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狐嬰

相傳，東陸時期，有一名女子叫妲六，是玄悲族人。關於玄悲族只有一句記載，“其族名姓妲，擅長幻術，靠符文施法”。

妲六是一名商女，靠皮相歌舞為生，年少時風頭極盛，不論富貴英豪還是王侯將相，都是她的裙下之臣，為其一舞，趨之若鶩。

她年老時，依然風韻猶在，也得一青年壯士，作為良人嫁之做婦。

哪知，恩愛不過三許，歲月一把尖刀。青年很快又納一美妾。此美妾眼高於頂，跋扈專橫，不滿自己低於一個遲暮老婦，心中惡煩，設計陷害並獨吞了妲六的錢財，將她投入黑河之中。彼時，妲六正懷有身孕。

黑河通往地獄，妲玉命在垂危之時，遇到了地獄間遊走覓食的怪物——“惑”。

此怪物，皮若赤鱗，口若巨盆，專食黑河底下流來的屍體。

妲六眼見着就要被這怪物下吞入肚。千鈞一髮之際，出於求生本能，覺醒了玄悲族幻術之力。

被施加了幻術的怪物將妲六當成了同類的雌性，不僅沒有吃掉她，還劃開了自己血肉讓妲六食用。妲六餓極，茹毛飲血，生吞食下這怪物的肉。

在這苟延殘喘的一個月時間裏，她將這怪物幾乎吞噬殆盡。

很快，她肚子裏的孩子要出世了。當她看到自己生的孩子，竟是一個半人半鬼的怪物時。妲六才知道，食肉是這類怪物的繁衍之法。

她心中痛苦萬分，不知道這孩子的父親，是那青年，還是她吃掉的怪物。

但她並沒有痛苦多久，出於母愛的天性，一個意識突然產生在她的腦海。——這是她生的孩子，她必須愛他。

於是妲六將這孩子畫上了符紋，將幻術轉移到了這孩子身上，直到這孩子在她眼中變成了正常模樣，她才帶着這孩子，從地獄裏逃了出來。

到人間后，她回到了青年身邊。這時青年也受被那美妾欺騙，傾家蕩產，流落街頭。

兩人再次相遇，如一對苦命鴛鴦，又重新生活在了一起。不過很快，這假象就打破了。

妲六一日醒來，就看到自己的孩子坐在她丈夫的身上，食用着青年心臟。

她看着丈夫空洞洞的身體，這時才清醒過來，自己的孩子就是個徹徹底底的怪物。

她取來火把將這怪物和青年的屍體一齊燒掉。倉惶出逃。

妲六逃到了另一個城鎮，遇到了曾經陷害過她的美妾。

她心有怨恨，用幻術將自己再次變得年輕貌美，利用自己的美貌將那美妾的男人勾.引過來，並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將那美妾徹底打死，投入黑河。取而代之，成為了那男人的妻子。

這之後，很快又懷孕了。她心中惶恐，僅僅三個月她就產下了一子。直到看到孩子是正常的樣貌時，才鬆了一口氣。

這時的她天真地以為，自己能拋去過去種種，過上正常的生活。並沒有想到自己給上一個孩子施下的幻術，在這個孩子身上也有效。

終於，幾日後，噩夢重現，她又一次看見，自己的孩子像一個怪物一樣，吃了自己丈夫的內臟，還對她露出了笑臉。

這一次，妲六徹底瘋了。她取來了火把，不僅燒了她的丈夫孩子，還燒死了自己。

眾人不知原因，十分惋惜這對年輕夫婦和孩子。

事情剛過去不久，遠方來了一名道士，他聽聞這件事情後去為這一家做法。很快就推算出了前因後果，告知眾人，並將那生下的嬰兒命名為“狐嬰”。

因為懷此嬰兒的女子在三個月內就能將其誕下，生產周期和狐鼠狗狼這類野獸差不多。

周銓有剛才聽見江暮生說狐嬰的時候就想到了上面這個故事，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他從小博覽群書，其中不乏怪誌異傳，“狐嬰”這故事正是在《四海經書》上看見的。

他一直以為這怪誌異傳就是胡編亂造的，沒想到竟真有其事，這胡二虎的死相也確實符合書里的描述。

只是這江暮生，怎麼就不認為這是涼玉殺人後，故意做成的假象呢？

周銓有心中雖然疑惑，卻沒有提出來，因為他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

江暮生確認了這人死於狐嬰之手后，立馬轉身問胡大娘道：“胡二虎的孩子在哪？”

胡大娘不知道江暮生為什麼要問這莫名其妙的話，她哭到：“俺兒，俺兒還沒有孩子。”

江暮生不信道：“胡二虎年近三十，怎麼可能一子都無，就算妻妾未生，也有可能偷情在外有了孽子。”他不等人回話，轉頭對厲申道：“你去查查胡二虎在外有沒有什麼情人，如果查不到，就把整個村的剛生完小孩的孕婦和嬰兒都給我帶過來。”

胡大娘一聽這話，慌得要哭背過去，她不知道為什麼要扯到胡二虎的情事，只能絕望地在地上哭嚎着。

這時候一個原本躲在角落裏偷抹眼淚的瘦弱女人，踉踉蹌蹌地跑出來哭道：“大人莫要查了，二虎哥確實沒有孩子，不可能有孩子的。”

厲申詫異道：“你給我說清楚！”

這瘦弱女人正是胡二虎的妻子，她趴伏胡大娘的身邊，兩人相擁而泣，在地上哭的好不凄慘，她道：“二。。。二虎哥是天閹之人。。。不可能有孩子的。。。”

厲申聞言，將胡二虎的褲子退下，那處果然是異於常人的模樣，十分之小。

江暮生沒料到，竟然還有這種情況。一時間不知道要做什麼指示。

那哭倒在地上的胡大娘突然狠戾道：“大人你們不為俺們做主，還這番羞辱俺兒，俺也不要活了。”說著就要往牆上撞去，捕快們眼疾手快將她拉住。

姜村的大漢們也紛紛躁動了起來，叫喊道：“請大人派人抓住涼玉這個妖人，不把這妖人燒了，我們活着也不安心！”

“大人頭頂青天！一定要為民眾做主！不要放過涼玉那個妖人，替天行道，替我們做主啊！”

一群人跪倒在地上，哭喊聲，鳴叫聲，拉扯聲，不絕於耳，場面混亂。將整個屋子包圍住。

江暮生知道這件事不把涼玉捉住是不能善了了，於是下令：“即刻起，城門嚴查，出兵三百，全城通緝涼玉。”說罷，便揮袖出門。

“大人萬歲！大人萬歲！”民眾們跟在他的身後，呼聲一聲蓋過一聲，要不是厲申攔着，有人都要乘機摸江暮生兩下。

周銓有也是看呆了，沒想到這江暮生的權利這般大。他準備跟着眾人一齊離開之時，卻眼尖地在胡二虎床頭上看見了一個東西。

不着痕迹地將那東西收入袖中，這才離開。

出了門，看見江暮生和厲申兩人還站在門口，似乎在等他的樣子。他有些受寵若驚，上前作揖道：“大人可有話問。”

江暮生沒回話，叫人又牽了一匹馬過來。示意他上馬道：“邊走邊說。”

周銓有知道江暮生是想迴避這姜村的人，於是上馬，和江暮生並排騎馬出了村。

騎馬行了一段距離后，前頭的江暮生才將馬速緩了下來，周銓有見機跟上。

這時江暮生才開口道：“周掌柜對胡二虎的死有何見解？”

周銓有知道他問的是他作為大夫的見解，斟酌了一番回道：“胡二虎傷口，殘缺不整，確實不像人為。”他想到之前的疑問，故意試探性地道：“但也有可能是兇手故意做成是獸殺的假象，用來迷惑大人。”

江暮生察覺到他的試探，反問道：“那你認為，是涼玉做的么？”

周銓有沒想到江暮生竟這麼敏感，半點消息不透露，只好道：“誰知道呢，涼玉這人從小就小偷小摸做慣了，長大了殺個人，奸個屍也不奇怪，就是不知道有沒有這腦子來偽造假象。”

江暮生聽這周銓有評論涼玉的話倒是有趣，不由道：“我聽涼玉說你是他的兄弟，才同意他把你的神龍醫館做擔保將他放出來，但聽你這般評價他，就讓人摸不着頭腦。”

周銓有一聽，就知道涼玉這個賤人死了也要拖他一起。趕緊撇清關係道：“大人莫要聽他胡扯，這番要是抓到涼玉，儘管剝皮抽筋，炸了煎了。也不要聽他惡犬胡吠，亂攀親戚。”

江暮生笑了一聲，不置可否。

此時晨曦初起，陽光透過樹梢，像一縷縷金色的細沙，撫走花草間欲滴的晨露，照耀在江暮生如玉似透的肌膚之上，交相輝映。衣紗上的白羽泛着金光，似乎展翅欲飛，叢林綠刺，衣紗紅綉。此時美人一笑，柳飛鶯鳴，百花齊放。無所謂烽火戲諸侯，只讓人恨不得拋棄萬貫家財，千金一換。

江暮生這般容貌，倒是讓周銓有嫉妒不起來，自嘆弗如，只剩欣賞。

別人知道江暮生貌美，已非凡姿，而江暮生本人更清楚這點，他雖然不是注重皮相之人，奈何天生麗質難自棄，老天爺賞飯吃，他也沒有辦法。

也虧他出生不凡，命帶福星，才使得他的美貌給他帶來的都是正面效果，得人賞識，受人追捧，逍遙自在。若是生在平常人家，怕是過猶不及，紅顏薄命不得善終。

同是孤芳自賞之人，和涼玉比起來，真是一個活在天上，一個活在地下。

周銓有跟在江暮生身後，在林中慢走了一段距離，眼前視野開闊了起來，江暮生這才對周銓有道：“緝拿涼玉是為了安撫民心，你若碰見涼玉，告訴他這命令並不是我本意，他隨時可以來找我。”

說完，他像命令已經交代完了似的，也不管周銓有有沒有答應，便策馬離開。

周銓有望着他的背影，摸了摸耳朵，也不知聽見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