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家國大事

第2章 家國大事

之後的幾天裏,倆人有點心事重重。

看到生死轉變,人世無常;眼皮底下發生這麼大事,誰也沒法若無其事。

生孩子本來應該是一件自然的事情。不然,人類是怎麼從遠古繁衍而來的呢?

但是現在,自然孕育看上去太嚇人了。

荷花姐姐和小蘭弟弟,這一陣子已經在考慮,要不要整幾個孩子出來。雖然他們早就知道自然生育比較危險;但知道歸知道,親眼看到又是另一回事。

荷花姐姐從來沒考慮過育兒所專用設備之外的選項。

蘭澤嘛,他得承認,曾經報有幻想過。所有的經典小說,歷史故事,孩子都是女人親自生的。他以前沒覺得女人生孩子嚇人。再說了,再理智的人,也有把大腦切換到節能模式的時候,隨便作出一廂情願的判斷,往往經不起推敲。

但他們真正的分歧,並不在於孩子怎麼生出來,而在於怎麼養大。

按照荷花姐姐的想法,人類兩種性別的種子交給市政,就可以不管了。從育兒所到幼兒園再到學校,孩子自己就會長大。

非要產生感情上的糾纏幹嘛呢?相處又不一定愉快。

蘭澤對這樣的觀念,表示深惡痛絕。如果小孩子不好玩,不帶着一起玩的話,那為什麼要生出來呢?

答案很簡單,稅率呀。

理論上,國家從每個人二十歲成年,就開始收生育稅。

實際上,大部分人,二十來歲的時候,還在大學裏。既然無收入,按照年收入抽取的生育稅就是〇。

隨着年齡增長,生育稅的強制抽取比例一年比一年高。那些在大學裏混到三四十歲才進入工作崗位的,如果沒抓緊時間在沒收入的學生時代,折騰出幾個孩子出來,交稅能交到痛不欲生。

荷花姐姐太忙,常年不在地球。再不趁着有空閑時間研究孩子,快要交不起生育稅了。

何況她不光要交稅。剛結婚那陣子,腦子抽抽了。買了樓,在樹狀別墅區里安了家。住這裏確實挺舒服的。但是她錢不夠,以工作部門為擔保才貸到了款——一般個人貸不到款。國家不鼓勵個人的置業和消費貸款。

她的工作部門比較特殊,全稱“地球文明合作開發太陽系先期地外資源探索與基地建設工程暨航天事業發展人類聯合組織”,簡稱航天聯合體,HT聯合體,聯合體,HT。怎麼簡稱,全憑個人喜歡,因為全稱實在太長了。H和T其實就是HangTian的首字母。大神洲主導下的國際組織,HT絕對不可能是Hentai的縮寫。

張荷是聯合體下屬鸞級先驅艦的艦長,這艘船小了點,但是怎麼看也算綜合性基地艦,艦長理應牛叉。然而,她不但要被聯合體每月扣薪還債,還被趁火打劫,簽了強制性質的十年期勞動合同。

國家強制徵收的生育稅和子女數量直接掛鈎。一個娃抵一部分稅。

所以,荷花姐姐打算一次達到止稅數。這樣子,生育稅就一分錢不用交了。

止稅數這東西是個神秘的數字。

一般人生兩個孩子,生育稅可以全免。有些人要生三個。不幸有些少數人,必須生四個。如果是外國人入籍的話,就幸運了,一個娃就成了。

所有,有不少人說,所謂生育稅,就是把養小時候的你花的社會資源給收回來,再預先收一點養你娃的錢。張荷身為女人,認為這種說法明顯沒腦子。

止稅數這個神秘數字,明顯有關的因素至少有兩個:

常見的是,女性青年期的平均智商。

高於同期女性智商平均值10點以上的女性,止稅數統統都是三。她見過的人里,智商高的女性,包括她自己,沒有一個二的。

女性智商對下一代的影響比男性大。所以,很明顯,這種稅收政策就是逼着高智商女性多生孩子嘛!我們的文明在催女人生孩子方面,達到了何等喪心病狂的地步?性別歧視,竟然沒有隨着社會文明程度的發展而消失,反而愈演愈烈。很多女性因此忿忿不平。高於平均智商十點以上的女性實在太多了,大約有全部女性總人口的27%。

即使在育兒所服務納入社會保障體系的今天,體外育兒服務成為一項普遍社會福利的背景下,吐槽性別歧視的女人也沒有減少。畢竟取精不需要上西天。而取卵子需要捅肚子。取卵巢需要開刀。取出半成品嬰兒,和生孩子的痛苦相比也沒什麼兩樣。

總有妞質疑:創造下一代人類這種事關經濟繁榮,文明延續的國家大事,憑什麼女人非得肚子疼?

影響到止稅數的,再就是“重大有價值突變”,比如她家小蘭這樣的。蘭澤是所謂“重大有價值突變”的攜帶者。小蘭的止稅數也是三。好在他年紀還小,稅率還不高。

他的收入和抽風似的,有時候猛地掙到一大筆,有時候好長時間一分沒有。

所以荷花姐姐不大放心他。每個月張荷的收入交過各種稅、還完貸款之後,她還想多剩點錢,好好養着他家小蘭。這小子嘴太刁,挑食也和抽風似的,突然不想吃什麼就一口也不沾。光靠失業救濟,他能連着一個月吃白水煮五花肉燙青菜蘸醬油。對,這混小子不吃主食。【捂臉】

而且他不吃什麼也不一定真不吃,比方說他號稱不吃蒜和韭菜。韭菜確實沒見吃過。但是他吃蒜蓉生蚝,連蒜蓉都舔乾淨的那種吃法。蒜蓉不是蒜?

不用功吃飯,小蘭同學究竟怎麼長的這一身膘?

說實在的,張荷也挺好奇的。

一段時間沒見,小蘭弟弟就化身肉山大魔王,感覺還挺新鮮的。

每次他們見面,雖然小蘭還是小蘭沒錯;然而她每次碰見的都是不同風格的小帥哥。按理說,她應該覺得賺了才對。但……人對變化的承受能力是有極限的。這一次蘭澤的變形規模,真有點大了。

除了生育稅,還有一筆錢,是每個有正當收入的成年人都要交的。全稱叫做“社會承擔下一代撫養義務儲備金”,簡稱養育金。有沒有孩子都免不了。固定數額,不增不減,好在總額不大。這筆錢,一直要收到個人進入老年。

這些苛捐雜稅,吐槽的人可更多了。

免除養育金,其實也容易。自己養孩子,不但免交養育金,國家還給發補貼。但是一般人不這麼干。大家都喜歡把孩子寄養在市政,偶爾見面,吃吃玩玩,聯絡一下感情。寧可給國家交錢,也不要這份補貼。

市政撫養孩子有個大問題。蘭澤以為很殘忍。

那就是允許存在不高於5‰的合法累積死亡率。這是小孩從0歲開始,到年滿20歲成年的總和死亡率。分散到每一年裏,平均死亡率只有2.5,也就是兩萬人里,允許每年不超過五個死者。而且,大部分的死亡發生在早期孕育階段,包含了因為基因缺陷而發生的發育失敗。

從理智上說,這種死亡淘汰符合自然選擇的規律,可以避免物種退化。而且死亡率的數值本身並不高,特別是與其他物種相比。

但是蘭澤以為,小數點后的每一個數字,都有一個絕望而無助的孩童,徹底心碎。

荷花姐姐的態度是:生命既然來到這個世界上,就要獨自面對大自然的規律。一個新生的人類,是大自然進化的墊腳石也好,是開掛的天命之子也好;如果不幸是那5‰,作為血緣上的親人,沒有見過、不曾認識,也就不必掛懷、免去悲傷。

蘭澤很不高興:你倒是不用悲傷。娃娃會悲傷難過呀。

生育稅的止稅數還有個奇特的用途:用來計算最高子女限額。公式很簡單:(止稅數+1)的平方。

正常情況下都不會超額,因為止稅數2的話,算出來是九個子女。3的話,就是十六個了。誰腦子抽抽了,弄那麼多後代出來?外國人入籍生四個娃,也不算少了。

子女超額的話,會影響到養育金。據說超出一個娃,要交一大筆巨額養育金。具體交多少,貌似和年收入有關。傳說中,絕對會令人肉疼又不至於去死。又有傳說,這種超生養育金,在大神洲都有幾百年的歷史了。

凡事都有例外。止稅數這個用途不算正規。

比方說,有遺傳病的人。生育稅照交,子女上限硬是比按照止稅數算出來的少那麼一兩個、三五個不等。

再比方說,突變攜帶者。他家小蘭的個人健康信息里,最高子女限額那項居然是空的。空的。空的!小蘭自己都看不到。

看不見不代表限額不存在。究竟是多少,令人很費猜疑。

萬一他們倆一不小心超過了蘭澤的限額怎麼辦?倆人糾結過這個空白項。討論了幾天之後決定,按照止稅數生孩子總不會有錯。

按理說,國家對突變攜帶者應該是持鼓勵生育的政策。所以,蘭澤的限額不可能少於16個。

倆人現在一個娃都沒有呢。必須先把生育稅的問題解決了,把家庭收入給拉回來。不然的話,張荷只能躲在天上,靠配給制活着,地面是不用回來了。小蘭弟弟,你就自生自滅吧。

孩子弄出來容易。可以一批搞定。

倆人鬧彆扭的地方,不在於必須生孩子這件事,而是在養孩子的方式上面。

張荷常年不在地球。養孩子,她的選擇本來很簡單。丟在地面,永遠不見,不用牽挂。

但是,蘭澤想把孩子抱回來,自己養。

他自己還是個孩子。長了一身膘之後,更像是XXXL號的熊孩子。一張少年的臉,一笑露出兩個孩子氣的小虎牙。

讓孩子養孩子,荷花姐姐一想到好像幼兒園開會的場面,就有一種奇怪的罪惡感。

但是稅的問題必須解決!總有一個人要做出讓步。

稅錢省下來之後,可以買單人飛行器玩。低空特效飛行器已經出了新款“獨眼”。小蘭玩不了那類危險的玩具。荷花姐姐可以帶娃一起玩。……呃

自己帶孩子,陪伴孩子長大?

張荷艦長根本沒有時間下凡。只有短暫的假期,偶爾和小蘭澤聚一下,和約會似的。

物理世界的時空法則,已經為她排除了陪伴孩子成長這個選項。

“他們有比我更專業更可靠的保育人員陪伴長大,5‰的不幸幾率落在具體的孩子身上,可能性接近於〇。”張荷是這麼說服蘭澤的。“他們一定可以平安長大,成長為我們文明的棟樑之材。因為那是我的孩子。我留下最優秀的基因就可以了。”

蘭澤不說話,瞪了她一樣。

“我們怎麼能犧牲工作呢?工作對我來說更重要。”荷花姐姐有點生氣。

“我在家工作就行。”蘭澤回答,“給人當私教掙不了幾個錢,不去了唄。”

設計細胞微生物,是他的正業。接到活了,他就在家幹活。沒活的時候,他就在小區活動中心的健身房泡着,給人當私教,順便交朋友。碰到合眼緣的,就不收錢了。本來還能多少掙兩個,但是自從長膘成功,業務量直線減少。

“你知道小孩子有多麻煩嘛?”荷花姐姐質問。

“正是因為麻煩,才應該帶回來自己照顧!”

張荷自我辯護的全部理由,他都回報以:小蘭之蔑視。

“氣死我了!”

張荷不高興,所以這幾天總出去溜達。要不然,也不至於碰到人家生孩子的事兒。

蘭澤獨自站在道德制高點上,每天報以冷冷的蔑視。高處可涼快啦!

荷花姐姐出門的時候,蘭澤獨自在家享用着18℃的恆溫,在生化分析器上測試最近寫好的核苷酸代碼。

生化分析器是他以前在大學混實驗室時自己寫的。寫核苷酸代碼的編輯器也是。如果不是整套的生化編輯器沒人買,他也不會自己設計小細胞了。

核苷酸代碼看上去很像二進制。實際上嘛,這就是編碼方式非常隨意的二進制,毫無規範可言。長在生物身上,就是可愛的染色體。不管是什麼奇葩編碼,只要生物不死還能繁衍,核苷酸代碼就能跟着祖傳染色體一起,永遠流傳。

蘭澤倒是努力用儘可能規範的方式寫代碼,但這玩意規範了也沒用。設計關鍵是:第一,能生存;第二,能複製;第三,能完成任務。代碼寫得整齊好看,說實在的,這只是出於他身為人類的美感。

細胞微生物設計比病毒設計難太多了。小細胞是個複雜的大系統。需要對蛋白質結構體的成鍵角度和構造順序計算得很精細。就連註釋的長度和染色體段落的酶剪切方式,都可能影響到人造微生物的生命周期。蘭澤之所以能幹這活,那是因為,目前業內最好用的生化分析器,就是他自己寫的。

可惜的是,這個新興行業,新興得過頭了。全世界只有幾個實驗室在折騰,還都是他的老熟人。

搞這玩意,半年不開張都很正常。至於開張了,能不能吃半年,還得另說。

他也覺得生育稅收的挺肉疼。有弟兄幫他避稅來着,但生育稅大家都沒轍。太霸道了,私人賬戶里有錢就扣款。

雖然他扣的稅沒有荷花姐姐的多,但他也想把錢留住。留着玩,留着吃飯,用途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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