的目光,心下一冷,不自禁泛起的顫慄羞澀感立時被一股深深的兔死狐悲感淹沒了。
昔日君愛卿,今日君愛新,年年憐誰好,難測是君心……
她低低喟嘆了一聲,忽然意興闌珊起來。
嚴延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察覺到她的異狀,心頭沒來由一顫,忐忑緊張了起來。「你怎麼了?是身子不適嗎?」
她搖了搖頭,低聲道:「皇上,眾人還等着您叫起。」
他也想嘆氣了,萸娘就是這般心善心軟,最見不得人受苦,可面前這群人除「他與楊海之外,又哪個不是迫不及待折辱於她、看她的好戲?
不過,不怕。
……有他在,再也不需她殫精竭慮地圖求自保,甚至萬般提防這宮裏宮外的明刀暗箭了。
誰同他的皇後過不去,就視同造反,謀逆!
他深邃犀利眸光也接觸到了楚楚可憐滿面憂傷的樂正貴妃,頓了一頓,心頭滋味亦是澀澀複雜難言。
嫜兒,何嘗不是這三年來漸漸變得面目全非?
尤其在數日前,他看着龍案上刀五呈上來的暗折,皇後走了之後的這三年,她正式接掌後宮大權,到處都安插她的人馬,都有她的觸手與痕迹……那片皇後生前最愛的照水紫梅遭焚,嬪妃寢殿香爐中的避子香……林林總總,數不勝數。
樂正府攏絡群臣暗中結黨,他看在同她幾年恩愛及有了小公主的份上,也只對這二三十名官員降官調職,略加懲戒點醒。
就連她仗着貴妃尊貴之勢,賞賜宮中侍女到皇城九門幾位統領府中為美妾,他也只是讓心腹統領們將人隨意安排或打發了,為的就是別明着折了她貴妃娘娘的面子。
——樂正婥,你切莫把聯曾經對你的那份情分當作任意揮霍不盡!
他已然,容忍至此……「貴妃。」他終於開口。
樂正婥彷佛不勝凄苦地痴痴望着他,淚光漣漣,「皇上,您怎忍心這般下臣妾的面子?就為了一個甫進宮不過二月有餘的安妹妹……」
嚴延靜靜地凝視着她,不知從何時起,她的眼淚與柔弱再也無法令他感到真實。
也許是當他曾經前腳到某個嬪妃那裏坐坐,不過聽一曲琴解乏,她後腳便淚漣漣地憑欄做捧心飲泣狀,哭得他隱隱心酸內疚了后,一連半個月都在長樂宮睡下陪她,可過不了多時,卻聽見那嬪妃犯錯遭罰,雙手浸在冰水中一炷香,往後,再也使不上勁彈琴了。
她的眼淚,有時令他心下生寒。
「貴妃,你今日召這麼多人來長樂宮,目的是什麼?難道還要朕『提醒』你嗎?」高大頎長的帝王擁着懷裏嬌小的安魚,手勢溫柔,可望向貴妃的眼神卻有些冷。「朕不想令你這個貴妃丟了面子,亦不想讓小公主有一個受人非議的母妃,所以有些事,朕不說,你莫非真當朕都不知道嗎?」
樂正婥楚楚柔弱憐人的神態霎時一滯,目光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強自鎮定下來,勉強壓抑心頭評評狂跳的不安,囁嚅道:「皇上,臣妾……許是才德不足,這才做了些不妥之事叫您誤會,可臣妾真的從無私心,今日請祿郡王妃和幾位誥命夫人來聚,亦不過是聽說了一樁喜事,這才——」
「看來貴妃是太清閑了。」他面無表情地開口,「四月後適逢先帝冥壽,貴妃向來有心,何不焚香更衣閉宮自守三個月,親手抄經供奉佛前,也好為先帝積一積功德?」
皇帝這話一出,不啻火辣辣打了兩個人的巴掌,一個是去了的昏庸先帝,一個便是樂正婥!
可樂正婥卻反抗或求饒告罪也不能,因明面上為先帝抄經乃孝心善行,她如何敢說個不字?
「……臣妾遵旨。」樂正綽跪了下來,顫抖着噙淚領命,心中羞憤難堪傷痛萬分。
——安魚,你等着,今日之辱,本宮必百倍報之!
嚴延低首,修長大手輕輕牽起安魚的手,溫和的問:「今兒晨起不是還嚷着頭疼嗎?朕送你回披香殿歇歇,往後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兒都讓楊海幫你擋了吧,什麼阿貓阿狗的都敢來叫你作陪了,哼!連朕都尚且不敢累着你……這天下,難道還有人大得過朕嗎?」
不只武定侯夫人,就連祿郡王妃臉色都變了,忙連聲告罪道不敢。
「回、回皇上,臣婦萬萬不敢,祿郡王府一向對皇上忠心耿耿……」
嚴延瞥向祿郡王妃,唇角微微往上挑,深邃黑眸瀲瀣中透着一絲寒光。
「祿郡王府的忠心,朕自然看在眼裏。可王嬸身為宗室里的長輩,若當真卻不過人情面子,所言所行之事,也自當有所分寸。建弟剛獲封世子,駐守我大闕南方衛所,朕不希望他駐防在外,還不得安心。」
祿郡王妃惶急了起來,額上冷汗涔涔。「皇上,是臣婦胡塗了,此事和我兒半分不相干,建兒素來奉公為國,一心效忠皇上——」
「建弟英武悍勇,乃我大闕新一員的猛將,朕是準備重用他的。」他微笑,眼神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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