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畫 煜白
有些硬質的毫筆接觸到柔軟的畫卷,嘶拉嘶啦的划著清雅的線條。稍微加重了一點墨色,她輕輕的抹了鼻頭出的一層細汗,清然吐出一口薄氣。收了筆腹,一提一撇,都是一條完美及至的生動線條。當所有的線條交錯在一起的時候,她的筆,卻無端的停了下來。筆下的白描男子就差最後一雙眼睛,面具那交錯的花紋籠着優雅的唇線,勾着一抹溫柔淡雅的清和笑容。只是,那雙眼睛,她卻如何都下不去手。腦海里綠衣男孩嘲諷的話語,蔑視的眼神讓她不由自主的聯想到,這個溫柔如斯的男子會不會用同樣的眼神看自己。想到這層,捏着筆的手,竟然有些措然不知想要鬆開。骨頭裏那種綿延的疼痛再次漫上心頭,讓她恍惚間覺得自己提的不是一隻筆,畫的不是一個人。
就在這個時候,身後突然一聲冷哼,驚的她幾欲摔落了手中的豪筆。她不想回頭,心知那個叫青荷的冷俊男子定不會說出什麼讓她心安的話,就不再應聲。
“你倒是不疼了。還在這裏開窗畫畫,難道你們畫皮的皮肉都如此結實挨了這麼多毒打,還有力氣畫畫?”出人意料的話語,讓她有些哭笑不得。這是在安慰,還是在諷刺。
“我可不可以理解為,你這算是在關心我。”依舊沒有回頭,她淡然的放下筆,鋪了絲緞放在了畫上。
青荷依稀有些薄怒,走到汪筱沁面前寒聲說道:“你是我的役鬼。”
汪筱沁細緻的用鎮紙牙了絲緞四角,感受着從旁邊傳來的冷冽氣息,笑着說道:“那主人,你有何貴幹?丫鬟的事情我已經處理好了,李書生我也放了出來。小妾的親人我也去看過,她們家可是斷了七八根藤條才將我趕出家門。難道,你是讓我來超度那些亡魂?”
青荷臉上的表情頓時更加冷冽了,他似乎要結冰一樣的口氣一字一句的敲進了汪筱沁的心裏:“那你就是想直接疼死清凈?!還是想嫁給那江落鴻!”
本來閑淡的汪筱沁的手,突然停了下來,抬頭看着青荷說:“你意思,這次任務我做完了?”
青荷冷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汪筱沁有些啞然,伸出手不自覺的捏上了自己的手臂,抬頭楚然的看着青荷說:“那,我還有多久能變成人類?”
青荷一怔,說道:“九百九十九個任務之後。”
感受着自己體內那波濤一樣的疼痛,她卻如同看到最微弱的希望一般,眸子裏不自覺的流露出她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次的喜悅。
有些微訝的看着面前的畫皮竟然流露出類似於人類情感的表情,青荷不禁懷疑這個小畫皮的功力如此之高,竟然都有了自己的感情。沒有繼續想下去,他遞過一包東西,冷聲道:“這是只有你們鬼怪能用的東西,一天兩次,早晚服。明天下午,我們就走。”
有些吃驚的接過包裹,她還沒來得及問,就發覺青荷已經不見了身影。打開包裹,撲鼻而來的葯香讓她恍然有些受寵若驚。這個冰山一樣的男子,竟然會送自己藥草?難道,他之所以現在不走,就是為了讓自己明天早晨還能服一次葯?念及斯,她趕忙甩掉了這個念頭。不可能吧,估計只是為了自己不再給他添麻煩吧。
清冷的笑了笑,她喚了翠鶯拿了去煎。過了不大一會,翠鶯就麻利的將藥草端到了她面前。汪筱沁喝着有些凄苦難耐的葯汁,心裏,卻莫名的安了心。喝完葯,她忽覺久違的睏倦感覺撲面而來,搖了搖頭,她扶了頭走到了床邊,倒頭便睡。
這夜,卻是如斯沉湎了去。第二天黎明,一覺清爽,她骨骼里的疼痛也陡然不見。她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身體,試着從床.上跳了下來,卻再也沒有劇烈運動時那種鑽心的疼痛和腥甜的血沫。信步走到書桌邊,卻驚訝的發現壓在絲緞上的鎮紙變成了數包草藥。有些好奇的拿起來,就看到上面夾了份單子,正是扭到腳時那個大夫給自己開的葯。拿開藥草,她掀開絲緞,詫然的盯着面前的男子白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男子的眼睛已經補上,只是一抹夾着清墨挑染淡墨的色澤,就輕易的將汪筱沁心裏那抹溫柔的眼神描畫的一絲不漏。本來清淡的素色白描,在那一抹眼睛的勾略下,散發著熟悉的溫暖感覺——之如那個男子溫柔的懷抱。
掃了一眼,旁邊落着一款俊異的小楷:識得伊人不若他年,淡音渺若菡萏。香入滿懷思入眼,恍覺非夢前。——煜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