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今夜廣州城
廣州西城,原本就破破爛爛的破廟此刻徹底變成了一片廢墟,被砸爛的桌子凳子散落在地上到處都是,平日裏那些在街道上橫行霸道的三堂十六會的人此刻躺在污臭的雨水裏,沒有人同情甚至換不來還活着的人一個眼神,大門處,有十幾個跪在地上正哭喊不停,他們的脖子上都架着一把凌冽的朴刀,刀刃上還有尚未流乾的鮮血,這些刀的主人是幾十個穿着捕快服飾的大漢,他們面前肅目,正注視着院子裏,一動不動。
破廟的小院裏,四十幾名青衣青褲青靴的廣州衙役冷漠的站在四周,他們在將一個人死死的圍在中間,原本稱霸廣州城黑道的柳刀老爺子此刻有些狼狽,一直保養着的須白鬍此時被鮮血染的血紅,那綢緞做的袍子多了好幾道被利刃劃破的口子,此時的柳刀沒有了昔日的威風,披頭散髮的半跪在地上正拚命的喘息着。
人群最前方,何吾鄒從下屬手中接過一方白色手帕,擦了擦手,臉上佈滿了得意的驕傲神情,想想幾個月前自己奉隆武帝的旨意招兵買馬湊了3000餘眾,結果滿清已來自己好不容易招來的兵馬頓時做了鳥獸散,自己也顧不得保護隆武帝了就自個一個人逃到了廣州,自己前腳剛走,後腳滿清就佔了福建還把隆武皇帝給抓了,之後的日子簡直可以用災難來形容了,隆武皇帝死了,蘇觀生立馬在廣州扶持紹武皇帝登基,據說登基的時候穿的都是唱戲的戲服...,在紹武皇帝上台之後,自己就馬上被那些文人士子抨擊,甚至那些御史言官也開始彈核自己護駕不力貪生怕死等罪,那段時間可以用人人喊打來形容也不為過了。
若只是來自朝廷同僚是打壓何吾鄒倒也撐得住,畢竟明朝的文人臉皮子還是挺厚的,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可讓何吾鄒這塊老臉沒地方放了。
那是一天晚上,何吾鄒早早的邀請了幾位曾經和自己一同在隆武帝哪裏同朝為官的好友去廣州城裏的百花樓喝酒作樂順便拉拉關係,由於這次相請的人里在紹武朝廷里很是有地位,所以何吾鄒也是出了一次大血,請了最好的廚子點的是最有名的姑娘就連酒也是百兩一瓶被號稱“仙露”的梨花清。
正當一切安排妥當就等幾位好友入席,何吾鄒也在幻想着通過這幾位好友在紹武皇帝面前美言幾句重新重用自己的時候,一群黑衣卻是直接推門走了進來並將自己的幾個家丁給打倒在地,也不等何吾鄒回應,上來兩個大漢便將他給拖了起來然後扔到了門外,那個為首的漢子坐到了自己剛剛坐的位置上,抓起那瓶梨花清就是往嘴裏咕嚕咕嚕的喝了起來,完了這還不算完,那漢子更是出言嘲諷,“我朝有臣何吾鄒,貪生怕死不知羞”於是乎,何吾鄒的名聲就更大了,那百花樓是什麼地方,剛剛發生的事情馬上就傳遍了整個廣州城,而紹武皇帝知道此事後,更加的厭惱何吾鄒,於是那一個多月里,何吾鄒都是在家閉門謝客,直到清軍進城。
想起之前的種種就彷彿是昨日發生的事情,何吾鄒越想越氣,反正自己這個廣州知府也坐不了幾年到時候指不定朝廷就得要個什麼借口把自己調去京城然後給自己一個虛職,就這麼終老一生了,何吾鄒確實很愛財,但他也愛記仇,而且他還屬於睚眥必報的那種,所以三堂十六會雖然送了五千白銀給他他也並不打算就這麼放過三堂十六會,正好林復送來這麼個機會,他也不妨幫林復一把的同時還可以順帶着幫自己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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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下的廣州城,像破廟這裏同樣的事情相似的畫面,今夜在廣州城三堂十六會管理的各片坊市之中不停發生,三堂十六會控制下的典當行與妓院被一群來勢洶洶的捕快帖了封條,三堂十六會的大小頭目或從睡夢中或在賭桌上或在女人的肚皮上被突然闖進來捕快給全部拎走,今天的廣州衙門額外的熱鬧。
涼瑟的春雨一直在淅淅瀝瀝的下着,而且有漸漸擴大的徵兆,今夜廣州城的地下世界各大勢力藉著官府這張虎皮,全部涌了進來,對一直壓了他們一頭的三堂十六會發起了進攻,而誰也沒有想到,那個崛起於一個小破廟的乞丐頭子竟是用自己為餌,趁着三堂十六會把自己的人馬抽調一空的時機,派出手裏的全部兄弟配合廣州府衙控制住了全局。
今夜之後,只要那個小乞丐還能活着,那麼他和他的兄弟們便可以把夜色中的廣州城城全部掌握在自己的手裏,但是……今夜的林復只有孤身一人,跟隨着他的那些兄弟們都不在,三堂十六會的總部不是龍潭虎穴也差不離,他一個人能活下來嗎?
……
廣州城外,往日裏熱鬧非凡的長興碼頭,上百個衙役將這裏圍的嚴實。碼頭的一處民子裏秦克看着身前那個被反縛兩手的人冷笑道:“徐二爺今天的穿着可不像是那個在廣州城裏呼風喚雨的樣子,徐二爺這是打算去哪呢。”
徐應朝旁邊吐了口口水,才望着前面的秦克微微一笑說道:“沒啥好說的,老子走了這條道,就沒想過會有個善了,今兒個載你們手裏我沒的話講,林復那小子是個狠渣,我看走了眼。”
秦克沒有接話保持着沉默,只是冷冷盯着徐應的臉,彷彿要把這張老臉看出花來。
良久秦克出端起茶碗喝了兩口,說道:“徐二爺確實是個漢子,你說的沒錯,你們錯就錯在低估了林復的實力,也低估了府台大人對你們的恨意,有今天這個下場你們也不算虧了。”
“三堂十六會今天之後便會被除名。”他緩緩入下茶碗,淡然說道:“所以啊,這廣州城也留你們不得。”
徐應倒是不惱反笑,說道:“這世間所有人都會死,但是這個世間應該享的福我們哥三都享了,今天死也無有遺憾。”
“所以你們該死。”秦克盯着他的臉寒聲說道:“似你們這些人渣,吸食百姓血汗,在廣州城裏為非作歹,昔時明朝紹武皇帝有難你們不救,現在落到我們手裏也是你們的報應!”
話音落處,門帘被掀開,微寒的夜風裹着幾粒雨滴飄了進來,秦克微微一怔,正欲發怒訓斥,忽然間表情一僵,下意識里站起拱手行禮道:“鄭都統……這麼夜了,您怎麼會過來?您……您這是?”
身材矮胖卻穿披着一身鎧甲的鄭光滿臉笑容看着他,說道:“沒什麼別的事情,就是大將軍那兒聽說今兒夜裏廣州城到處都是廝殺聲,讓我過來問問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
然後鄭光轉身望向被反縛雙手的徐應,皺眉問道:“這又是怎麼回事兒?”
……
廣州城外的營地里火把照耀馬場,縱是連綿雨水都無法澆熄,副將劉大遠看着廣州城裏的火光沉思道:“將軍,廣州城今夜似乎額外的熱鬧,我們怕是錯過了一場好戲吶!”
國字臉漢子身材極為魁梧高大,他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眼皮子都快合上了,聽着劉大遠的揶揄,他臉上依舊毫無表情,右手緩緩撫摩一把配劍,目光穿透夜雨望向廣州城的上空。
他叫李成棟,前明朝大將,現為滿清的馬前卒。
李成棟回首望向門口的副將,在看着門口處的火把,面無表情說道:“不管是熱鬧還是什麼,都和咱們沒有大的關係了,咱們吶,還是老老實實的等天一放晴就趕往雲南吧,哼哼,省得讓吳三桂等的急了。”
……