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從去年冬天至今年春末,張欣忙於相親。相看了不少,卻沒有中意的。這天晚上,張欣的母親陪着女兒在客廳里聊天,“小欣,都相看這麼多了,你咋一個都沒相中呢?”張欣翹着二郎腿修剪手指甲,低頭說:“媽,沒有一個能看上眼的,都是些歪瓜劣棗,沒有一個有大勇好。”媽媽煩惱地說:“他都看不上你,你還想着他。”張欣生氣地說:“不是想着他,就是要找一個比他強的人,把他比下去。”毫無興緻再剪手指甲,把小刀扔在桌子上,翹起腿生悶氣。張母拍拍女兒的膝蓋,疼愛地看看她說:“閨女,犯不着和他賭氣。好好地嫁個人,過好自己的日子比啥都強。”張欣不甘心地點點頭,“知道了,媽。”張母對旁邊一味喝水的老伴喊:“老伴,你整天就知道顧着你那點兒破事。閨女的親事,你一點兒也不上心。”張欣的爸爸放下水杯,毫不在意地瞧瞧母女倆說:“喊啥?小聲點兒都能聽見。趙劍波是個啥玩意兒,還看不上咱家小欣。有啥了不起的,以後走着瞧吧。”張欣真心地喜歡趙劍波,雖然不能在一起,還是希望他能好。“爸爸,你們都不能難為他。”張父不滿意女兒的話,又懶得和她們抬杠,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張母嘆一口氣說:“小欣,你大哥的朋友又給介紹一個,要不再去相看相看吧?”張欣心不在焉地問:“媽,你見過嗎?怎麼樣?”媽媽有點兒猶豫地說:“人長得還可以吧,就是脾氣好,家庭條件也不錯。他家的人都是機關單位的領導,和咱家門當戶對的。我看還真的不錯。他哥哥和你哥哥常在一起玩。你要珍惜這次機會。”張欣噘着嘴巴仰頭看窗外,一言不發。

第二天黃昏,張欣準時去相親。約定的小餐館裏,一個男生坐在桌前往外張望。張欣走進門遠遠地觀察,一張桌子上放着一本雜誌。隨後偷偷地打量着桌前的男生:雖然坐着,但個頭一定不會太高而且很胖;五官還不太諧調,和趙劍波相比有一些娘娘氣兒。她猶豫地過來問:“請問,你是何奇嗎?”“是。你是張欣?”何奇偷眼看她:淡淡的妝容,時尚的衣着,高跟鞋。女孩子長得挺招人喜歡的。何奇立刻起身,沖她笑了笑說:“請坐吧。我善自做主,點了這個餐館裏的幾樣特色菜。”她點點頭坐下,拿起雜誌當扇子納涼,“天真熱!有冰水嗎?”何奇倒一杯白開水遞過去說:“這是涼開水,喝點兒吧,解解渴。這麼熱的天喝冰水可不好。”真夠婆婆媽媽的,她暗自想,接過水杯喝了一口。介紹的男朋友一個不如一個,現在直接上這種“大水缸”了。張欣沒有吃飯的慾望,只是一味地喝水。何奇殷勤地給她布菜,“吃點兒吧?”她握着水杯不肯放下道:“天太熱了,胃裏不舒服。不好意思,不想吃。”何奇鼓起勇氣說:“能把你的電話號碼給我嗎?”張欣的眼眸注視着水杯良久,剔透的可以直視杯底,就連底部的幾粒雜質也看得一清二楚。可是人心為什麼如此難測呀!何奇見她不說話,不敢再開口,氣氛有些尷尬。張欣喝完平淡無味的白開水,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謙意地說:“對不起,有些不太舒服,我想回家了。”不等他再說挽留的話,起身走出玻璃門。何奇怏怏不樂地呆坐在那兒一會,然後自斟自飲起來。張欣漫步於街頭,熱風吹過驚醒樹上的蟬兒,“知了,知了……”聒噪不休。她走走停停,聽聽蟬聲望望夜景。不知不覺中站在大樓外,尋看自己家的窗戶,裏面透出昏黃的燈光。燈光有些異樣,彷彿是一隻大眼睛在嘲笑自己。媽媽一定還沒有睡,在等待消息。突然,不想回這個家了,獃獃地望了好久,又無可奈何地拾階而上。

張欣的母親忐忑不定地等待着女兒的消息,“老頭子,你說小欣能相中這個嗎?小夥子人長得一般,就是脾氣好。”張欣的爸爸也毫無辦法地嘆息道:“我咋知道,又能有什麼辦法?”“咚咚咚……“一陣敲門聲。張母趕緊起身去開門,張欣黑着臉一語不發地直衝進屋。媽媽陪着笑跟到沙發前問:“小欣呀,你吃飯了嗎?”張欣所問非所答地說:“媽媽,你還勸我同意這個人,你啥眼光呀!你看那個胖樣,那簡直就是一個大水缸,面口袋,有這樣的人嗎?”氣得翻着白眼摔進沙發里。張母溫和地勸道:“哪有你說得那麼邪乎?是有點兒胖,但是脾氣好呀。就你這個脾氣再找個有個性的,以後不全是吵架了嗎?我看行。”張欣喊道:“那我的愛情呢?”媽媽不再說話。爸爸氣惱地站起來,斥責道:“愛情!愛情!整天掛在嘴邊。現實的生活,有幾個有愛情的?不都是遷就着過日子!”張欣氣急敗壞地捂住耳朵大聲叫喊,“啊……”媽媽犯愁地坐下。對於張欣的挑剔,好像大家都失去了興趣。張欣的失落和沮喪,她媽媽一愁莫展。每天下班后,張欣躺在床上,不吃不喝沉默不語。“小欣,晚飯做好了,起來吧,少吃點兒?”媽媽疼愛地摸摸女兒的額頭,如此消沉該怎麼辦呀?爸爸等得不耐煩了,粗聲粗氣地說:“這飯都涼了,怎麼還不過來?天天都是這樣,這日子過得算什麼嗎!”媽媽立刻懟過去:“孩子的心情糟糕透了。你不管也就算了,還在那大呼小叫的,不知道心疼閨女。”爸爸閉口不言,獨自喝起悶酒。

張母逢人便請求給女兒介紹對象。小區門口,和門衛老劉聊天,“老劉,你認識的人多,幫我家閨女留心再介紹一個對象唄。”老劉扶扶眼鏡,抖了抖手中的報紙,不耐煩地說:“弟妹呀,光我都介紹四個了。”說著伸出四個手指頭,翻來翻去地比劃着,“相過來看過去,小欣一個都沒有相中的。我可沒有那本事了。”張欣正好經過,聽見門衛老劉的話,看見搖晃的四個手指頭,臊得直喊:“媽!你這是幹什麼呢?走,回家!”沒等媽媽說話,拽着她往家走。張母轉回頭叮囑道:“老劉,你留點兒心啊。”老劉擺擺手,低頭繼續看報。回到家,張欣責怪道:“媽,你這是幹嘛呢!見了誰都說這話,你閨女嫁不出去呀!垃圾呀!扔都扔不出去了!要都嫌棄我給你們丟人現眼,現在我就走!不在你們的家呆了!“爸爸從廚房端着茶壺氣勢洶洶地瞪着張欣,強壓住火氣,把茶壺重重地頓在桌子上,雙手撐住頭一言不發。張欣回房間重重地關上門。爸爸終於忍不住了,大聲斥責道:“張欣,你給我出來!脾氣大得很呀,全都撒到家裏來!有本事給自己安一個家,好好地過你的日子。整天就知道對你媽喊,就會欺負她!”張欣靜悄悄地在屋裏聽着爸爸的話,慢慢地坐到床邊,環視一圈。爸爸和媽媽相互瞧瞧,以往孩子會馬上跳出來,今天是怎麼了?爸爸沉默地喝着茶,思索着心事。媽媽嘟嘟囔囔地說:“孩子的婚事該怎麼辦呀?”搖搖頭去廚房做飯。張欣特意為爸爸炒了倆菜。“爸爸,你喝一杯吧?”斟滿酒杯。爸爸奇怪地瞧瞧女兒又看看老伴,不明白孩子怎麼了,即沒鬧又沒吵?張欣為爸爸媽媽布菜,“爸爸,你嘗嘗我做的菜好吃不?”爸爸心酸地說:“好,好!孩子。”張欣不停地給他們倒酒夾菜,自己卻沒有胃口。她回到卧室關緊房門,感到這裏好陌生。住了二十幾年的家,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孤寂的感覺猶如輕煙一般縈繞着;又如重重的迷霧讓她不知何去何從?給自己尋一個歸宿吧!

日子如流水一般逝去,方惟敬過得平淡無趣。這一段時間他出差,方母趁機來到他的單位。敲敲總經理的房門,裏面沒有回應。詢問旁邊的女助理:“姑娘,你們易總什麼時候來上班?”助理打量着這位慈眉善目和藹可親的老人問:“大娘,我們易總馬上就來,您找他有什麼事嗎?”方母神神秘秘地說:“也沒什麼大事,我等他一會兒吧。”正說著話,蔣主任過來,看見方母驚喜地說:“方大娘,您可是稀客呀!您找方工呀?他不是出差了嗎?”方母見是蔣主任,拉起他的胳膊走到一邊,悄悄地說:“小蔣呀!就是他去出差了,我才敢來的。”蔣主任疑惑地問:“我咋有些不明白,您是什麼意思呢?”一邊往自己的辦公室里讓方母,“方大娘,到我屋裏坐會兒吧?”“好呀!小蔣,今天我來,主要是求你們領導一件事情。”蔣主任笑嘻嘻地說:“方大娘,有事您吩咐,哪能說求呀。”夏玉潔站在門口,往裏瞧瞧見有客人,悄悄地躲在門旁等候。“小蔣,惟敬的婚事,我很發愁。你們單位有沒有合適的姑娘,領導們也上上心,幫他中間牽牽線。”方母期盼的眼神看着蔣主任。夏玉潔驚喜地在門口轉了一圈,匆忙跑掉。蔣主任倒一杯水遞給方母,驚奇地說:“哦?原來沒有女朋友呀!他還告訴我快結婚了。好的,這事包在我身上。”方母憂愁地說:“哪有要結婚的事呀,惟敬還沒有從上次的陰影中走出來,一直都在逃避這個事。小蔣,這事還請你們領導多費心。那我就回去了。”蔣主任送出門外和她道別。夏玉潔一路哼着小曲兒蹦蹦跳跳地回車間。剛到門口,車間的師傅問:“玉潔,讓你去找蔣主任,你找到他了嗎?”夏玉潔猛然驚醒過來,忙不迭地說:“哦,我……我這就去。”匆忙轉回身再去找蔣主任。

三天後,方惟敬出差剛回來,蔣主任馬上就走進他的辦公室,“方工,這次出差還順利嗎?”來到沙發邊坐下。方惟敬低頭整理着包里的資料說:“還行。”蔣主任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哦……還有就是你的婚事,該考慮考慮了。”方惟敬所問非所答地說:“易總在嗎?你陪我一起去跟他彙報工作吧?”蔣主任抬頭猛然發現夏玉潔探頭探腦地往裏看。夏玉潔看見方惟敬往門口瞥一眼,慌忙地縮回腦袋想躲起來。蔣主任喊了一聲:“夏玉潔,有什麼事?”夏玉潔又探出頭來,支支吾吾地說:“蔣主任……我去你的辦公室找不到你,就找到這兒來了。我們車間的師傅叫你去一下。”咬着嘴唇斜瞟一下方惟敬,依然那麼洒脫,不由自主愣住了。蔣主任又問:“是不是要緊的事?”她回過神回答:“是不是要緊的事?我不知道,師傅說話的口氣挺急的。”蔣主任應聲道:“哦,你先回去吧。”夏玉潔一聲不吭地轉身離去,不遠處又朝着那個門擠眉弄眼,不滿意蔣主任把自己支開。方惟敬收拾好材料問:“剛才那個女孩是誰呀?”“哦,她呀,我們車間的夏玉潔。”蔣主任若有所思地望着門口,猜測道:“我感覺她有點兒不對勁兒。總愛往辦公區跑,不會是喜歡上你了吧?”方惟敬腦海里浮現出一雙婆娑的淚眼,心刺痛一下:“怎麼可能呢?咱們去易總那兒吧?”蔣主任說:“方工,你自己去吧。我回車間看看。”蔣主任來到夏玉潔的旁邊,雙手抱於胸前上下打量着她。夏玉潔被看得渾身不自在,放下手裏的活兒,直視着他嘲笑的眼睛問:“蔣主任,你有事嗎?有事說事,沒事您該幹嘛幹嘛去。盯着我,怎麼幹活兒!”蔣主任冷冷地笑道:“小丫頭片子嘴巴挺厲害,吧啦吧啦倒豆似的。喜歡上方工了?要我幫你在中間牽牽線嗎?”夏玉潔脫下手套握在手裏,率直地說:“蔣主任是什麼意思?我喜歡誰關你什麼事?多管閑事!”蔣主任哂笑道:“人家方工,那是名牌大學的高材生碩士學位,是我們公司最年輕有為的工程師,總經理眼裏的紅人。你只是一個大專生,走後門剛進公司,平時工作還不踏實。認真干你的工作吧……”夏玉潔實在聽不下去,鼻子裏冷哼一下,轉身走了。不遠處停下來,蔣主任的一席話讓剛剛升起的希望又破滅了。低頭看地面,一隻小螞蟻拖着比它大幾倍的食物使勁地努力。它怎麼不知疲憊地工作?人為什麼有這麼多的煩惱。夏玉潔捏起小螞蟻仔細端詳它,自己要是一隻小螞蟻該多好呀!不知疲倦,永遠快快樂樂。蔣主任嘴邊一絲嘲笑望着她,終究是個孩子,剛才還氣鼓鼓的,一會兒又玩起來了。搖搖頭走了。夏玉潔把小螞蟻放在它的食物上。下定決心,以後再也不偷懶,好好地工作讓別人刮目相待。

星期天的下午,天氣悶熱得厲害。方惟敬無奈地被蔣主任拉着去相親,“蔣主任,目前我真的不想考慮這些事。”蔣主任拽着他往前走,“走吧,我外甥女兒那也是百里挑一的人。相看了,你保證滿意。”一家咖啡館門口,老蔣指了指說:“就這家,你進去等着,我外甥女兒一會兒就到,不見不散。”拉開門把方惟敬推進去。屋裏的涼氣撲面而來,方惟敬打一個冷顫,尋一個空位坐下。屋裏淡淡的茉莉花香和着輕柔的輕音樂,炎炎夏日中有不盡的愉悅。不一會兒,進來一位身材高挑,穿着白色連衣長裙的女孩。明媚的眼睛左顧右盼像是在尋找人。屋裏只有方惟敬一個單身,儒雅的氣質讓她有些心動。調整一下微微激動的情緒,朝這邊走來,“請問你認識蔣主任嗎?”方惟敬站起來欠欠身說:“是的,你是蔣主任的外甥女兒?請坐吧。請問,想喝點兒什麼?”女孩兒微微一笑說:“什麼都行。”他招招手,服務員快步上前問:“先生,想喝點兒什麼?”“兩杯拿鐵。”“好的,先生請稍候。”方惟敬居然不敢直視她,雙手交叉無聊地放在桌面上。女孩子反倒挺大方地問:“你貴姓?”“我姓方。方惟敬。”“哦,聽我舅舅說你是位工程師?”他點點頭。他透着成熟穩重的氣質,女孩兒問道:“冒昧地問一下你的年齡?”咖啡端上來,女孩子道一聲謝。方惟敬輕輕地點點頭表示謝意。微蹙眉頭,思忖片刻回答:“今年三十了。”她用小匙攪着杯子裏的咖啡問:“以前談過戀愛嗎?”他被她的話問的一愣,說:“我結過婚。”“你結過婚呀!可我追求唯一。我舅舅怎麼沒有提起呀?你結過婚的事,我舅舅知道嗎?”她驚愕了。方惟敬打開心結,無所謂地說:“蔣主任什麼都知道。”她自言自語地說:“不會還有孩子吧?”方惟敬捂着杯子一語不發。她起身對他說:“對不起,方先生,我還有事先走了。”女孩子飛快地轉身逃之夭夭。方惟敬獃獃地望着她離去的背影,難免心情低落了。端起杯子品着咖啡,味道格外的苦。外面的天陰沉得厲害,白天猶如黑夜一般。突然一道閃電緊接着一聲巨雷,“啪啪啪……”豆大的雨點直往下砸,掀起地面的塵埃,空氣里充滿了土腥味兒。人們慌張地避雨。方惟敬怔怔地望着窗外的雨景和奔跑的人們,裹着風的滂沱大雨斜打在落地窗上,順着玻璃往下流。

夏玉潔一改以往的態度,每天早來晚歸踏踏實實地工作。這天早上,在大門口遇到方惟敬。她慌張地低頭打聲招呼,“方工早。”急忙躲過。方惟敬隨口應道:“早。”面前的女孩子有點眼熟,卻沒有想起她的名字,步伐輕盈地登上台階。夏玉潔駐足觀看他的背影。門衛郭師傅叫道:“夏玉潔,你過來一下。我這兒有你的東西。”方惟敬聽清這個女孩子的名字叫夏玉潔。“哦,來了!”夏玉潔又回頭看看閃身進門的方工,難道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嗎?心裏很不是滋味。快到中飯時,車間的師傅叫:“玉潔,你能幫我給蔣主任送一份材料嗎?”夏玉潔低頭幹着活兒,說:“您自己去吧,我的活兒還沒有幹完呢。”大家都去吃午飯了,她還在車床上研究着幾天來遇到的困難。偌大的車間裏只有夏玉潔一個人,蔣主任走過來問:“玉潔,你怎麼沒去吃飯?一會兒過了飯點兒,食堂關門了。”夏玉潔用油乎乎的袖口擦擦臉上的汗,留下一道油漬,“蔣主任,咱們這些天的難題,我琢磨出一點兒眉目,不知道,行不行?您有空兒嗎?要不跟你彙報一下吧?”蔣主任驚喜地看看小姑娘的變化,思索片刻說:“好啊!咱們去告訴方工吧!”“告訴方工呀……我……”夏玉潔拿不定主意了,低頭不停地搓着手指頭。雖然有點膽怯,可是又那麼的嚮往見到他,非常希望蔣主任再次邀請自己。夏玉潔猶猶豫豫的語氣,蔣主任直接說:“不想去,就算了。我還有事。下午開會的時候再彙報吧。”夏玉潔不舍地瞧着蔣主任離去。

季度先進工作者評選結果揭曉,夏玉潔被評為先進工作者。表彰會上,她歡喜地站在台上往下望,以前都是仰着頭羨慕別人。如今自己竟然站在這裏,成為別人羨慕的對象。開始頒發獎金和證書了,方惟敬特意挑選出夏玉潔的證書,走到她面前。夏玉潔一臉的驚喜。近距離接觸的無形壓力讓她心跳加速,羞澀地低下頭盯着地面。悄聲說:“方工,我是夏玉潔,第二車間的。”方惟敬咧嘴一笑說:“我知道,你不用介紹這麼清楚。”她悄悄地抬頭怔怔地仰望,好英俊的男人,自己能走進他的世界嗎?“希望你以後繼續努力工作。工作能使人更具活力和魅力。”他把獎金和證書送到她手裏,夏玉潔使勁兒地點點頭。方惟敬站在她旁邊,攝影師為他們拍攝合影。這張照片成為她的珍貴物品,擺放在床頭。幾乎每天夜裏睡覺前,都要端詳很久,寂靜的黑夜感覺得到自己“咚咚咚……”不平靜的心跳聲。

這天,蔣主任剛進車間就高喊:“玉潔,趕緊放下手裏的活兒,方工叫你呢。”夏玉潔好奇地抬頭望望蔣主任,說:“叫我有什麼事?我不想去。”方惟敬相親的消息不徑而走,從此她沉默多了。不再奢望和他接觸,只是偷偷地觀看照片,認真地工作。她明白他們之間沒有未來。他那麼優秀,對愛情的要求也高,自己只是他眼中的一個普通人罷了。蔣主任疑惑不解地來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一翻,說:“以前你不是就愛往方工辦公室跑嗎?現在怎麼了?”夏玉潔默默地轉回身繼續工作。蔣主任無趣地離開。不一會兒,方惟敬來了,“夏玉潔,我想和你討論一下機車改進的事。蔣主任還請不動你呀?”夏玉潔脫掉手套,整理一下工作服,靜靜地跟在他的後面。討論完工作,夏玉潔整理好手裏的材料微微欠身說:“方工,沒別的事,我回去幹活兒了。”方惟敬認真地看着電腦隨口應了一聲,“好。”手指嫻熟地敲打鍵盤。夏玉潔來到房門口,不由地回頭望望他。他依然沒有抬頭,一臉嚴肅地緊皺眉頭思索着問題。她失望地隨手關上門。“夏玉潔!”好像有人喚她的名字。驀然回頭,方工辦公室的門依舊緊閉。驟然,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睛。

鄭緒方和武思遠搬進新房子。好漂亮的新家,再過幾個月兒子就要結婚,再添個孫子或孫女,好日子又來了。晚上,做夢都能笑出聲。

這天黃昏,鄭緒方哼着小曲兒,荷鋤而歸。猛然發現劉艷倚在門上,一個多月沒見她瘦了不少。“艷兒呀!等多長時間了?咋不給我打個電話?你咋瘦了這麼多呀?”劉艷站直身體叫一聲:“嬸子,下地回來了?”“嗯,快進家吧。”鄭緒方讓進劉艷,給孩子倒一杯水,“在這吃晚飯吧,我馬上就去做。”說著慌忙進廚房。劉艷跟過來,手扶門框問:“嬸子,武思遠什麼時候回來?”鄭緒方感覺到有點兒不大對勁兒,叫思遠的名字她從來沒有帶過姓,今天怎麼了?鄭緒方若有所思地說:“哦,也快回來了吧?你去他的屋裏玩會兒吧。”劉艷轉身去客廳。鄭緒方疑狐地看着她的背影。廚房裏的炊煙裊裊升起。武思遠疲憊地推着自行車進院,揚聲叫一句:“媽!”媽媽急忙應道:“唉!”匆忙來到廚房門口,悄悄地說:“劉艷來了,在客廳里呢。你快點去。”武思遠奇怪地往客廳方向瞥一眼說:“哦?這麼晚,她咋來了?”一個多月,他不明白劉艷為什麼沒有過聯繫自己?偶爾給她打電話總是找借口推掉。支好自行車往客廳里去。劉艷沒有抬頭,雙手放在膝蓋上。武思遠說:“你來了。這麼晚有什麼事嗎?”他發現劉艷明顯瘦了,“你怎麼瘦這麼多?”劉艷一語不發,武思遠滿腹疑團地坐在對面。沉默一會兒,劉艷緩緩抬起頭來看了看他,又看看新房子,小聲說:“武思遠,明天你別去上工了,我找你有點兒事。”武思遠一驚地問:“有什麼事?今天不能說嗎?”劉艷停頓好久說:“好吧,今天說了,你也有個心理準備。”武思遠更困惑不解了,“怎麼了?還要有心理準備呀?”劉艷不禁有點兒難過,趕緊低下頭收回眼淚說:“你的家庭情況,我認為你一定會愛上我,我一開始就很喜歡你。這幾個月的接觸,我感覺得到你並不喜歡我,親事我想退了。我不想這麼早結婚,想出去打工。明天就把你家的彩禮送過來。”武思遠驚愕不已,以前是不太喜歡她,可是猛然聽到退親的消息,恐懼感襲來佔據了全身。他戰戰兢兢地說:“劉艷,我哪兒做的不好嗎?你告訴我,我一定會改。別退親,行嗎?我媽會受不了的。求求你,好嗎?”劉艷說:“可是我不想結婚了。你想想吧,我回家了。”說完果斷地起身徑直走出大門。武思遠追出去,朝媽媽喊了一聲:“媽,我送劉艷去了。”鄭緒方站在廚房門口望着消失在門外的背影,自言自語地猜測道:“吵架了?”劉艷在前面走,武思遠追上去想拉住她的手。劉艷躲過,小跑起來。“艷兒,別這樣,好嗎?”武思遠真的怕親事退了,媽媽受不了這個打擊。苦苦哀求她道:“以後我好好愛你,行嗎?”劉艷哭泣起來,武思遠摟住她的肩膀。劉艷使勁兒推開他,伏在路邊的樹榦上,輕輕地抽泣。武思遠陪在旁邊說好話,“劉艷,你知道我家的情況。我爸去逝那年,我媽還不到四十歲。她為了我們這個家吃盡了苦,受盡了累。嫣然為了我的婚事,不去讀研究生,早早地嫁人。如果你要和我退親事,你讓我怎麼去面對她倆?艷兒,以後我一定會好好愛你的。求求你,好嗎?”劉艷抹一把眼淚,頭也不回地往前走。武思遠默默地跟在後面把她送到家門前,看着她進去。他難過地往回走,絞盡腦汁地思考這個即沒有愛情又沒有經濟基礎的婚姻能走多遠?第二天,劉艷沒有找他,風波過去。毫不知情的鄭緒方依舊笑得很開心。只是有一些納悶,這陣子,兒子怎麼往劉艷家跑得勤了?

陰曆八月十九,武思遠和劉艷如期舉行婚禮。武嫣然和趙劍波趕回來參加他們的婚禮。張燈結綵的新家充滿喜慶的氣氛,親戚鄰居擠滿院子。魯兵站在院子的角落裏,眼睛跟着嫣然的身影轉,她身上透出少婦的風韻。愛情有時也不一定要佔有,默默地祝福她,也是一種幸福。村裡人誇讚嫣然好福氣,嫁了大城市的人。兒子和女兒都已成家,鄭緒方覺得自己最幸福。要是孩子的爸爸還活着,該有多高興啊!想起已故的人,她偷偷地抹着眼淚。

晚上,鄭緒方娘倆坐在卧室里拉家常。女兒微微發胖的笑臉,紅潤的面色,女婿看閨女依戀的眼神和女兒滿臉的幸福。鄭緒方欣慰地笑了,悄悄地問:“你懷孕了嗎?”武嫣然羞澀地點點頭,鄭緒方掩飾不住心中的喜悅詢問:“幾個月了?”嫣然微紅着臉說:“兩個多月吧。”媽媽捂着胸口說:“嫣然,我這顆懸着的心終於落下了。去醫院檢查過嗎?”嫣然低下頭說:“還沒呢。”媽媽叮囑道:“回去就到醫院檢查檢查吧。”嫣然輕聲說:“嗯,我知道了。”和媽媽總有說不完的話。母女倆聊到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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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在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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